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桐索性放下那个小瓶子,随手一甩,就把那个小瓶子丢在桌上,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她平静而无畏地说道:“张大川,尽管我不知你到底犯了什么事,但是有一点我想告诉你,只要你主动跟公安坦白,澄清自己,我想,我能帮到你,这一点请你相信我,我出国前,是咱们省报的记者,跟彭长宜有些关系,跟现任的公安局局长也有想关系,对了,我忘告诉你了,阆诸现任的公安局局长是褚小强,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张大川对这一情况显然是了解的,他没有表现出吃惊。
叶桐继续说道:“这个褚小强跟彭长宜也是故交,他们都在三源呆过。如果你主动坦白,我想我能帮到你,真的,请你相信我,我不只是帮你,也是帮公司,甚至是帮我自己,因为你是我招来的,而且你还是公司重要的科研人员,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张大川冷笑了一下,说道:“看来你都知道了?”
叶桐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彭长宜什么都没跟我说,我只是根据你的反应猜测到了曾经可能发生的事。我跟你说这些的原因就是想告诉你,不论你以前做过什么,发生了什么,都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人,不可能活两辈子,只有这一辈子,所以不能错两次,况且,我相信你手上没有命案,既然没有命案,就不要再绑着我一起跳楼制造命案了,不值当。没有命案,你能有多大的罪过?况且你出国都这么多年了,后来又没再有违法记录,我保证,你的事大不了,既然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只要主动把事情跟他们讲清楚,我就能帮到你,记住,是主动。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也没办法,就是想帮你都帮不了。”
叶桐故意没有用“投案自首”这个词,而是用了“主动”这两个字,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不想刺激他,不想激怒他,更不想让他一条道儿走到黑,而是给他光明。
张大川盯着叶桐看了半天,叶桐也毫不畏惧地看着他,说道:“你好好想想,不要把事情搞砸,聪明人都是善于化解人生的危机,而不是扩大人生危机,我相信你不是糊涂人,记住,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今后还有的是时间,本来事情就不大,你又何必非要把它闹大呢?”
张大川仍然看着她,不做声。
叶桐继续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是说到家的实话,你当初既然同意回国来阆诸公司工作,我想你已经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甚至已经预测出可能会发生的一切,不然你不会回来,我说的对吗?”
叶桐就是叶桐,一语中的。
张大川平静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想到了这种可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我回来还不到半年。”
“你认出了彭长宜是吗?”
“是的。”
“什么时候?”
“公司投入生产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他。”
“那你为什么不逃?”
“不想逃了,我也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也想从头开始,但曾经犯下的错误,一时不了,我一时心不安,我后半生的生活也不安,我家有老母亲,就因为想我,想得眼都瞎了,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十多年都没敢公开去见他……”
张大川说到这里,停住了。
叶桐见出现了转机,她抓住这难得的转机,问道:“哦?那她现在生活如何?”
张大川说:“生活倒是衣食无忧,我有个远房的表妹,这期间都是她在照顾她,当然,我也会躲开警方的视线,有时会回来偷偷看她,然后把她的生活费交给表妹,就这样……”
“你刚才说她眼睛……瞎了?”叶桐关切地问道。
“是的,以前她不这样……”
“是不是想你想的,哭瞎的?”叶桐故意往他心尖上戳。
张大川低下头。
可以想见,一个老母亲是如何思念自己唯一儿子的情景。
“你母亲现在在何处?”
“老家。”
“她知道你的事吗?”
“头几年,公安局几乎天天到我家蹲坑,她能不知道吗?不然怎么会哭瞎了眼睛?”
“你这次回来她知道吗?”
张大川摇摇头。
“那你也没去看她?”
“去了,隔几天我就回去一次,不图别的,就图远远地望望她,有时给她打个电话,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听她说话……”
“她知道是你吗?”
“时间久了就知道了……”
“知道后你说话吗?”
