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名册 第04章金陵王子

    “呼啦——呼啦——呼啦”

    “啪!——”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眼光发亮死死瞪着,盯着那黑木的骰盅。

    这群人,如同一群恶狼嗜杀的眼神围着这个如同食物般的小小骰盅。

    静,静的连这群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如同一片幽静的山谷。

    “吓——开——开啦!”庄家大喝着唰的一下掀开骰盅。

    “吼——”人群瞬间如同火山爆发般沸腾嘈杂。

    只要身在赌场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骰盅打开那一瞬间的。

    那一瞬间,任何人都会血脉偾张。

    那种感觉,心“怦——怦——怦怦”跳动到一种急速,很刺激,很兴奋。

    那种感觉,比新婚第一夜还要刺激!还要兴奋!

    朱柳也在欢呼的人群之中,只有一个人傻傻站着无动于衷,那就是牛大奎。

    大奎不懂赌场的规矩,所以他不懂人们为什么像疯子般欢呼。

    朱柳也不懂怎么赌,她也是被欢呼声吸引来的,来了后她就喜欢上呆在这儿。

    人生她没得选择,但赌局她可以选择,虽然她不懂怎么去选,每次都是输家。

    朱柳已经在这儿赌了整整一夜,白皙无暇的脸颊变得蜡黄,头发也变得篷糟。

    大奎凝视着朱柳,朱柳细腻的脸看不到毛孔,但汗和油却从看不到的毛孔中不停流出。

    “压……压鹅牌……嗯……鹅牌,或许还有和的可能……”朱柳颤颤巍巍的从袖口掏出最后一纹银两。她并不懂鹅牌是什么,只是看到鹅牌下写着人和。“人和”嘛,比“天和”实在,比“地和”厚重,所以朱柳认为选“人和”好。

    朱柳捋起袖口,露出玉白纤细的胳膊,深深粗喘了一口气,伸长了白皙的脖颈,瞪大了眼睛盯着骰盅。

    还有几个人和朱柳一样,喘着更深重的气,他们是把全身财产都押到了通天赔的格子里。

    赢了,便是获得九倍的人生财富。

    输了,便一头仰到椅子上,痛苦呻吟。

    “啊——满盘星——哈——啊——满盘星!”庄家也忍不住兴奋地大喊出来!

    在嘈杂的人群中,朱柳瞬间黯然失色,脖子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喃喃道:

    “也不知我哥哥进京了没有?”

    “你想自家兄长了?”大奎道:“可你为什么没和他一起来那?”

    “我嫌他们走的太慢了,所以才先来的。”朱柳道:“不过,嘿嘿,我倒不是想他了,而是哥哥来了我就有银子花了。”

    大奎听了一怔,道:“这么说,你是没钱了?”

    朱柳抬起头,笑嘻嘻地乞望着大奎,忸怩道:“大奎哥哥,你借我点银两吧……”

    大奎一怔,很严肃道:“不行!其它的事我可以给你,唯独这个不行!”

    朱柳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啊——好哥哥,好哥哥了,就这一次,就一次——我保证,就这一次,好哥哥……”

    大奎无可奈何,问道:“这究竟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几个骰子吗?我看你这几个时辰就赔了许多银子了!那可够人吃喝好多年的。”

    朱柳娇媚讨好道:“嘿嘿,好哥哥,就饶了兄弟这次吧。我也不知道哪儿好玩,我就感觉很刺激。”

    大奎一怔,在心中默默道:和我们锦衣卫一样……我们喜欢看绣春刀刺中敌人的心窝,血呲出来的那一刻,我们也感觉很刺激……

    朱柳冲他眨眨眼,怯生生问道:“哥哥,你给我点银子吧……”

    “好吧。”大奎叹了口气,道:“不过我们舞刀弄剑之人是不能输的,输了就把命丢了。你却在这儿,一直输……”

    朱柳接过银两,嘿嘿一笑道:“好大哥,亲哥哥,天下最好的哥哥了。”

    大奎打断道:“行了,赶紧赌吧。早赌,早输完,咱们早散场。”

    朱柳挠挠头,傻笑道:“也可能会赢的,这把就一定会赢的……”

    她给自己鼓足了勇气,一把全压了上去。

    大奎一怔,道:“你好歹留条后路啊,这要输了不就一点都没了?”

    朱柳嘿嘿一笑道:“反正一直在输,与其留点希望,不如放手一搏。”

    大奎道:“你有信心赢?”

