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岚岁顿了一下,笑道:“要不怎么说我们有缘呢,我前些日子读诗,看到这样一句——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1)。我有感而发,觉得梨花洁白似雪,偏开在春风里,便画了枝梨花簪的模样,想着让人在冬日也能见一见春意。”
她起身把梨花簪插入了周梦梨的发髻中,莞尔道:“没想到我刚让人雕出来,表妹就来了,正好表妹名里也带了个梨字,送你正好,妙玉配美人。”
陆景止极有眼色,去取了铜镜来,周梦梨照了照,抬手扶着簪子的一角,眼角眉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可见是真的很喜欢。
“嫂子偏心,说好了做新品先送我呢?”陆景止佯装嗔怪道。
“下次给你,表妹第一次来,你让让她。”沈岚岁捏了捏她的手,陆景止含笑睨她一眼,“这还差不多。”
周梦梨看着两人亲如姐妹的互动,很是羡慕。
“好了,你们表姐妹继续说话吧,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沈岚岁松开陆景止的手,转身要出去,周梦梨赶紧跟上道:“我送送表嫂!”
“别了!”沈岚岁回身把人按住,拢了拢衣襟接过赏夏递来的手炉说:“外面冷,你穿的单薄,就别送了,一家人不用送来送去的假客套,下次有空再去我那儿坐坐。”
她坚持不要人送,周梦梨也无法,只能目送她离开。
半晌她喃喃道:“表嫂人真好。”
陆景止赞同地点点头:“表嫂宽厚大方,人也周到,很好相处,你没事可以多和她走动走动,毕竟离得近,不过三哥在的时候就别去打扰了。”
周梦梨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她。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看出什么了,故意在敲打她么?
然而等她看去时陆景止又无辜地摸了摸她的发簪,“真好看啊,等下次有机会我去嫂子的首饰铺子逛逛,肯定很多宝贝,我要都买回来。”
言语之间不见半点嫌隙,态度亲昵自然,难道是她想多了?
周梦梨暗嘲自己敏感,压下心里纷乱的思绪,与陆景止说话。
*
沈岚岁出了周梦梨的院子,想了想,去花园转了一圈。
她沿着小路随便走走,斜后方忽然传来了人语声。
她转头看去,却见陆明朝微微侧过脸在听侍从说话,边听边走。
侍从话音一顿,看到了她,拱手道:“见过三少夫人。”
陆明朝立刻转头看了过来。
沈岚岁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她冲陆明朝欠了欠身,“大哥。”
陆明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在她直起身子后又收敛起来,笑着点点头,“弟妹出来转转?”
沈岚岁颔首,“没想到大哥也在,我打扰你们了?”
陆明朝摇摇头:“没有,我正好路过。”
“那大哥先走吧。”沈岚岁侧过身,问低声问赏夏,“那个宋禄有下落么?”
赏夏一懵,宋禄?宋禄是谁?
沈岚岁在陆明朝看不见的角度给了她一个眼神。
赏夏快速反应过来,蹙眉试探道:“没有,夫人再等等吧。”
沈岚岁叹息一声,幽幽道:“这样啊。”
陆明朝的脸色陡然一变,“宋禄?弟妹找宋禄做什么?”
沈岚岁眨眨眼看他,“大哥认识他么?”
陆明朝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沈岚岁没等他回答又说:“听说宋禄和孙宗接触过,我想问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可一直没查到他的下落。”
赏夏悄悄觑着陆明朝,感觉他的脸色比瓦上霜都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多半和夫人口中那个“宋禄”有关。
“宋禄”陆明朝的喉结滑动了下,在沈岚岁疑惑的目光中,他轻声问:“你怎么知道他和孙宗接触过的?是三弟查的么?”
“嗯,我拜托三郎帮我查查孙宗是怎么回事,当初洞房的事闹那么大,虽然国公压下来了,我心里一直有个结,毕竟我与孙宗无冤无仇,他为什么忽然要害我呢?可惜死无对证,我只能从他接触过的人入手。”
沈岚苏说着叹息一声,柳眉微蹙,看着委屈又失落。
陆明朝心里火烧火燎的,看不得她这样,却又碍于身份不好什么,尤其宋禄还是他母亲的人。
他是大夫人手下一个庄子上的管事,之前他偶然见过一次,所以才有了点印象。
他脑中一片混乱,半晌才道:“弟妹莫要太难过,三弟身在锦衣卫,人脉众多,肯定能查出来的。而且那件事我们都知道你是清白的,你别太往心里去,放下吧。”
沈岚岁捏着帕子吸了吸鼻子,“是么?”
她眼眶红红地看着陆明朝,“大哥真的觉得过去了么?”
陆明朝抿紧了唇,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垂下眼帘道:“是。”
沈岚岁沉默片刻。
而这片刻于陆明朝来说简直和酷刑无异,漫长无比。
终于,沈岚岁收回了视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哥慢走。”
说着她就退到了一边,欠了欠身,率先离开。
陆明朝伸出手,下意识想挽留,可留下来又能说什么?
他面色微黯,慢慢放下了手。
侍从疑惑又担忧地问:“公子?”
陆明朝看着沈岚岁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摇摇头道:“没事。”
他转过身,站在岔路口思量片刻,还是没走去大夫人院子的那条路,而是走了另一条,这件事,他得好好查查。
*
“夫人,你方才说的那个宋禄是谁?”
回到平澜院赏夏确定周围没人才敢问出来。
沈岚岁这会儿面色已如常,她解了披风捧着手炉在榻上坐下,轻声道:“是大夫人手下一个庄子的管事,三郎之前查到他和孙宗接触过,收买孙宗的人,很明显了。”
赏夏一惊:“大夫人?那抓到宋禄,是不是就可以指认大夫人了?”
“不能。”
“为何?”赏夏急道:“送去锦衣卫也审不出来么?”
沈岚岁短促地笑了声,“傻姑娘,宋禄早就死了。”
“啊?”赏夏愕然。
“大夫人计划失败,怎么可能还留着他?早就杀人灭口了,最关键的两个人都死了,这个案子注定没有结果。”
话虽如此,沈岚岁面上却不见半点失望之色。
赏夏思量片刻问:“夫人早就知道,那方才为何还要故意在大公子面前提起?”
(1)《无题·油壁香车不再逢》晏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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