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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 乍然没了, 柏杨承认自己的确是好生不习惯了一阵子。
忘了从前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一句话, 习惯这种东西, 总是在你失去了什么之后,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然而一直等到他们开门进了屋里,也没有人出来打招呼。
宣儿看了柏杨一眼, 沉稳的没有说话。如果是从前,他早就迫不及待的过去打探消息了, 但这大半年跟在柏杨身边,柏杨有意培养他, 所以什么都肯教肯说, 宣儿也显得沉稳许多, 至少这时候虽然眼中露出几分期盼,却只是看着柏杨, 没有开口。
&去看就去吧。”柏杨说。他才不承认自己心里也有些好奇薛蟠究竟在弄什么鬼。
片刻之后,宣儿带回来了一个大出柏杨预料的消息, 原来隔壁的院子,竟然又已经卖出去了!
他们两个在太湖盘桓的这些时日, 薛家来了人,搬了些东西之后, 便将这院子售出。今日那边进进出出, 是新买了院子的人家正要搬进来。
宣儿将打听来的情况说完了之后, 便一脸担忧的看着柏杨。
就是他听到了这个消息,也觉得难以相信,何况是跟薛大爷交好的自家大爷?卖了房子倒没什么,可半句消息都不留下,便未免有些过分了。毕竟可是他自个儿许诺说是要回来,结果人没回来也就罢了,还将产业都发卖掉,这算什么?
柏杨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也的确是梗了一下,上不来下不去十分不舒服。但是毕竟他在跟薛蟠的交往之中,始终都是有所保留的,还不至于会被伤到。只是,也不知道该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还是要感叹就算是古代的人心也没有那么好。
见宣儿一脸担心,他不免有些好笑,“你那是什么表情?院子是别人家的,是租了卖了还是拆了,自然都随他。”
&是……”宣儿还想说话,柏杨摆手道,“醒了,别人家的事如何且先别论,把咱们自己这里安置好了再说。”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人住,家里显得十分冷清,而且四处都落满了灰尘,不整理清扫一番是没有办法住人的。所以宣儿闻言,也果然没有再追究薛家的事,挽起袖子开始准备大扫除。
不一会儿就有邻居见到这边的动静,纷纷过来帮忙。旁边那户人家新搬来,究竟如何他们不知道,所以也不急着登门。倒是柏杨这里,见他要收拾屋子,大家便都聚拢过来了。
一边做事,一边还议论一下旁边的人家。柏杨在旁边听了几句,也算是对新邻居有所了解。
原来这人是个秀才,名唤陈明瑾,在苏州城远近都是有才名的。原本他倒也出身乡绅之家,奈何命里亲缘淡薄,早早便没了父母,由祖父养大。前年他祖父也没了,一直守孝至今。因他本人是立志要从科场出身,况且本身也不事生产,不懂经营,恰今年乡试开场,因此便索性变卖了家业,搬到城中赁了屋子居住。
恰逢薛家要卖隔壁的屋子,两边一拍即合,便就定下此事。
顺便柏杨也打听到了一点薛家的事,原来来卖房子的,只是留在金陵的老家人,据街坊们打听的消息,薛家三位主子,应该都还在京里,并未回来。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让柏杨心里稍微好过一些。或者说这个消息让他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出售房屋这种事,仆人不能自专,没有主人家的允许是不可能的。薛家的主人都在京城没有回来过,那么必定是送了信回来,让他们处理这边的产业。
既是送了信回来,却没有一星半点消息给他,这也就算了,苏州这处的房子是薛蟠自己做主买的,如今要卖,自然也只有他说了算。然而他不说亲自来处置,甚至连招呼也不打一个,看上去倒像是急切的要撇开两人之间的关系。
事实究竟是什么样不重要,薛蟠在京城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重要。柏杨不信他去了京城,便会无法自主,既然如此,这件事即便不是他的主意,他也必定知情。知情而任由其发生,已经足够让柏杨明白他的意思了。
柏杨心里其实是有些恼怒的。
毕竟他虽然一开始因为剧情之故,是想过疏远薛蟠的,而在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终究没忍住,将自己给牵扯了进去。虽不至于到为了薛蟠便不顾惜自身的地步,但却也算是尽心尽力。
结果薛蟠却就这么回报于他,怎能不令人气愤?