    “这把肯定赢。”

    朱柳语气非常坚定,而后又嘿嘿一笑:

    “如果这把不赢,我就不呆在这儿了,那以后就不会再输了,这也是一种赢吧?”

    大奎呵呵一笑道:“你可真能找借口。”

    果然,没出大奎的意料,这把输了,但也是朱柳说的“不会再输了也是一种赢”。

    能在赌场赢得的人只有两种——幸运的人和庄家,但幸运的人多半是庄家诱惑新人而设下的陷阱,少半是上天赐予的。

    这次,朱柳没有再做任何滞留,而是和大奎一起离开。但她也不是坦然而行的,而是被大奎像提小鸡仔似的带走了。

    大奎看着朱柳低着头默默不语,契合道:“柳兄弟,别垂头丧气了,我收到消息说你兄长他们已经进京了。”

    朱柳霍然抬眸,眼神发光,道:“他们在哪儿?”

    大奎怔怔看着他憧憬的目光,问道:“你不会还想再来赌吧?”

    朱柳嘿嘿笑道:“不会的,不会的。我想哥哥了……”

    大奎凝住着朱柳,见他一面谄媚的乞笑,叹口气道:“他们在鸿胪寺。不过你这一副邋遢样子是进不去的,我带你去吧。”

    绿芽,青草,胡同路。

    熙攘,喧腾,集市圩。

    这段时期,天下人心有所沸腾,因为告密者甚多,锦衣卫抓捕之人堆满监狱,而又不得不兴土木建造了新狱,人们因此不敢再怒言。朱柳来京这一路也目睹过各地的实际境况,不少地方有些萧瑟,衣衫褴褛的贫民还是不少的。但京城仍旧丰庶,一片热闹祥和。

    就连京城中的飞虫,它们也不甘寂寞早早的出来乱舞。疲累的劳夫倚坐在温和阳光抚触的墙脚小憩,享受着片刻的安闲,闭着眼还不时挥手驱逐着不消停的飞虫。

    大奎停在了玉器摊前,打量着琳琅满目的宝贝。摊主是个年长的胖子,面带笑容眼睛很小却闪闪发光。

    摊主笑笑,和气道:“客官,看看玉器?您想什么样的用处?”

    大奎含糊道:“额……我想……有没有让身体变强的?”

    “这……”摊主一愣,笑道:“哈哈,客官风趣,身体变强还是要猛吃猛喝才行,怕是客官想要个保健康平安的吧?”

    大奎点点头道:“我想让小兄弟变得壮实点,他太瘦了,骨头都硌人。”

    朱柳一怔,微笑看着大奎,道:“好哥哥啊,您就别惦记我了,我吃不胖的。”

    大奎摇摇头道:“你都十七了吧?该说媳妇了。可你的个子都没长开,你这么瘦等到洞房的时候都无力。”

    朱柳脸顿时羞红,拍了一下他,羞嗔道:“胡乱说什么哪,傻大哥!”

    摊主迎合道:“小兄弟还害臊,你家这大哥可是好心。”

    朱柳嗔道:“你这人油腔滑舌的也跟着起哄。”

    “哎,婚姻嫁娶都是正常事,我可没有瞎起哄。”摊主哈哈一笑,又对牛大奎道:“客官,要不选貔貅吧?它既保平安也保富贵。”

    “貔貅?”大奎沉思,摇摇头道:“这名字不好听,像是屁休。”

    摊主笑道:“客官您还真说对,这貔貅就是屁休。当年啊,这貔貅在天庭随地便溺,惹怒了玉皇大帝,他老人家一巴掌打下去,结果打到了屁股把魄门就给封住了,所以‘屁休’,‘貔貅’,就这样叫出来了。”

    大奎一愣,问道:“那它岂不是很腌臜?”

    摊主笑道:“他可不腌臜,他以四面八方之财为食,吞万物而不泻,这是招财纳宝之意。而且他似狮带翼,能守护避凶。即可保平安健康又可保富贵前程。”

    大奎听了大喜便要定了这个玉面翡翠之物。

    摊主呵呵一笑道:“倒是这佩饰有些贵,得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大奎一怔道:“这个小物件竟值得十两银子?”