张大川摇摇头,说道:“我就不再给她打电话了。”
叶桐能够理解一个在逃犯的心理,他们这种人普遍存有侥幸心理,只要有一种可能,也是不愿主动暴露自己的。
想到这里,叶桐突然站起来手指着张大川骂道:“张大川,你真是个混蛋!有你这样折磨一个孤寡老人的吗?你还有人性吗?快点结束你这噩梦般的逃亡生活吧,重新开始,跟妈妈过几天团聚的日子,留给老人的时间不是静止的。”
张大川刚想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叶桐的助理在门外喊道:“叶总,开门,是我,我找你有事。”
叶桐看着张大川。他们俩人都知道,这是助理的谎话,门外,绝不单单是助理一个人,他之所以这样说,就是他们判断出张大川在这里,如果说公安局的人找她,唯恐对她造成人身伤害。
张大川紧张地看着叶桐。
叶桐反而不紧张了,她镇静地说道:“我征求你的意见,你说开就开,你说不开就不开,反正话我已经给你讲得很清楚了,你是身怀绝技的医药人才,将来会堪大用的,就是对你判了刑,只要你表现好,都是可以减刑的。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张大川低下头,半天,他才抬起头,说道:“好吧,你去开门吧。”
叶桐不敢动,她唯恐发生意外,就说道:“这个机会交给你,你去开门,比我开门要好。”
张大川想了想说:“这样,我借下你的电话,先给我母亲打个电话。”
叶桐就把桌上的座机推给了他。
张大川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叶桐看到,是锦安市的区号,这才知道张大川的母亲在锦安。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张大川放下了,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就走到门口。
此时,助理还在不停地敲门。
张大川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他刚要往下按,又停住了,回头看着叶桐。
叶桐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张大川的手停顿了几秒钟,他看着叶桐,就见叶桐冲他点点头,眼里有了某种鼓励。
张大川这才狠了狠心,按下了门把手,还没等他把门打开,门就外面的人撞开了,几个公安特警冲进来,迅速将张大川牢牢擒住。
褚小强随后走了进来,他走到张大川跟前,抬起张大川的下颏,看了他一眼,说道:“果然是你,麻醉师邓秋生,对不对?”
张大川看着褚小强,说道:“正是。”
“这次还跑吗?”褚小强咬着牙问道。
张大川平静地说道:“如果想跑的话就不回来了。”
“好,明智,明智。”
褚小强围着他转了一圈,说道:“听说你当年是唱着《铡美案》里‘包相爷与民伸冤’的唱段走的?”
“是的,那是我留在三源最后的声音。”
“你还能再唱一遍吗?”
张大川哭笑了一下。
这时,叶桐走到褚小强身旁,将张大川刚才跟他的谈话都告诉了褚小强。
褚小强点点头,说道:“叶总,你刚才说的这些情况很重要,这样会在量刑上帮到他的。”
褚小强又走到张大川的身边,说道:“希望你不要辜负你们叶总对你希望,好好配合,跟我们走吧。”
张大川被几个荷枪实弹的特警押走了。
褚小强跟叶桐握手,说道:“谢谢你叶总,帮了我们大忙,也帮了邓秋生。”
叶桐强调说:“不是我的功劳,是他本来就想投案自首的,只是这种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都不愿自首而已。”
褚小强点点头,说道:“叶总放心,我们到时会上报这个情况的,再见。”
就这样,当然三源投毒案终于以麻醉师邓秋生落网而告终,等待邓秋生的将是公正的审判。
听着警车呼啸而去,叶桐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半天,她才像从梦中醒过来一样,给彭长宜拨了电话,她最近很少在晚上的时间给彭长宜打电话,尽管她知道彭长宜的妻子就是当年自己的小师妹,但是她始终都没正面跟舒晴接触过,她知道自己的个性,也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善于掩饰自己的人,与其这样,不如不见,免得尴尬。但是今天晚上,经过了跟张大川惊心动魄的较量后,她还是想到了彭长宜。
“喂,你好。”
电话里传来彭长宜低沉的嗓音。
叶桐没有说话,她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用手捂住嘴,眼泪就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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