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名琴 第二十四章凤翔霄汉三

    演员虽然卖力，中国的老百姓哪里听得惯，纷纷喝起了倒彩。

    举办方看场面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也只有硬着头皮让演员表演完毕为止。

    谢幕后主角上场，藤原植柳穿着和服在短筝前坐定，周珏也走到九霄环佩琴前落座。

    按着事先约定，武藤植柳先弹奏琴曲“广陵散”。

    看他气定神闲不疾不徐，镇定地在筝前摆开架势，显然是有备而来。

    “迪蔺……”一个叠音，声色中蕴含着极强的指力。

    广陵散的开指，在古琴弹法中，用一弦五徽泛起名中指蠲，这个指法弹的时候像抹勾连弹，只叠一弦特别快速。其调将一二弦调成同音，谐意没有宾主之分，因此又称杀头之曲。藤原植柳显然深得其意，用短筝弹来竟然没有丝毫差别，加上筝的音腔构造本身比古琴高亢，更增添了凌厉肃杀的味道。

    果然是来者不善。听见筝声，周珏心中一凛。藤原植柳的音乐修为，显然完全超脱了自己早先预料。从他的筝声中不但可以听出志在必得的坚毅欲望，还能够听出在精湛的内力辅助下蕴含的极强杀机。

    天空布满云霾，北风吹得紧。城楼下的人群叽叽咋咋，虽然大多数人并不真的懂琴，但都忍着寒冷仰着头像一群老鸭，聆听这场旷世难遇的琴筝决战。

    起手音下来，藤原植柳指若疾风声似雷霆，刚才那些喧闹的人群渐渐变得鸦雀无声，显然都被他的筝声吸引过去。看他拨弦摇指、上下翻飞，筝声一会如清流出溪、一会如大江翻腾，一会儿像林间密语、一会又如树摇风狂。意志薄弱的早随着筝声进入境界，纷纷摇头晃脑，东倒西歪起来。

    周珏努力镇定神色，敛气屏息强不受这筝音干扰。心思这弹筝的功力绝非朝夕可成，显然下了死功夫浸淫数载。看来藤原植柳来华其间，一方面搞特务工作，另一方面对中国的古琴音乐也做过深入研究。不论其他，单是能将广陵散移植到短筝上顺利弹来，这一份功力也绝非常人可为，当日叶娘曾说此人有多厉害还有些不相信，如今看来果真是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筝声夹裹着气势，风刀霜剑般从空气中飘来。藤原植柳弹得顺手，将指力运用至九分，临到“寒风”一节，杀机陡起。那本来就瘆人刺骨的北风，借着筝势，忽然悲鸣咆哮起来。看天空中起先还是醉酒般飘飘摇摇几朵散漫雪花，顷刻间竟然越落越大越飘越狂。看起的是怎样一番大风雪：“官家闭门炉边座，商贾失途愁断肠，樵客悲苦径欲迷，渔夫收杆抛却箩。小伙儿难见心头爱，大姑娘停妆思情郎。土狗儿想欢耍被狂风顶进门，卖碳翁想欢喜却愁出不了门。真个是：搜尽五岳三山风，撸来秦岭昆仑白。”

    看城下的听众，都似着了魔一般，被大风雪吹得东倒西歪，却也不知疼不知冷。像痴呆木雕一般都入了魔筝之障。

    全场只有一个清醒者，看对方用心险恶，赶紧学老僧入定，心中默念嵇氏八式如弹琴一般，用所有的精力与定力护持住。可怪，那些风雪见了周珏也如认识一般，只在其人与琴外打转着圈儿不敢靠近。

    藤原植柳见奈何不得，心中恼怒，手起一个指法，将琴曲中一节“发怒”化身成一招杀手，如洪水出闸猛兽出笼般向周珏飞扑过来。

    周珏一看情势不好，赶紧起身用身体护住九霄环佩琴，饶是如此，只听得“嘭”地一声，九霄环佩琴的岳山一角崩坏，自己胸口如撞着大石头一般壅蔽疼痛难受。

    藤原见一击起效，欲再接着痛下杀手。

    周珏知道再犹豫不得，迅速理弦落座，试音一弹，幸亏琴无大碍。于是想起溥雪堂老人精心传授的“普庵咒”一曲，于是口中念动咒语，起手用嵇氏八式中的一招“履霜踏冰”落指，对着武藤还击过去。

