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星楼大厨华奇中风了,躺在床上直流口水,他相貌平常的老婆一边抹着泪,一边帮他擦口水。
姜核大清早吃早饭的当口,接到消息,大吃一惊,失手把一大碗稀倒扣在桌面上,一小半溅上蓝绸面的袍子。
怎么昨晚还好好的,今天就中风了呢?莫不是酒喝多了?不应该呀。
在华奇炕边坐了半天,他越看越怀疑。可是华妻哭得真切,有两次还哭着哭着昏厥过去,不像做伪。带着满腹疑惑,姜核回了谪星楼。
没有大厨的酒楼,能玩出什么花样?不要以为没有甲还有乙,再招个人就是了。不要说古代根深蒂固的用人观念,就是现代人才自由流动,大厨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何况还得是能做出酒楼原有特色的招牌菜,能维持酒楼一惯风格的菜式?一时之间,上哪找去!
姜核算是亲身体会到薛伯涛的苦逼了。谪星楼只好挂出暂停营业的牌子。他想来想去,事到如今,只好去永定府探探运气了。
小厮套了车,他收拾收拾才要出门,薛伯涛却冲了进来。
两天不见,他瘦了一大圈,圆圆的胖脸露出尖尖的下巴。
两人一照面,彼此都叫了起来:“你怎么憔悴成这样?”
丫鬟上了茶,两人相对无言。眼看着又到中午,若是平时,早已顾客盈门,现在却只能关门大吉,不由都苦笑一声。
良久,薛伯涛长叹一声,道:“听说贵楼大厨也病倒了?贤弟可有什么打算?”
姜核苦笑,道:“能有什么打算?不外是上永定府碰碰运气,看在那儿的亲戚能不能帮忙找一个合适的人选临时应应急。”
华奇中风,以后再不能指望他了。
薛伯涛苦涩地道:“我刚从永定府回来。老弟啊,难哪!工钱我提了三倍,没有人肯辞了老东家过来不说,还激起同行的猜忌,要不是我跑得快,这条老命就得交待在那儿了。”
姜核吃惊道:“这么可怕?”
可不是,大厨这样的稀缺资源,你敢觊觎,岂不是动了人家的奶酪,人家不拼尽全力对付你,还会对你客气不成?
姜核估摸着薛伯涛不像说谎,他要真有了人,会瘦成这副样子吗?厅堂里充斥着萧瑟的气氛,两人都有一种末日来临的悲凉。
小厮进来禀道:“东家,景福楼康大总管求见。”
“康文!他来干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道。
这两天是景福楼开业以来康文最开心的日子。没想到东家不声不响的,手段这么高明,整个一出釜底抽薪呀。
进门的时候,他很没同情心地笑得欢畅。
见他神采奕奕满面红光,薛姜两人对望一眼,薛伯涛还没出声,姜核已发作道:“康总管这是来瞧我们笑话来着?”
康文收敛笑容,正色道:“听说两位大厨出了事,在下奉乐老板之命特地过来相帮两位的。怎么能说看笑话呢?你我同行,自应互相帮助。乐老板岂是这么没有道义的人。”
听起来像是道貌岸然。现在同行都对他们唯恐避之不行,乐思齐会这么好心?
薛伯涛狐疑地道:“乐老板怎么说?”
康文道:“我家东家祖上曾是御医,虽说后人没能继承祖业,但祖传秘方却是有的,医治中风风寒之类的病症不在话下。”
薛伯涛和姜核双眼一亮,仿若黎明中见到曙光。薛伯涛两天来深受折腾,又到处奔波,除了备受白眼之外,命都差点没了。这时见有人雪中送炭,激动得嘴唇颤抖,话都说不利索了:“康大总管说的可是……可是真的么?”
康文道:“自然无假。在下接了东家的吩咐,先去桂花楼,听说薛老板到谪星楼,在下马上追了过来。若不是一片诚心,在下岂能如此为两位着急?”
薛伯涛扑上来,一把握住康文的手,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康文手腕被他紧紧箍住,疼得直咧嘴,倒抽一口冷气,道:“薛老板先松手,我们坐下慢慢说。”
姜核紧跟着用力挽住康文的手臂。三人一下子扭成一团。如果此时有人进来,不明白情况,还以为三人动粗呢。
康文好不容易才摆脱两人,道:“既然两位东家都愿意医治,还请把两位大厨送到乐老板的宅第,待乐老板亲自诊治。”
两人一怔,姜核失声道:“不能请乐老板过府诊治么?”
薛伯涛也道:“病人总得人有服侍,怎能让乐府的下人做这些低贱之事?这个,不太好吧?”语气迟疑,却是担心没有听从,康文一气之下,拂袖而去。
康文道:“乐老板是祖传的秘方,等闲人等不得与闻……”
既是祖传秘方,自然没有让人窥探的道理。薛伯涛和姜核一下子明白了,忙点头道:“既如此,我着人套车,把人送过去。”
康文道:“如此甚好。我这就回去禀报乐老板,让人收拾房间出来。两位晌午送过来就是。”说着拱了拱手,告辞。
薛伯涛与姜核没口子的道谢,直送到街上,看着康文的背影转过街角,消失不见,才回去安排。
开业以来,小二们倒也井井有条井退有据,而且随着天气渐冷,吃火锅的人多了起来,生意每日俱增。
乐思齐身姿笔直倚在二楼窗棂,望着楼下景福楼大门口络绎不绝的食客,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照这样下去,开分店也就提上日程表了。
虽说掌柜难寻,开分店没有好的人才不行,但来自于现代的乐思齐自有其先进的理念。她没有同行们那种刻板的用人观念,认为非得出师后有前辈举荐的人才能胜任,而且家生子优先。
对她来说,有能力,人品好,就行。至于忠心,自然重要,但是共同的利益更能让人动心。不管是老板还是员工,都有为对方创造价值的义务。把人才聚到一起,不能仅靠代代传承,还得靠利益。
所以,在顺庆镇站稳脚跟后,乐思齐开始物色开分店的人才了。
李朝被关了十天禁闭后才得自由,才被放出来,撒腿就往景福楼这儿跑,一进门就问:“怎么样?他们还有没有过来找碴?”
这些天可担心死他了,要不是那天在雅居小筑差点让老爹抓了现场,他也没这么老实。在屋里关着,天天让清风去外面打探消息。听说有个陌生男子住进了雅居小筑,外边传得很不堪,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像被火烧了似的。
冬儿侍立在门口,刚给他见了礼,人还没站直,他早进了屋,冲着乐思齐嚷:“外面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乐思齐还沉浸在开分店的构思中,听到声音回过头,茫然道:“什么?”
李朝拔高声音,道:“有人住进你家,是不是真的?”
“男人”两个字,当着眼前丽人的面,他还真说不出口,可怒气却已把他内心的醋意表露无遗。
乐思齐怔了怔,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由俏脸一沉,道:“别人胡说你也信?我们还是要好的好朋友呢!”
李朝傻傻地道:“不是真的?”
乐思齐点道:“当然不是真的。”
说着,让他坐下,把这些天的生意进帐告诉了他。范阳与纪刚因为要上学,只偶尔晚上过来,或是让贴身小厮过来瞧瞧,并没有李朝这么上心。
李朝听着生意一直很好,笑逐颜开道:“我还担心开业头三天过去,生意会一落千丈呢。没想到反而越来越好,呵呵。”
说话间,冬儿禀道:“小姐,康大总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