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勒坐着的这个小吃摊的老板是福建人,主营的是面条,有福建虾面、沙茶面等等种类,但席勒并不喜欢吃面条,于是他点了一碗馄饨,渡鸦点了一碗福建面。
席勒听到小吃车的后面老板正在和老板娘用福建不知道哪个地方的方言说话,他们用的英语,虽然带着口音,但和客人交流很顺畅,说明来的年头已经不短了。
“我看到你桌子上放着个信封。”渡鸦喝了口面汤之后说:“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你遇上怪事了吗?”
“那不是奇怪的图案。”席勒有些无奈的说:“那是写得不太好看的汉字。”
说出最后一个单词的时候,席勒也有点心虚,因为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那都称不上是汉字。
“汉字?你有个中国朋友吗?”
席勒摇了摇头,但稍微愣了一下之后又点了点头,他说:“我确实有中国朋友,但不是他,他是苏联人。”
渡鸦吸了一口冷气说:“苏联?我看报纸上说那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席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渡鸦吸了一口面条,叹了口气之后说:“我觉得我真得去上学了,和其他人比,我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你可以选择不和其他人比,但如果你想上学,我可以让阿尔弗雷德给迪克他们的学校打个电话。”
“那能让我入学吗?”
“是的。”
“原来外面的社会这么发达,能让所有人都很容易的上学。”渡鸦感叹道:“在阿泽拉斯,如果你想上学,要去拜访老师,老师会检查你的天赋,你还要带给他足够多的食物。”
“这里也是一样。”席勒解释道:“上学并不容易,只是总有人有特权。”
渡鸦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她用筷子挑着碗里的面条说:“看来那些男孩们就拥有着特权,他们看起来和其他人很不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
“我说不出,但他们好像比其他人更自由,能做很多只是因为他们想做的事。”
“你很羡慕他们?”
“有点儿吧。”渡鸦用力的吸着面条,并说:“但我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
“你现在有了,你不是想去上学吗?”
“你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担心我会失控。”渡鸦皱起了眉,放下了面碗并说:“还是说你其实不知道我失控之后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我知道,不过我认为你并不会失控,你难道没有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已经不那么狂暴了吗?”
渡鸦撇过头仔细想了想,发现确实如此,席勒用勺子捞着碗里的馄饨并说:“如果你的力量与情绪有关,会因为情绪失控而爆发,那就一定会因为情绪和缓而平静,你现在的心情不错,不是吗?”
“算是吧,但以前为什么不这样?”
“因为你一直在被要求,而没有被教导,引领你的人只是告诉你现在的情况是怎样的,但他没有拿出任何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只是不断地向你重复会给你徒增压力的事实,那就是你会失控、你会失控、你会失控。”
“他说只要我控制好情绪”
“但这并不是解决方法,他告诉你让你不会失控的方法是控制好你自己,这就像你对一个陷入困境的人说你要努力,但努力的方向是什么呢?他有教过你如何控制你的情绪吗?”
“他只说让我不要有任何情绪。”
“你知道这做不到,真理并不因蠢货重复千万遍相反的事实而改变,你没办法抵抗你的天性,这是人类的本能,这就像是对堵车的人说‘只要你会飞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一样。”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在今天,你一定有那么一个瞬间完全忘记了控制情绪这码事,对吗?”