    只看见空中两股气流，如流星赶月一般，相遇相撞将风雪激扬得漫天散开。周珏本不知嵇氏八式的威力，见状信心大增，手下琴曲娓娓道来。

    藤原见对方抵御得住，愈加恼怒，起手两招“冲冠”、“长虹”，筝声化作利剑，向周珏扑面飞击过来。

    周珏不敢大意，赶紧用“太玄无上”和“日月精光”两指法轻轻化解，紧着着一招“鸣鹤冲霄”的手势，将琴声化为利器反击过去。

    藤原植柳戳不及防，没想到对手会着手反攻，急切里用了一招“返魂”，虽然抵御住，由此也被大乱阵脚，攻势再不如前头凌厉。

    周珏看机会难得，赶紧用一招“阳炁始通”的指法，琴声一出，只见漫天介呼啸飞扬的风雪，竟然着了魔般停住了。

    这普庵咒是佛曲，乃普安禅师为降妖伏魔所创，本就有些奇效。刚才这大风雪显然是藤原植柳的短筝幻化出来，众人只是着了魔道入了魔境。如今法曲一临，加上周珏用嵇氏八法的失传绝学，自然烟消云散。

    城楼下的听众听着琴音，都如闻洪钟大吕，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一个个交头接耳道：“怎么回事？刚才到了哪里？”。

    回头看城上，只见中国的琴师与日本筝客，正在一番恶战。先前着了魔障，只是跟着藤原的筝声走，如今方才看得清听得清。

    藤原植柳见周珏破了他的阵法，心中盛怒到了极点。再不管琴曲顺弹章法，一招“长吁”与“取韩”，猛虎獠牙般飞扑过来。

    周珏见状，赶紧用“龙翔凤蹈”的指法化解，可惜学习嵇氏八式的时间尚短，急切里运用得不够纯熟，虽然化解大部分，手臂上还是着了道，听得嗤地一声，衣袖撇破开了一个大口子，手臂上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顿时迸溅而出。城楼下的观众看见，无不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周珏再不敢小觑，也不顾手臂伤势，努力将心入定，口中依旧念起咒语，手底放开毕生所学，不与藤原争一时长短，直如人世间万物与其不相干一般，将意念潜心进入琴曲的意境之中。

    如此一来，藤原的几番猛攻都如隔靴捎痒一般。楼下的观众，见琴师的周身腾起一个光圈，如防护罩一般将琴与身体围住。从日本筝师手中发出的冰雹雷霆，在圈子外都化为尘烟。此情此景，有几个迷信的见了，干脆跪在地上，口中称呼“神啊，真神啊……”的磕头跪拜起来。

    看藤原植柳计谋用尽，用尽手段也无可如何，只能徒自作困兽犹斗而已。

    普庵咒弹到终章，周珏接连用嵇氏八式中的“九五飞天”、“万化归真”两招指法收尾，当最后一个音符腾云破空，在大地上袅袅回荡时，原本阴霾重重的天空中，一轮红日竟然崭露出头角，好似佛光一般普照大地。

    藤原植柳一口鲜血喷出，随即跌倒在地。

    此刻人群中如炸雷般响起：“我们中国人赢了！古琴万岁！九霄环佩琴是中国的……”如此这般欢腾的呐喊声。

    周珏也不等宣判结束，起身想拿琴走人。

    一列卫兵荷枪实弹，快速登上城楼，团团将周珏围住。

    人群炸开了锅，纷纷指手骂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说好了的事，众目睽睽下想反悔了不成？臭不要脸……”

    藤原植柳在卫兵的扶持下清醒过来，军士向其敬礼禀报是否将周珏押下去。武藤点点头打了个手势表示同意。不想背后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指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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