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英传 第二十章 兰花使者

    傍晚，飞鸟归巢，落日苍茫，忆阳镇的每个人似乎都听到几句隐约的埙声，清远如沐风，短暂似落霞，以至于绝大多数人都丝毫没在意。

    丑时，静谧安宁，朦胧月影下，忆阳镇东的兰亭里，傲立着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长发微动，衣袂轻摆，如月光一样清冷，也如月光一样明亮。

    不动声色间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向她走近，没有任何戒备和躲避，直到黑衣人走到她面前，看似突兀地问了一句：“埙声何来？”她答：“悠林深处。”话落，两人几乎同时分别从腰间摸出一黑一白两朵玉雕兰花，确认过后，黑衣人即刻单膝跪地，扯下蒙面抱拳道：“见墨兰如见殿下，兰花使者魏渊，但凭姑娘差遣，定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魏渊？”她语气一下变得怪异起来，隐约带着一丝惊诧的笑意。说话间歪了歪脑袋，探寻的目光正好对着魏渊听到怪异语气抬起头狐疑的脸。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好几秒，宇儿笑着扶起他，朗朗地喊了一声：“魏县令！”

    “表……弟？哦，不……妹”魏渊显然还没完全晃过神来。

    那夜，两人在兰亭议到近卯时，才一前一后各自悄然回府。

    兰花使者共十二人，是元烁太子时期的近身护卫。当年有两人为掩护出逃被起义军杀死，剩下的十个人中有四个和其他太子府逃出来的人一起留在逍遥村，另外六个则分散在中原各地，平日各行其事，各司其职，但只要烁殿下的兰花令一出，他们必会赴汤蹈火。

    “有兰亭的地方就有兰花使者，只要兰花使者听到这种特别的埙声，就知道是执墨兰之人在兰亭召集。而执墨兰之人，如不是我本人，也必是我至亲至信之人，所以，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全力帮助你。”宇儿想着大哥在她离开悠林前，将墨兰交到她手里说的话。没想到这么巧，忆阳镇的兰花使者居然会是魏渊。想到之后是他要随时保护魏夫人，她觉得心安多了，但想到他们夫妇俩要为她做的事，她又满怀歉疚。

    另一边，魏渊天亮前神不知鬼不觉摸上了卧床，确认夫人还在熟睡，深呼了几口气定了定心神，脑海里思忖着在兰亭宇儿嘱托他的事。

    虽说他们兰花使者昔日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她说的每一件事还是让他内心震惊不已。首先是她和夫人的关系，他知夫人素有江湖侠情，但能为了一个朋友的嘱托毫无顾虑的自愿为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舍身犯险，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当他听到第一个任务是保护魏夫人周全时，心里的疑问和诧异不言而喻。其次是去与忆阳临近的仙池镇上打听当今圣上与先帝这弟兄俩少时的往事。没错，她说的真的是睥睨天下高高在上的那两位，那她的身份会和他们有关吗？她和烁殿下又会是什么样的亲密关系才能得到他的墨兰呢？他不能问，因为他是也只是兰花使者。第三个任务，是要他在城郊伪造一座骸骨超过五年的坟墓，碑刻“小女秦宇之墓”。这是她交代的最简单的一件事，但是当她告诉自己这个秦宇是被灭门的秦孟益女儿时，魏渊心里翻起了比听到前两个任务更大的波澜。这桩灭门案的惨烈，他不管是作为官员还是江湖人，都深为震惊，自然明白其中牵扯定诲暗之深，骇人听闻。既然要造假墓，就说明人还在世，既然秦孟益的女儿在世，那就是和灭门案的刽子手为敌的那方。他不了解其中缘由，不会站谁是谁非，但是他会绝对忠诚于烁殿下，绝对服从墨兰号令。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骄傲，因为他是兰花使者。

    次日清晨，魏渊风急火燎地到衙门处理完公务，便匆匆赶回家。突兀地见到相公，魏夫人还来不及开口问，便被魏渊的大手一拉，“夫人，走，郊游!“

    虽然这个行为唐突得摸不着头脑，但看到他眼睛里的光，就像年轻时第一次看到他，她觉得从来没有见过眼睛那么明亮的人，像草原夜空最亮的星，那么清透明朗，让她突然看到美好和希望，然后便是沉迷和追随。好看的人总会给人以天然的好感，哪怕只是情人眼里的西施。何况魏渊确也明眸皓齿，相貌堂堂。

    一路策马到了东郊兰亭，就在凌晨他和宇儿坐谈的地方，他拉着魏夫人的手坐下，摆上事先准备好的食盒，在魏夫人含笑又疑惑的目光中，递给她一块她最喜欢的红豆糍，”先别问，听我说。“温柔的声音下还是难掩那丝丝按奈好久的激动。

    ”我就是她找来保护你的那个人，我除了是忆阳镇的县令，也是东朝太子麾下的兰花使，当然这个身份是在我们认识之前。你没问过，我便也没说。你不会怪我吧？“

    ”她…………？“魏夫人被这突如其来又如此震撼的消息惊愣了好一阵，才咽下嘴里那口红豆糍，颤声问到：”宇……宇儿？“

    ”嗯！“魏渊肯定地点点头，蹲下身紧握住夫人的双手，想让她感受到多点力量和安心。谁知片刻失神之后，夫人塞了一颗绿豆酥到魏渊嘴里，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报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态，诚恳又娇柔地说道：”相公，我呢，其实姓弥不姓米的，对，就是紫奚族那个姓氏。前朝对我们紫奚族有恩也有仇，我们为了自保，大多隐姓埋名。和你成亲以后我觉得这些都无关紧要，于是也没告诉过你。但宇儿是我族里最信任的姐妹托付给我的，所以之前才会瞒着你。“

    这回轮到魏渊愣神了，不过看着眼前最亲最爱的面容，想着彼此多年来都惜子之来，知子之心，琴瑟在御，只思偕老，二人对视一笑，魏夫人自然而然地依偎进魏渊怀里，两人互相说起了那些前朝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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