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势和李元庆的关系,珊瑚仔细的琢磨过。她是李势送进宫的人,某种程度上作为李势的砝码,代表着李势的利益,只要李势在,她可惜保证自己在宫中的地位。李元庆不管对她是什么心思,都不大要紧。
她虽无依靠,但某种程度上来说,李势是她的依靠。她和李势有着巨大的共同利益。
若是让李势和李元庆矛盾激化,不管是李势杀了李元庆,还是李元庆杀了李势,结局都会是两败俱伤。李势而今的实力尚欠,极力的避免跟李元庆针锋相对,而采取退避保身之策。这也是无奈之举,他要杀了李元庆容易,却无力应对杀了李元庆之后有可能会导致严重局面。可他越想避退,越会让李元庆觉得他实力虚弱,从而对他下手。
进退两难,这才是李势的尴尬。
珊瑚心想,这大概才是李势让她入宫的根本原因。李势想让她从中周旋,想办法缓和他和李元庆的关系。让李元庆别做蠢事。
而她必须要帮助李势。
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李势可以让她一进宫就获封昭仪,让她免去了等待君王垂怜,以及跟无数女人勾心斗角争宠的过程,而直接成了杨昭仪。
若是让李元庆杀了李势,她也会失去在这宫中的价值,必定也会沦为陪葬。
指望李元庆爱她?可笑。
这个时候,珊瑚从痛苦中冷静下来了,开始能认真思量李势说过的话。李势说的对,他能把她捧到这个位置,也能让她跌下来。
然后她腹中怀着李元庆的孩子,若是没有李元庆,她什么都不是。所以对她最有利的局面是,李势和李元庆旗鼓相当,谁也消灭不了谁,这样她就有足够的空间在其中周旋,调整自己的位置,保持自身的平衡。
现在是李元庆咄咄逼人,她应该想办法让李元庆打消杀李势的念头。打消的方法,不外乎是良言劝之,以理动之,珊瑚跟李元庆相处了一阵,发现这不可能。
李元庆对李势,报着必杀的心思。
李元庆的性子,非常激烈。这个人表面上不瘟不火的,实际上非常有主见,而且近乎固执,很有一种强势君王的做派,他不能容忍任何人染指他的权力,丝毫也不能。
李势向李元庆多方示好,让李元庆亲信的大臣在李元庆耳边替自己说好话,并陈明利害,同时举荐云阳王李元徵为中书令,凡朝中有事,都与李元徵相商。私底下也经常过府饮酒叙话,甚至而把臂同眠。如此种种,都只不过是想消除李元庆对他的杀心。
那李元徵表面上跟李势交好,背地里却跟李元庆说:“李势不过是看皇上对他动了杀念,所以故作姿态,麻痹皇上。若是皇上现在放过他,等他有朝一日真正坐大,那时候皇上想再对付他可就难了。皇上现在留着他无异于养虎为患,时间越长越会后患无穷。皇上忘了献帝高贵乡公之事了吗?不论前朝,皇上难道忘了当年太子及彭城王之事了吗?”