“是的,忙起来的时候我什么都不会想。”
“那么就这样,你的情绪会自己找到出路,一切自然而然。”
渡鸦好像放下了一些包袱,她长出了一口气,面汤残留在她嘴里的热气被她一起呼出来,在嘴唇旁边冒着白烟。
她抿了抿自己的嘴,看向席勒说:“谢谢教授,看来除了房租之外,我还要付你诊费。”
“这次不收费,就当为我之后的心理咨询做尝试了。”
席勒放下碗的时候看到餐车后面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但他只当那是送货的人,并没在意。
吃完之后两人朝着二手市场走去,他的乔迁宴其实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邻里派对,所以需要一些格外的灯光做点缀,而且要稍微活泼一些,来烘托派对的气氛。
但是那些用夸张字体构成字母的霓虹灯牌还是有点太超前了,席勒皱着眉从那些摊前绕了过去,但渡鸦好像很感兴趣。
“别想让我把这东西放在房子里。”席勒摇了摇头说:“纯粹的光污染,而且有好几处单词拼写错误。”
“我们都认为韦伦的公司应该有一个更显眼的招牌,或许这会是个不错的选择。”渡鸦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开始拍照,然后一路都低着头按键盘,似乎和某些人聊得很开心。
席勒在一处摊位上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烛台,有一些也是英伦风格的,还有一些怪异又可爱,非常适合放在他的诊室里。
席勒努力的目标就是让他的诊疗间看上去像一个古怪巫师的收藏品间,为此他甚至愿意把阿纳托利写的那丑的要命的汉字裱起来挂在墙上,只为了坐实他古老东方巫师的身份。
他看好了一个章鱼烛台,章鱼有八个触手,分别向八个方向翘起来,拖着烛台的底座,章鱼有一双看起来不那么聪明的大眼睛,稍微有点恐怖,但整体还是可爱的。
然后他又看好了一只黑猫玩偶、一个看上去像毛利人风格的木雕、一个太阳花钟、一个造型古怪的公鸡花瓶。
席勒认为他可以把这些东西摞起来,然后买一串灯泡缠在上面,他知道这会造成滑稽可笑的效果,但他要的就是这效果。
他希望所有来宾能为这个后现代艺术品找到20个话题,然后自己聊到派对结束。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席勒不会告诉他们这些东西是他在最近的二手市场淘回来的,他会它们每一个都编一个又长又离奇的背景故事,来填满整场派对需要的话题。
比如他会告诉所有人,那只章鱼其实来自一艘神秘的幽灵船,叫做大西洲号,然后他就可以讲讲自己在大西洲号上的冒险经历,当然这部分得使用受害者视角,否则就有点少儿不宜了。
虽然离开幽灵船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抠掉人家的烛台,有点奇怪,但哥谭又不缺怪人,席勒也并不怕做其中最怪的那个,反正他连小丑都当过了。
席勒知道一定会有人把那个黑猫玩偶和蝙蝠猫的体型做比较,而蝙蝠猫一定会感觉到很不满,这样他们就又可以围绕他们遇到过哪些坏脾气的猫聊上十几分钟了。
普通人的日常就是这样,话题既少又多,既狭隘又宽泛,围绕着他们生活当中的每一个小细节都能聊上半天。
但席勒恰恰缺乏这些细节,他所有上课的日子都是两点一线,规律得没有任何改变,在日常生活中很少遇到意外。
他遇上的那些意外都是不能和普通人谈的,因为通常让他遇上意外的那些人都遇上了意外。
所以席勒要找到足够多的琐碎话题去填满这长达几个小时的宴会,让大家都有话聊。
融入气氛本身已经很难了,塑造气氛,尤其是塑造一个真正的欢快气氛才是席勒需要做这么多准备的原因,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也很难。
现在他有点理解蝙蝠侠为什么要提前做那么多计划了,因为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都会让席勒焦虑。
如果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布置的东西怎么办?如果他们对这些异状沉默不语怎么办?如果他们的注意力焦点始终在自己身上怎么办?如果这些话题不够填满整场派对怎么办?
解决这些问题,或者说解决席勒自己焦虑的方式就是准备预案,但是预案是准备不完的,因为预案也有可能发生意外,所以就要准备预案的预案,再这么下去,谁还分得清他和蝙蝠侠?
席勒总觉得自从布鲁斯变得像小丑之后,自己就开始变得像蝙蝠侠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和主宇宙的蝙蝠侠打交道太多被传染了。
渡鸦看到席勒拎的那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吃了一惊,她用念力帮席勒拖着袋子并说:“我以为你只是来买点装饰的小灯,但看起来你是想帮所有来宾做一场法事。”
“保持这种幽默,小姐,那会让你在学校里混得很好的。”席勒选择不正面回答。
他们两个人一起回了房子,渡鸦站在门边看着席勒忙活,看着他以一种更奇怪的方式把那些本来就奇怪的东西组合在一起。
然后她惊奇地发现,这些装饰品竟然很适合这栋房子,或者说很适合席勒这个人,他站在装饰品的周围丝毫不违和,哪怕那些装饰品看上去可以用来召唤三宫魔,而席勒却穿得西装革履,但他们的气质就是古怪的融合在了一起。
然后就到了宴会准备最困难的一环——确定菜单,席勒需要给每个人写一封信,确定他们的过敏原,再把那些他们不能吃的东西从菜单当中剔除出去。
以及这是一个可以自己准备食物的宴会,所以他还得整理一份过敏原名单寄给所有人,让他们不要带别人可能会过敏的食物。
这是人类进化史上最大的漏洞,席勒一边写信一边想,到底谁会对芝麻菜过敏?
他可能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正在冰箱翻找的渡鸦说:“我才想问,到底谁会对西兰花过敏?”
“这完全不同。”
“不,这其实一样,你不能在自己有过敏原的情况下抱怨别人也有,这并不公平。”
“你真该多读点书了。”
“难道读书就会有不同的答案吗?”
“读书会教会你礼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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