    摊主陪笑道:“实不瞒客官,您一来……我便能看客官的身行,我没敢向您多要一文钱,这货实在值得十两银子。”

    大奎点点头道:“十两就十两,给我小兄弟戴上吧。”

    朱柳摇摇头,道:“兄长的俸禄也不多,你过的也不容易,我可不能收大哥的东西。”

    大奎的目光很温和,如同这初春的阳光照耀着朱柳,温情道:“兄弟,你见多识广,不要嫌弃兄长的心意,我在京城也无亲无故,你我既然能意气相投,那便以兄弟相待。”

    朱柳默然,深深垂低下了头,无声无息的流起泪来。

    摊主一边笑着为朱柳佩饰,一边如同念经般哼唱道:“一摸貔貅运程旺盛,再摸貔貅财运滚滚,三摸貔貅平步青云。”

    待佩饰好了,他又赞赏地眼光打量着朱柳,啧啧叹道:“小兄弟这命真好,还有个疼人的好哥哥,以后戴上这个会更好!”

    大奎见收拾好,便欲带朱柳前行。而朱柳却纹丝不动,大奎低首凝神来看,却发现朱柳正在呜咽,他不禁疑惑道:“柳兄弟,你怎么了?”

    朱柳篷糟的头发下,暗黄的脸满是泪痕,啜泣道:“除了哥哥,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

    大奎哀叹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兄弟,咱们走吧。”

    朱柳嘿嘿一丝傻笑,点点头收了泪,与大奎贴的越来越近了。

    皇城鸿胪寺,这儿是掌管朝会、宾客、吉凶礼仪的地方。

    自应天金陵地界而来的藩王之人被安顿至此。

    门是紧闭的,窗子也是关着的。朱柳并不在乎,因为哥哥永远为她敞开心门。

    “他”像一只百灵鸟般冲进了房屋,把里面的三个人吓一跳。

    里面有哥哥朱文,孟黎,而第三个人是朱柳不认识的人,他是一个青色锦衫却脸色略带红润的老伯。虽然能看出这位老伯刚刚很悲悯,但一见到朱柳,他马上就情不自禁露出欣喜地目光,而且气色也变得很有气魄。

    老人的眼睛灼灼发光,很和蔼也很亲切地打量着朱柳,露出淡淡地微笑。

    朱柳被他凝视的不好意思,尴尬地还了一丝笑容,冲到了哥哥朱文身边,娇贵道:“哥哥,你可来了,我可想你了。”

    朱文长得面若冠玉,神清目秀绝非池中之物,手持打金折扇一身俊气,眉宇间却暗压愁丝,儒雅之面尽显。

    他一怔,静静一笑道:“你这一路都还好吧?在京城玩的还不错吧?”

    朱柳嘻嘻一笑,道:“嘿嘿,不用担心我,我就是只跳蚤到哪儿都能自在。就是京城好玩的地方太多了,我的银子全花光了。哥哥,要不……你再给我一点吧……”


    朱文呵呵一笑,问道:“我给你五百两多的银票,你都花光了?”

    “嗯。”朱柳坚定地点了点头,道:“都花光了,这…好玩的地方太多了,我没留手就全花没了。”

    朱文冷笑道:“还真是本事了,你告诉我:什么好玩的,能值得你花五百两?”

    朱柳被他这一问顿时害得羞红脸,低首无语。

    朱文嗔道:“哼!你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小小年纪,你竟然学会去进赌坊!你也真能糟蹋!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从来没对自己发怒过的哥哥,第一次这样凶她,这可将朱柳吓得傻愣住了,恍惚喃喃道:“哥哥,我错了……”

    “错了?”朱文气道:“平时我都是怎么教你的?咱们的父王,除了招贤纳士外,多一文钱他都不舍得花。你倒好!我给你这些银票,是怕你在其他的王孙贵族前受欺负!哼,你知道这些银票能救济多少百姓吗?真是能浪费!”

    听着哥哥滔滔不绝的责备,朱柳顿时不知所措地撇嘴哇哇大哭。

    老伯急忙劝和道:“哎,文儿,这年轻人有点喜好怪不得,小柳儿他从小又……”

    朱文即刻打断,怒瞪着朱柳道:“正是因为她没了娘,又得不到父王的钟爱,从小到大,我一直宠着她!她好的不学,反倒学会去赌博了!送你去峨眉悟道修行,道都学到哪里去了?!”

    朱柳已经痛哭到天旋地转,下意识地拽住自己哥哥的衣襟,呓声喃喃道:“哥哥……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只有你这一个哥哥……你若是嫌弃我……我就再也没人疼了……”

    老人急忙扶住朱柳,假装怒色温愠,道:“文儿,你这就不对了。柳儿是我的外甥,更是我的女婿、我的儿子!他年轻做点错事,你就犯得上生这么大气?我可是他的老丈人,我可不依你!”

