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叔叔把自己的汤谱拿出来,为什么不和你一起办八珍堂?”她完全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
“我也很惋惜,听说他们一家人要移民到美国去,当时我给了一笔转让费。老实说,你夏叔叔做汤真是一绝,如果他肯留下来帮忙的话,我们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只可惜他家里有些事情,算了!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就不要再提起了!”陆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笑道:“他们一家人现在在法国吗?太好了!我们明天就出发,去会会那个老朋友!”
“爸爸。”她怅然若失地看着他,低声说:“你再也见不到夏叔叔了。”
“这是什么话?”陆湛吃了一惊,坐下来看着她。
她苦苦一笑,低声说:“夏叔叔二十年前出了车祸,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陆湛惊呼起来:“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他死了,可久也应该通知我一声才对!”
“当时夏叔叔对夏青槐说,你暗中抢走了他们家祖传的汤谱秘方拿去注册在自己名下,他要去找你理论,结果在路上出了车祸,车毁人亡,林阿姨觉得这件事和你脱不了干系,要保护夏青槐,是绝对不可能会找你的。”她炽热地看着父亲,只希望从他口中听到否认。
“这不可能!明明是他让人过来跟我商量,因为家里出了点儿事情,他要带着老婆孩子移民到美国去,再也不回来了,我给了他一百万用来买汤谱的知识产权!当时我没有办法,你爷爷说了,不注册产权他不会借我钱。”陆湛有些发慌,双手不停地颤抖,几乎捂不住自己的脸颊,这种否认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如同螳臂当车,毫无力量。
“爸爸,你再好好想想。”她跪坐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压低声音说:“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你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与此同时,陆湛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忙抬起头来小声说:“别担心,辰星!这当中一定是有些问题!我们当时还有一个合伙人,叫徐昆,夏震是通过他转告,钱也是当着他的面划进夏震户头的。只要我找到徐昆,就一定能解释清楚。”
徐昆?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又陌生又熟悉,她再打了个寒战,怔怔地看着父亲,压低声音说:“爸爸,徐昆和夏叔叔一起掉进河里,因为没有绑安全带,连尸体都找不到!”
这是她见过最为狼狈的父亲,被残酷的现实打倒,而且完全没有办法想到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事态严重,他猛地抬起头来,小声问:“辰星,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便把这些日子所见说了一遍。
“爸爸,我会和你一起面对。”她擦干眼泪,静静地看着父亲,要改变可怕的结局,除了要防备可憎可恨的人,还应该勇敢接受亲人所犯下的错误,只要接受了错误,才可能有机会解开那个死结,否则的话,终究改变不了大局。
仇恨是最可怕的危机,更何况这种仇恨还刻骨铭心,整整二十年,在夏青槐的方心里,有增无减。
“不,辰星。”他轻轻地拉起她的手,压低声音说:“你走吧!回法国上学,告诉我他们现在人在哪里,我去解决问题。”
她心里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为什么爸爸会是这样的态度?
“不!”她忽然想起林可久虚弱的担心来,忍不住浑身发抖,她摇着头站起来,低声说:“爸爸,我不知道你想用什么办法解决问题,但我不想看到夏家的人再受到任何的伤害!我不会告诉你他们现在在哪儿!”
“辰星,你误会了。”陆湛很着急,忙站起来压低声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会有办法解决的,我只是不希望你难过,你知道,孩子,看到你流眼泪,爸爸的心里有多难受?”
声音比起以往,大了很多。
她猛地向后退了两步,带着无尽的愤恨看着爸爸,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陆湛心烦意乱,摇头说:“辰星,你听我的话,现在就回法国去!”
“爸!”今天是个“好日子”,注定有很多的第一次要发生,她咬着牙说:“你不能这样做人!是我们欠了他们!你知道夏青槐这二十年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夏叔叔死了,林婶婶改了嫁,他就一个人守着那间破房子,大学毕业一直到现在每天做两份工作,每天只吃两个面包一碗面汤,费尽心力只想支撑夏叔叔的小面馆。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要让夏家的汤谱物归原主!无时无刻不想着向你报复!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从八岁开始就恨不得杀了你!”