几番话说的李元庆心潮澎湃,他又狠命的鼓动李元庆:“皇上现在要杀他易如反掌,只要杀了李势一人,他的部下群龙无首,会立刻四散崩解,皇上万不可错过这个时机啊。”
李元庆处在一种很想做,但又有所犹豫的状态。害怕行险,他怕会有差池,导致他非常想杀了李势,又迟迟下不了决心。
李势也知道李元徵这个小人在皇帝面前说了不利他的话。他有心要杀李元徵,又怕因此更加激起李元庆对他的不满,只能容忍。
没过多久,李势就上表请求外任,出任雍州刺史。李元庆在一种左右为难的情况下,同意了李势的请求,任命他为雍州刺史。
李势希望离京,避开李元庆锋芒。
但这只是目的之一,他外镇的第二目的,是希望可以依靠军镇,壮大自己的力量,倚仗手中的强兵,实现遥控长安的根本目标,而最终真正控制李元庆。尽管人不在长安,但是长安的大事小事,都在他掌握。
而在李元庆,也试图利用李势外镇的机会,对朝廷的权力分布进行重组,从内而外的打击李势,彻底摆脱李势的影响。
这一行动,对谁更有利,仿佛说不清楚。
李势和李元庆都从中看到对自己有利的部分,并试图借此实现自己的目的。
李势离京之后,李元庆果然便开始行动了,将朝中要职全都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大肆提拔皇室宗亲。先是提拔了云阳王李元徽为尚书令,将朝政大事全都委托于李元徽,而后又提拔了李元恙,李元瑾等皇室远亲。
李元庆在做,珊瑚背地里也在看。及至看到此,她就觉得有点失望了。李元庆虽然努力任用自己信得过的人,无奈他重用的云阳王,李元恙李元瑾等人,都相当的才能有限,在珊瑚看来,恐怕不足以实现李元庆的抱负。李元庆非常信重皇室宗亲,让云阳王等人处在要害的职位,认为这样才能保证皇权的稳固。然而李元徵等人,实际上也都是投机钻营的小人,并无与其职匹配的才能。
珊瑚看得出李元庆的为难。李元庆不是不知道李元徵等人无能,而是真的无人可用。
他身边唯一得力的便是温长亭。但是李元徵为尚书令之后,与温长亭非常不合,经常在李元庆面前诋毁,私底下交恶。
针对朝廷以及地方的人事任命,李元庆和李势的争斗到达一种非常激烈的程度。李势在京中的时候,李元庆小心翼翼的隐藏着心思,不愿意跟李势明面上冲突,等到李势一出镇,他就开始动辄在太和殿拍案大怒了,有一次甚至直接将李势上奏的奏章给撕掉。
他动辄当着亲信大臣的面怒骂李势,以至于整个宫中的人都知道皇帝恨李势。
珊瑚看到这种情形,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改变,只能越发的小心翼翼。
她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李势一走,她很快就感觉到这宫中危机四伏了。原来络绎不绝巴结她的人不知何时悄悄退散,宫中流言四起。
这天晚上,珊瑚倚在榻上观书,太监张勤在一旁替她打着扇,觑着她脸色,轻轻说:“娘娘有没有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张勤二十五岁,在宫中已经呆了十五年,是个非常圆滑的老监。这人长的肤白面嫩,相貌挺不错,跟珊瑚的时间不长,但而今已经是她的心腹,对昭仪娘娘非常尽心。
珊瑚听到这句话,有些皱了皱眉头。张勤的意思,她何尝不知道,她现在几乎足不出殿,就是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张勤说:“自从大将军离开长安,皇上就没到过椒房殿,这些日子都在承庆宫歇宿。娘娘难道没看出来吗?咱们恐怕好事不长啊。”
珊瑚道:“形势如此,咱们没有办法。”
她语气很平静,知道张勤会有这样的担忧。她又未尝不担忧?可也只能安抚张勤。
张勤道:“奴婢在宫中,听到一些不好的听闻。有人故意在造娘娘的谣言。”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的很低:“说,娘娘腹中怀的不是皇上的龙种,是李势的。”
“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娘娘可就麻烦大了啊。这种事又无证据,查不清验不明,可皇上听了,不管是真是假,都会龙颜大怒。那人分明是想借机置娘娘于死地。”
珊瑚第一次听见这个话,心中猛然一咯噔,看向张勤的眼神都变了:“你听谁说?”
张勤道:“已经传的满天飞了。”
她低声道:“皇上知道吗?”
张勤道:“皇上恐怕很快就会听说了。”
珊瑚道:“我入宫之前,确实是在李势府中。若拿这个做文章,我无论如何也没有辩解的余地,一切都取决于皇上的心意。”
张勤以为她年纪小,还有些意气,就说:“娘娘的话不对,这宫中可不讲什么清者自清,皇上的心意,也要看他听说了什么。”
珊瑚心里也很不安,但她还是坚持说:“皇上圣心烛照,事事洞明,不会听信谣言。”
李元庆是个很自负的人,甚至有点刚愎自用。这个人,心中自有主见,他非常喜欢询问别人的意见,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他喜欢问,但从来也没见采纳过,最终还是会按自己本身的想法行事。这样的人,不会听信谗言,而且厌恶有人进谗,因为他会把一切试图影响他决策的言论都定义为谗言。
这样的皇帝,对他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