    朱文一怔,不知所措,更是尴尬溢于面容,叹道:“她若是开棚施粥、开仓济粮,我都依着她,可她偏偏去学赌钱,这可不能惯着她。都说长兄如父,我虽然一直宠着她,可这事我绝不会姑息放任她。”

    老人默默冲朱柳一笑,劝诫道:“你啊你,也忒实在了,既然一直输,干嘛还一直在哪儿呆着?”

    朱柳呜咽道:“从小就没人陪我玩……我觉得那儿玩的很开心……”

    老伯一怔,凝视着朱柳,心中燃起一阵酸楚,闷闷道:“你要是玩的开心,以后就常来,而且,我向你保证:你在醉仙楼的一切用度都不花钱。”

    朱文也心中难过,摩挲朱柳,安抚道:“傻柳儿啊,以后不要再学这害人的毒物,你都拆瓜之年了,须要学得礼仪纲常……”

    老伯一愣,笑道:“瓜拆为二八,但柳儿怎能用‘拆瓜之年’?男孩子嘛,应该是说成‘舞象之年’。你这孩子文质彬彬的,也是个博学的儒雅君子,不该闹出笑话。”

    朱文慌忙一笑,支吾道:“刚刚气昏了头,胡乱说错了口。”

    朱柳依偎在哥哥怀里,咽泪望着老人,喃喃道:“你这糟老头也真不嫌害臊,醉仙楼那么大,它会听你的话?”

    朱文斥责道:“柳儿,不得无礼,他是……”

    “我别的本事没有。”老人摆手打断,笑道:“这辈子就开个酒楼,这可比写些文书实在得多了,好歹也算我的一个成就。你若是喜欢,我那醉仙楼永远随你进出,不收你分文。”

    朱柳破涕为笑道:“呵,原来是酒馆子的东家啊!幸会幸会,那我以后就不客气了。”

    老人被他这一咋呼猛然一愣,而后哈哈一笑道:“你这孩子,乍暖还寒、阴晴不定的,说变天就变天。不过,我欣赏你这性格。”

    朱柳嘿嘿一笑,蹦颠两步,拍了拍老人肩膀,道:“我也欣赏你这老头,还真的挺有能耐的,开了那么大一家酒店。”

    老伯微笑道:“将来——这店也有你的一份。”

    朱柳一怔,摇头笑道:“我才不要,要不然就被一直拘泥在一个地方了,我喜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老伯凝视着朱柳,呵呵一笑道:“如果我再年轻点,咱们可能是朋友。”

    朱柳嘻嘻一笑,附耳低声道:“那好,考验你这老头待友之道了。我需要银子,我还欠别人钱哪,我可不想欠人情。”

    老伯低声笑道:“你这孩子还真是傍到金山不松口,借花献佛呀,用我的人情还别人的人情?”

    朱柳嘿嘿傻笑,低语道:“我哥哥那不是火山沟壑嘛,我若是向他要钱,岂不是飞蛾扑火?”

    老伯笑了笑,垂声道:“我嘱托下人,你可以去酒楼账房随意取拿,只是别给我掏空了,我这一家老小还指着我这酒楼养活那。”

    朱柳嘿嘿一笑,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她环视四周目光如鹰,忽然问道:“哥哥,嫂嫂怎么不在?”

    一刹那,屋子即刻安静了下来。

    “哗——哗——哗”只有两颗铁球转动的声音。

    朱柳扭着娇额静静注视着孟黎,声音就传自他的手里。

    孟黎的脸虽有皱纹却仍旧硬朗,而且眼神仍旧锋利。

    他少年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与“厂、卫”两家猫鼠相斗了一生。后来,他去劫御龙朱镶的贡船,被朱镶打败。孟黎气不过,在水底捅破了这艘贡船,害的朱镶无法交差非要捉拿住孟黎。好在金陵王出面调解护住了孟黎,同时“英雄惜英雄”王爷也博得了孟黎的中意,因而金陵王能将孟黎纳为自己的麾下。虽然在王府身居高职,孟黎却不贪图享乐,他每天习武练剑从不间断,只盼人有再少年之时。

    他打破了这份沉默,沉吟道:“少公子,以后就不要喊文英为嫂嫂了,还是喊她为姐姐吧。”

    朱柳一怔,诧异道:“难道……嫂嫂她…不喜欢哥哥了?”