陆湛沉默了。
“爸爸,我宁愿我们过得普通一些,也不希望我们的安逸生活是用那种卑鄙的手段换来的!比起生活上的贫苦,道德的缺失更加可怕!老天很公平,你怎么对人家,将来就会几十倍地返回在自己身上!”她话音刚落,陆湛就扬手往她脸上狠狠打了个一个耳光。
她呆住了,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脸颊,生平第一次挨打,心里的痛要比脸上重几千几万倍,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爸爸会因为被戳中了痛处而恼羞成怒,甚至对他挥手相向。她说的话,句句都带着血泪,没有一句杜撰,为什么父亲就是不肯相信呢?
害人终害己,十年后陆家的惨况,不会比二十年前夏家要好!
陆湛也惊呆了,他忙先前两步,然后又往后退,低头看着参茶杯子里冒出来的热气,压低声音说:“够了!这件事你不要管了!你只管去上好你的学!我会处理的。”
“爸爸!”她泪如雨下,仰起头大声哭道:“我不会让你再犯错!也不允许你再伤害任何一个人!”
她慢慢走到陆湛面前,眼泪滚落下来,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就算我不告诉你夏青槐在哪里,你也很快就能找到他,我现在就回答你,法国那边我是不会回去的,从现在开始,我要和夏青槐住在一个房子里,吃一个锅里的饭,如果他遇到什么意外,我马上就自杀!”
她迎面看着父亲,如同迎着飓风,心已如死灰,泪却愈发狂烈。她绝望到了极点,父亲在错误面前强硬的态度让她无计可施,现在或许也只有对女儿的怜爱,才能唤醒父亲泯灭的良知。现在这些从眼眶里流出来的汹涌眼泪,不再是那个闹脾气小性子的公主抱怨对生活的小小不满,而是一个女儿苦心不退缩地勇敢。经历了那块可怕的失去,她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在道德面前,如果没有一个人勇敢,陆家的那些悲剧连同情都不配得到,到头来只能算是自寻死路!
陆湛轻轻地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骤然憔悴的神情,又让她万分心疼。
这是她最敬重最依赖的爸爸,却是造成夏家悲剧的罪魁祸首。他是世界上对陆辰星最好的人,却是夏家人眼中十足的恶棍,林可久谈起他的神情,恐惧中带着愤恨,无奈中带着避让,让她心如刀绞。
她到底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因为心软让爸爸得到一时的安慰而看着他继续泥足深陷吗?因为他对自己的种种疼爱而对他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吗?
不行!绝对不行!
门忽然响了一声。
梦涵扶着姑妈站在门口,一个手术,使得原本就消瘦的她更单薄了,精神却是不错的,她静静地看着狂风一般争吵,如今却仍旧暗流涌动的父女两。
父女两同时下意识抹去脸上的眼泪。
她的心狂跳不止,姑妈刚刚做完手术,本该是好好休养的时候,本来连自己休学的事情都不打算让她知道,现在倒好,一股脑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听进去了。
陆湛笑着走过去,压低声音小声说:“姐,你回去好好躺着吧!”
陆羽轻轻地扯起嘴角笑了笑,慢悠悠地走到沙发边上,轻轻地说:“你们两个都过来坐。”
父女两人对视了一眼,极有默契地同时坐下。
“陆湛。”陆羽轻轻地眨着眼睛,面带微笑问他:“你女儿说的这些话,是实情吗?”
“姐,事情不是辰星想的那样,我的确付了一百万,也的确是夏震先提出来要转让产权的!”他口中回答陆羽,但眼神却看着她,又补充道:“如果我知道那不是夏震的意思,我是绝对不会勉强的!”
陆羽笑了笑,回头看着她。
她长吁了一口气,喃喃地说:“对不起,姑妈,我错了。”
“我想听听,你错在哪里?”陆羽笑容渐开,收起寻常的严厉。
她只怕姑妈会晕倒,伸出一只手轻轻扶着姑妈的背,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小声说:“我不该擅自从法国回来。不过,姑妈,我向你保证,我不是退学,是休学,而且提交了合格的休学申请,剩下的课,我一定会回去学完的!”
“还有呢?”陆羽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