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无尽的沉默。
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公输忌脸上的表情由淡然转为错愕,羞愤,愧疚,又接连切换好几种色彩,好半晌,就在我觉得他都不会说话的时候,这才回答道:
“.你知道?”
这话说的,倒像是我真是什么大傻子一样。
我瞥了他一眼:
“我只是迟钝,不是呆子。”
公输忌又双叒一次陷入了沉默,而后,认同了我的观点:
“这倒也是,只谈论理性逻辑,不谈论感性的东西,没有人会比你脑子转得快。”
我没有接受这个称赞,也没有理会对方生硬的转场,只是在二人又行进了数千步路之后,复又问道:
“所以是吗?”
公输忌一直低头走路,听见我‘刨根问底’的追问,一巴掌捂上自己的脸:
“让我想想,我得想一想.”
以我的角度,我刚好能瞧见他苦笑的唇角,可我不明白:
“这有什么好想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谁能不在意自己到底有没有被下诅咒.”
公输忌没有回话,我也知道此时得不到回答,于是再次闷头赶路,不再言语。
我们最终还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车站,但由于时间不巧,最近的停车上座时间是第二天清晨,于是又只能临时决定在原先的小旅馆里面囫囵睡一晚。
店家还是那对老态龙钟的老夫妻,我们去了几日,旅馆内的灯也终于修好,不再是黑漆漆一片,加之我们到的时候店家正在吃晚饭,菜香四溢,颇有一种家的温馨。
老夫妻俩见有人进门,连忙放下碗筷来接待。
我放下背了一天,险些被汗水浸透的背包,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有房间吗?还是住一个晚上。”
这店里自然是没啥人,老夫妻俩连忙给我去拿钥匙,往常这种事情,还有交流的活都是公输忌做,但他今日看起来不太想说话,我便接过钥匙,打了个哈哈:
“我们上次来的时候电坏了,这回有电,应该是好洗澡嗯?”
傍晚的屋内,白炽灯泡死不瞑目的闪了两下之后,陷入了昏暗之中。
整个屋子内,只剩下了尚且还有一点点余晖映射的光影。
今日,沉默似乎一直与我如影随形。
店家老爷子大吃一惊:
“姑娘,我认得你,你上次来过的。你上次来的时候,也没说你是乌鸦嘴啊!”
昏暗中,老婆婆一巴掌扇到了老爷子的胳膊上:
“说什么胡话,好像是下雨了,你去看看,不行就还是拿火炉,拿蜡烛。”
我心中一跳,几步走到门边向外张望——
果然是下雨了。
原先余晖仍存的天空,几乎在顷刻之间便阴沉了下来,乌云密布,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着整个世界。
起初,只是几滴雨点零零散散地飘落下来。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雨滴逐渐密集,不一会儿功夫,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急速坠落,形成一道道水帘。
雨点飞溅,跳入门扉,点在地上,身上,脸上。
又是下雨。
我觉得眼前有些发黑,撑在门上的手一个脱力,险些直接扑倒在门口的地面上。
不过好在公输忌眼疾手快,及时从后方抱住了我。
他似乎在说话,但是我的耳疾似乎又犯了,整个世界吵得厉害。
我拼了命的反手抓住公输忌,我一遍遍的问他:
“是不是下雨了?”
“是不是上天在昭示我们不能去昆仑?”
“这么大的雨,火车会停运对吧?”
“我们要错过朝圣的路了,我们错过了.”
对。
朝圣。
火车上原本那些年轻人是这么同我们说的,朝圣。
他们坚信昆仑上有仙人居住,那个万年冰雪不化的地方,能够洗清所有的罪恶。
所以,所有去往昆仑的人,都将那一条路称为‘朝圣’。
而现在,外面大雨倾盆,我们很可能去不了昆仑了。
我害怕的要命,我又想起那一夜的雨,我又想起雨落狂流之夜里滔天的悔意。
可公输忌,又一次接住了我。
他似乎陪了我大半夜,一直到后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一遍遍的说话,将我喊醒。
我听清了,他说的是:
“雨停了,不会影响我们。”
我站起身推开摇摇欲坠的小窗查看外面,果然,雨后初新,万籁俱静。
没有大雨,没有阻碍。
雨过,原来是会天晴的。
如果不是隔壁房间忍无可忍的‘到底睡不睡觉,sb吧你们!’,一切都很美好。
不,隔壁房间的骂声也很美好。
起码验证了我还活着。
我吸了吸鼻子,小声道:
“公输忌?”
公输忌也同样小声的回答了我:
“我在。”
“外面雨停了,明天能去昆仑,不用担心。”
我点了点头,再次喊道:
“公输忌。”
公输忌永远都是一样的耐心:
“我在。”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语,确切的说,只要我问一遍,他就原封不动的回答一遍。
数次之后,连我都觉得烦,但他还是神色和缓,有问必答。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本能的朝那个方向探了探:
“.你喜欢我吗?”
没有回答。
仿佛机器人一样的公输忌停止了有问必答这一功能,世界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的声音。
我没有等到回答,拉开被子躺了下去:
“那你再想想吧。”
“我先睡了,你看车票了吧?明天记得把我喊起来。”
黑暗中,一切都模糊不清。
但我昏昏欲睡的时候,还是听见了从那一片黑暗中传来的暖意。
他说:
“嗯。”
我安心的陷入了睡眠。
许是再一次陷入无神状态的缘故,这一夜无梦,竟是难得的好眠。
公输忌顶着略带疲倦的脸将我喊醒,依着他的时间规划,我们果然又再一次买到了去往昆仑的车票。
在这一条向来热门的旅行线上,甚至这一次的座位,还是难得退票空窗期退下来的软座。
怎么说呢?
很知足。
车厢里还是很吵,不过我甚至又靠着椅背断断续续睡了一路,颠簸间,我似乎感觉到了有谁在轻抚我的头,将我的头往他那侧靠了靠,安置在对方的颈窝里。
我想告诉对方已经睡醒,不再继续睡了。
但我还未出声,一道黑影轻覆下来,我只觉头发微动,下一瞬,便有一个柔软的东西轻轻贴在了我的额头上。
原来是一个浅吻。
“公输忌。”
我喊着他的名字,睁开了眼,对上公输忌诧异的眼睛,第一次十分认真道:
“你的爱没有那么拿不出手。”
“我们去完昆仑回来,就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当一个穷作家,你当一个老木匠吧。”
“我们肯定不会像老一辈一样有什么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
“我们试试在一起一辈子,好不好?”
我朋友之前说我写的美好日常就像是打针之前的酒精消毒(目移.jpg)下一章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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