    “不是。”孟黎默默一笑,道:“未过门的女孩,就不能随意称呼,不然这样有损女人的名声。等她过了门,小公子再喊她为嫂嫂还不迟。”

    “哦。”朱柳默默点点头,喃喃道:“可她早晚都是我嫂嫂啊,我早就把她当嫂子了。”

    孟黎咳了一声,严肃告诫道:“男女之大方也不禁事,但要分对象,未出嫁的女子就不能开任何玩笑!”

    朱柳“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嘿嘿一笑道:“那我先出去玩了。”

    “哎,柳儿。”朱文喝住道:“酉时,东厂曹厂公设宴,你可一定要来。”

    朱柳喊道:“哦,知道了。”然后便蹦跳出门外。

    但听到屋内的谈话,她的面容一怔,立刻选择了滞留下来,悄悄摸到窗旁静听:

    ——

    朱文勉强一笑,问道:“伯父,您何时认得柳儿为女婿?”

    老伯笑了笑,说道:“这事,是当年游玩沈园之时提起的,如今竟有十六年之久了。”

    朱文一怔,道:“柳儿,当时应该还没有出生吧?”

    老伯笑道:“嗯,不错,这也算‘指腹为婚’。”

    朱文道:“伯父,我听说……恕晚辈无意冒犯,我听说您只有一个女儿?”

    老伯点点头道:“嗯,我只有蓉儿这一个姑娘。”

    而后,他又微笑道:“我这闺女,长得俊俏也有才气,我这心里可舍不得她嫁给别人,但想想是柳儿做女婿,我也就……哎,也放得下了。”

    朱文听了一怔,即刻想为朱柳圆过这件事,道:“伯父,柳儿和杨姑娘,她们俩毕竟是亲戚,‘他们’两个在一起——不太合适吧?”

    “他们只是表亲,”老伯道:“又不是同族亲,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合适?”

    朱文他自己知道柳儿的真身,想到两个女孩被订了亲,于是忍俊不禁。可这因他为朱柳从小就穿得一身男儿装,让大家都认定朱柳是男孩,因此他想圆场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支支吾吾:“可是……可是柳儿她,哎,不知道我父王那儿——,我怕不是明媒正娶再让杨姑娘受委屈。”

    老人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你父王知道这件事。而且,当初还是他先提出的:

    ——

    杨傅夫妇、王爷、朱柳的母亲还有小小的杨蓉,两家五口人聚游沈园。

    四位大人看到院墙上的诗词,不由皆叹息陆游、唐婉之故事。

    王爷道:“这陆母横刀阻拦,可怜这对鸳鸯,接了连理还被拆散。”

    王嫔道:“陆母也太狠心了,唐婉可是她的亲外甥女啊,怎么能忍心对自己的孩子这样。”

    杨傅道:“妹妹稍稍说错一点,唐父是陆游的舅舅,唐婉应该称呼为陆母的侄女,而不是外甥女。”

    “嘿,你这个老顽固啊,”杨夫人道:“不就是亲表妹和姨表妹之分嘛,怎么说都是表亲,你也不必这么字字必究吧。”

    杨傅一怔,赔礼笑道:“夫人教训的是,我这‘老学究’知错了。”

    王嫔见了莞尔一笑,对王爷道:“你看看,我和我姐姐是亲姊妹,却差别这么大。别说你这样服服帖帖我,就是到现在,你还是将我藏着掖着。”她说着略带委屈地抚触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杨夫人笑道:“妹妹啊,这王爷也是对你好。这谁不知道啊——那王妃是醋坛子,可容不下王爷对任何一个女人多看一眼。你要是呆在王府,那不是要天天和王妃斗嘴闹得鸡犬不宁嘛。”

    她说着,又冲王爷一笑,道:“我说的对吧,王爷?”

    王爷尴尬一笑,匆忙想另找个话题来缓解气氛,他指指王嫔的腹中之孕,又瞅瞅孩提大的杨蓉,言道:“别的我做不了主,可这孩子若是生为男孩,就让他和蓉儿结为连理,可好?”

    王嫔微笑道:“那这样两个孩子可是姨表亲,蓉儿是我的外甥女不是我的侄女,这次我说的对吧?”

