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子人和气,不像昨天带路的婆子一惊一乍,看见梁语嫣的脸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有些惊艳而已。
她微微一笑:“是有喜事,听说来给少帅接风洗尘的客人都在恭喜少帅,我一个下等的老婆子消息不灵通,还不知道是什么喜事呢,要不,我去问问,晚上给您答复?”
梁语嫣感动得快流泪了,李大婶真是个好人啊!她终于对人性不那么绝望,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好,谢谢你。对了,李大婶,他们看到我,为什么害怕?”
李大婶嘘了一声,回头张望门口:“小姐别问了,这事是个禁忌,昨天背后议论的人都挨了骂,少帅下令,不许大家讨论你的容貌。”
“那我就不问了。”梁语嫣笑微微的,一边吃饭,一边给方巧儿和大妮儿使眼色。
大妮儿懵懵懂懂,拿那双圆眼睛使劲瞪着她瞧,挤眉弄眼,不明所以。方巧儿回房,一会儿拿了几块大洋来,悄悄塞给李婆子,拉她出去到角落里说话。
梁语嫣叹气,方巧儿的机灵劲儿写在脸上,表现在行动上,而大妮儿,一脸蠢萌,表现也是蠢萌。
阮丛秋和叶晏挑人的眼光,由此可见一斑。难怪阮丛秋斗不过叶晏,爱得死心塌地,临了一根绳子吊死。
当然,她也没斗过叶晏,拿一手好牌,一方大佬的独女,原本她是可以当个大小姐,挥斥方遒,做个指点上海滩的风云人物,结果被人当成礼物送来送去。
思及此,梁语嫣心塞得吃不下饭。
方巧儿很快打听完消息回来,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轻声道:“小姐,李婶子说,少帅是个鳏夫,少帅夫人三年前被人刺杀,这三年里,少帅都没娶妻纳妾,守着一个五岁的儿子过。”
梁语嫣“哦”了一声,原来白颂年已经有儿子了。
美貌鳏夫带个拖油瓶儿子,这画风相当凄美。
“李婶子还说,少帅十几岁时,其母去世,他怀疑四个正得宠的姨太太害死了他母亲,大帅不给他做主。便在母亲忌日,借口四个姨太太穿红戴绿不敬天人,当着大帅的面,开枪将四个庶母打死了!这事曾经轰动江南,大家都传少帅性情残暴,也有说他至情至孝的。”
梁语嫣惊讶,下意识地摸摸发凉的脖子,咳了一声:“哦,难怪。”
方巧儿疑惑。
梁语嫣没解释,难怪白颂年与那个英国洋人交谈时怪怪的,原来父子俩隔阂早起,而且越来越深。
“还有别的消息么?”她问。
方巧儿说:“我还打听了一下大帅府的主子。一共三个,就是大帅、少帅和小少爷。另外,少帅的岳父岳母也常住大帅府,薄家老爷中风卧床。前些天,少帅离家去上海,薄太太为避嫌,搬回家,今天早上又来住了。关于小姐的相貌,李婶子不肯说。”
梁语嫣想想不对:“大帅的夫人呢?”不会也被刺杀了吧?
不会吧?这父子俩专业克妻?
不对不对,白颂年的母亲应该是大帅夫人,被小妾们害死了还是克妻啊!
“大帅没娶过妻子。”方巧儿回答。
梁语嫣惊讶,原来白颂年的母亲也是姨太太,难怪她被小妾害死了,白大帅不给她做主。
按照时人的习俗,娶了多房姨太太的白大帅,依旧打了一辈子光棍。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李婆子来送饭。
一见面,她放下食盒,喜气洋洋地朝梁语嫣行个礼:“恭喜姨太太。”
梁语嫣左右看看,方巧儿和大妮儿站在门口,她身边根本没人,她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身后也没人。
吓得她一屁股坐到地上。
“小姐!”
“小姐!”
方巧儿和大妮儿连忙扶起她。
梁语嫣食指反指自己的鼻子,颤颤巍巍:“姨太太?谁?”
李婆子只当梁语嫣高兴傻了,笑盈盈的:“就是阮小姐你啊!今天少帅当众宣布,阮小姐是他姨太太,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正好是吉日,府里放鞭炮庆祝,中午临开喜宴又来了许多宾客,专上门为少帅和姨太太道喜呢!姨太太,大喜啊大喜!”
梁语嫣一口气没喘上来,憋得直翻白眼:“我我我不做姨太太!”
她想爆粗口,她为了不做姨太太,害得阮海东双腿被打断,又千辛万苦配合叶晏演戏,跑了这么远,居然还是逃不掉做姨太太的命!
“姨太太”三个字,怎么就死命地追在她屁股后头跑呢?
白颂年那大挫男,居然不经过她同意,不问她一声,单方面宣布她是他姨太太!
而且,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吃了喜酒,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可能他压根没想过通知她!
可恶!
这活着也没什么趣儿了!
李婆子惊呆,方巧儿和大妮儿安慰:“小姐啊,此一时彼一时,你已经不是富春帮的大小姐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少帅玉树临风,跟你郎才女貌,上头没正房太太,你和正头太太也没区别,千万别想不开”
俩丫头怕什么,来什么。
梁语嫣忍无可忍,冲进房间剪了一溜床帐出来,跑到小院门口,那俩大兵照样拦住她。
她也不急着朝外冲,就站在屋檐下,粉纱朝房梁上一抛,打个死结。
李婆子魂儿吓掉了,连滚带爬跑去喊人:“不得了,不得了,新姨太太要上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