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宋江这人说的是笑话,国公爷不好答应!」
闽地巡抚贾芸送军粮至水师大营,正撞见单大良传信回来。
因是自家人,少不得要旁听说道几句。
「说什么做王师前驱征讨英吉利人?」贾芸道:「洋夷心怀鬼胎,这宋江也是,不然自古以来没有这许多好处的事。」
这话有些道理,贾琏眉头微蹙,暂不言语。
地上,漂洋过海回来的单大良起身来,帮着宋江辩解道:「芸二爷,话也不能都这么说。宋江全伙说是海寇,实为巨商,且我还听说那人早年间就是有心受招安,只是出了差错没投身。眼下还有我外甥答应,只要国公爷把拿招抚的旨意传过去,事多半能成的。」
贾芸当即嗤笑道:「看叫老管家着急的,都要先帮国公爷做主意?要依着我的意思,宋江那大海贼若真有这个心,洋夷也不需他去,省得麻烦,只要他肯率部来收收编,事也就成了。不然,就是晓得打不过朝廷。要拖延时日等人接应,或是茜香国,或是什么英吉利国。」
单大良被扣了帽子,不好紧着争辩,唯唯诺诺一阵后,便往贾琏座位后退去了。
两方到底是有官贼之分,等闲说话谁肯信任对面?
若不是外甥刘唐在那边,头目宋江也是说话中听又出手大方,单大良也不会肯再蹚这浑水。
未几,眼看众人说完,贾琏也要拿定了主意。
单大良一咬牙,再到贾琏耳边出声道:「国公爷,小人也是亲身往对岸走了一趟的人,眼见着一群贼人占了州府半年,却还算是对下头的人秋毫未犯,使钱去收粮食。水寨前竖起一杆大旗,上面写着‘替天行道"几个字,活脱了像是一伙义贼,这不是正对国公爷的意思?」
「什么义贼?你昏了头!」
贾琏本就看单大良出使一趟,胳膊肘便竟朝外拐不顺眼,再听了这话,不免越发不耐了。
「一群该死的杀才!在对岸闹出这动静,鼓动了不知多少有贼心的人。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事一件接着一件,闹得东南都不得安宁,这些个人也敢说是替天行道?」
贾琏一双虎目盯过来。
单大良这下如何敢回话,当下噗通一声跪地,唬得不管其他什么事,先来自认过错。
「是小人短见,放着扰乱朝廷治安的贼没看见……」
单大良原是想着自己是老祖宗的人,又是好生退休荣养的,本就有一番体面,何况前头国公爷为外甥刘唐的事也没发怒要喊打婚纱问罪,多少便叫人得意了些,才敢包揽宋江的事。
谁料又不知怎么的,又碍了国公爷的脾气。
贾琏盯了一眼,当下先不理会单大良,只叫人将之拖下去。
他也知晓这些个狗奴才背后苟且的事多,当面却滑不溜秋,稍微要处置了他们,别人还要说主子刻薄寡恩——难怪当年两房没人管赖大一家。
压下心中这思绪,贾琏再对面前心腹众人吩咐道:「俺的意思是定了,按规矩杀他们一场!没有杀人放火还让他们轻易脱罪的道理!」
室内众人尽皆称是。
……
九月中旬,军资齐备。
贾太师传谕,编建三营,自领三营水师大都督。
以长江水师提督所部为左营,黄信所部为右营,择精锐入伍为中营,以倪二为统领,兼领副都督,总署征讨宋江之事。
除此之外,还有林冲、呼延灼、欧鹏等人入伍,各司其职……
贾琏也不是不想亲自上阵去征讨宋江,只是到底不好因小失大。
宋江区区海寇,闹得再大,也不过是先由当地总督处置。堂
堂辅国重臣,当朝太师下江南来,自然是为了新政。
真要是连月飘在海上打仗,东南的新政如何有着落?
是以用威望整合水军后,贾琏便委托给倪二领兵,自个移驾安平港,坐阵东南。
……
闽浙总督辖区闹得不可开交,金陵石头城这处却仍旧清平。
既是六朝古都,又是应天府治下,宵小自然不敢冒犯。
南面朝廷水师出海,试图收复大员岛的消息传来时,石头城内外已是降下今年第一日雪。
隔江之雪本是美景,只可惜其中人无心欣赏。
这一日,江宁附郭外,贾家祖坟处,王家老爷王仁乘车过来等候。
不多时,便有一位身穿麻衣草帽的干瘦男子哆哆嗦嗦下山来。
边上棚户里自有人候着,献上厚裘,迎这人烤火。
待烤得身躯滚烫,这人才是拢着外衣出来棚户,受着指引往王仁马车这边过来。
「好些年头不见,不曾想是麻烦仁大哥来接。」
干瘦男子在马车外扒着窗户喊出声,仰着面孔,其上五官虽说端正,却堆在一起,显得有些尖嘴猴腮之相。
这人正是贾环。
王仁听得动静从车厢来探出头来,笑道:「环兄弟快上车,你辛苦守孝三年,谁不称好?要是今儿个出来了却冻坏了,可叫人没地方交待。」
贾环欢喜上车来,笑说道:「这事在石头城里都传开了?眼下先不提了,快送我到荣府里换衣裳才好。」
接到了人,王仁的车子掉头往石头城内回来。
三年前贾家二太爷贾政夫妻过世,对于积攒的家业也没指个明白,紧跟着该当家做主的贾宝玉就弃家去了。
留下贾环贾兰两个,便是一团乱麻。
上头的人都去了,贾环、贾兰分属两房,自然是要分家的。只是怎么来分,论个多与少,自然各有争执。
贾兰是嫡出,却是晚辈,不好争。贾环虽是长辈,到底是庶出,也不好争。
何况都中贾家各房的人都在看着,谁敢闹得难看。
清官难辨家务事,荣国府那边,凤姐儿不肯沾这个麻烦,贾琏也是日理万机,没工夫给贾政的遗产做主,便只让李纨母子和贾环自个商量。
商量来商量去,贾环是庶出,素来也不受宠,自然要吃亏不少。
这谁肯答应?于是环三老爷把心一横,暂且不提分家的事,干脆些先来金陵老家守孝,讨个名声。
这事一出,阖族自然是不刮目相看。
而贾兰从国子监出身,那时刚在太仆寺做了主簿,去得官身,到底比不得贾环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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