更何况,他临走之前,还依依不舍,信誓旦旦,表现得仿佛柏杨对他有多么重要,结果不是几个月过去,这份心就变了?
是京城的花花世界就这么迷人眼睛,还是薛蟠所谓情意,本就只是一种短暂的对他容貌的迷恋?
但不论是哪一种,柏杨不打算去追究,也不打算去理会。
美食与美景带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识人不明的恼怒让柏杨不愿意再去想这件事,只当是从没有认识过这么一个人便是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贵有自知之明,否则你为别人尽心尽力,人家却只当你是傻子呢!
好在他有足够的事情要忙。不想待在这里的柏杨在回家几日之后,就又带着宣儿出门了。
这回他们要去下面收布。此时江南一带布料的种类有许多种,除了丝绸之外,他们还要收其他的棉布、葛布等。即便只是在苏州一带收购,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江南其后本就更加温暖,虽然才刚刚入夏,但天气已经有些炎热好在船行水面,清风徐来,道也不觉得十分难熬。只柏杨原本一身细白皮肤,在阳光下晒了一段时间,显得越发的健康。不过那衣服包裹之下的身体仍旧白白净净,脱了衣裳看上去有些可笑。
柏杨自己不以为意,甚至还打算什么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晒个全身日光浴,将皮肤晒均匀了。对他来说,这样的肤色方才有几分男子气概。
然而宣儿却是心疼得不得了,“大爷晒成这样可怎么好呢?也不知道到了冬天能不能捂回去。都是小的没用,不能提大爷分担,才要大爷亲自来做这些事,着实辛苦。”
&算什么辛苦?”柏杨哭笑不得,“别的事情都有人做,我不过晒晒太阳罢了。若连这一点苦都吃不得,还谈什么挣一番家业?”
&爷这样的人物,本来就合该享福的。”宣儿道,“这般出门在路上奔波,受这风霜雨雪,难道还不辛苦?”
柏杨笑了,“这世上哪有田生下来就是享福的人物?不说别人,就说那位薛蟠……”一口说出这个名字,柏杨自己都为之一怔,不过他只微微一顿,便继续道,“他们薛家也是几世人积攒下来的富贵,你可见他就能安安稳稳的坐在家里享福了?”
宣儿偷眼看了一下柏杨的脸色,见他并不因为提起薛蟠而不高兴,这才道,“那是薛大爷自己管不住家下人罢了。若是咱们大爷,必不会如此的。大爷便是坐在家里,也能管得了事。那句话怎么说的,什么帷帐之中……”
&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柏杨忍笑道,“我竟不知自己原来如此厉害了。”
大概也只有宣儿,才这么没口子的夸赞,将他当成世上第一厉害的人物,让人既好笑又感动。
宣儿不高兴了,“大爷本来就很厉害。上回薛大爷家里的事,还不是全赖大爷才能处置好?我看那薛大爷就是个没良心的,亏得大爷对他这样好,这一去却是音信全无,着实可恨!”
这番话想必憋在他心里许久了,只是顾忌着柏杨,怕提起薛蟠的名字他会不高兴,所以才遮遮掩掩,不敢抱怨。这一回柏杨自己提起了薛蟠的名字,他才一股脑儿的说出来。
柏杨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宣儿的小脑袋,“傻孩子。”怎么那么实诚呢?
不过他心里向着自己,柏杨自然也是高兴的。到底自己做人没有那么失败,还是有人记得自己的好处的。
然而事实证明,这世上有些人不能提。原本远在千里之外,说不定一提到他的名字,他就忽然从眼前冒出来了。
柏杨也只好由着他殷勤。
不一时宣儿跟着主人回来,虽然柏杨已经戴上了帽子,但对方还是有些不敢看他的样子,磕磕绊绊的客气了几句,便小心的将几人送了出来。
将布匹搬运上船,柏杨便命船家调转方向,往金陵的方向走。原本还有几个村子没有去到,不过带着薛蟠不太方便,柏杨便打算先把人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