    杨傅听了一怔,苦笑道:“妹妹休在挖苦我了,要是真的结了亲,这蓉儿就是你的儿媳妇,你还计较什么外甥、侄女之分?还得好好包涵我家蓉儿。”

    杨夫人微微笑道:“这丫头长大了,还不知道会变成甚么模样,别长的丑陋了让我妹妹嫌弃了蓉儿。”

    王嫔娇嗔道:“姐姐开什么玩笑?咱们俩是亲姊妹,就算蓉儿是个丑姑娘,我也一样疼她。”

    王爷道:“你们姐俩模子好,孩子怎么能长得丑了?”

    “那也未必。”杨夫人笑道:“再说了:儿大不由娘;这肚子的孩子和我家蓉儿,他们两个可不似我们亲姊妹感情深厚。他要是个多情的郎君,再不认和我家蓉儿的婚事,那岂不委屈蓉儿?到那时,怕我妹妹也是胳膊肘不会向外拐,只怕会是惯着自己的儿子,最多也就是劝劝我家蓉儿。这婚事啊,现在我可替蓉儿做不了主。”

    王嫔对王爷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我姐姐比我幸福多了,他们家都是她当家,杨大人啊,只是个摆设。”

    杨傅听了一愣,笑道:“夫人那,你不是天天念叨着和自己妹妹相隔甚远吗?若是结了亲,这孩子结了亲两家串串门,也省却咱们迟迟牵挂。”

    杨夫人听了大家都是一个意思,自己再犟拗也显得太无礼,只得莞尔微笑道:“也罢也罢,不是我不讲情分,只是蓉儿是我的亲骨肉,我怎么能舍得她过得不好?我就怕到时候就如陆游那般,母命难违,我这蓉儿受了嫌弃,悲悲切切的再成了唐婉,恐怕连陆游另造小院的都没有,让蓉儿孤独无依的……”

    王嫔听了却悲悲切切,道:“姐姐说的不正是我嘛?其实我才像唐婉,居住在另筑别院之内,只怕早晚……哎……”

    杨夫人慌忙劝慰道:“傻妹妹,大喜之时叹什么晦气的事?我这蓉儿,都做你家媳妇了,你这当婆婆的难道不开心?”

    在外窃听的朱柳,顿时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当初要不是哥哥为我从小就穿上男儿装,能和我寸步不离,怕我也早做了王妃的刀下魂了。哎,‘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哥哥这下也给我挖了个大坑啊!

    在屋内,老伯叹息道:“哎,谁料想物是人非事事休,故人却已仙逝。哎,好在你这孩子和你母亲截然不同,嗯,不然柳儿也怕是遭了毒手。我这夫人那,也是天天以泪洗面,现在知道柳儿也来到京城,她又念叨起此事,催我来探看柳儿,也好早早成全了这门亲事。”

    朱柳心中焦急道:咿呀!坏事了坏事了!这世上只有哥哥和师父他们两个知道我是女儿身,外人也不知晓,如今有难言之隐,却又难以启齿。

    老伯又叹道:“这柳儿啊,他也不怎么注重自己的仪表啊,但长得却真叫个俊俏啊!就是忒孩子气了,身体也太单薄,也没男儿的阳刚之气。”

    朱文道:“柳儿毕竟还年少,伯父,这件事——还不要着急,等时机到了的时候……”

    “能不急吗?”老伯道:“柳儿也不小了,我蓉儿更是比他大两三岁,柳儿他不急,可我家蓉儿该着急啊,再让我女儿耗下去那不成老闺女了?”

    朱文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的。

    那老伯陷入了沉思,担忧道:“哎,我这蓉儿也怪不争气的。她和一个剑师彼此仰慕,问她真的动情了吗?她又不言语表只是搪塞说他们两个只是知己之情。这柳儿长得俊俏,可惜个头太矮也太瘦弱。那剑师虽比不上柳儿俊俏,却也是个俊美男子,而且生的高挑甚是倜傥。我就怕在蓉儿心里:柳儿比不过那个人,到时候故人之约再难以实现,要是强迫蓉儿又怕强扭的瓜不甜,到时候反倒帮了那小子的忙,让他们两私奔了。”

    朱柳听了嘿嘿窃喜,心中喃喃道:那感情好!他们私奔快活做伴侣,我无拘无束做神仙。

    朱文听他沉吟,也暗自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忽然蹙眉默默道:“伯父,您当年与我父王情同手足,如今……”

    老人听了暗思其意,而后缓缓道:“孩子啊,自古裂土封王者,那个不受猜忌?这内阁事务繁多,也并非我一人能决断。哎,也真是挺可惜的,你是个文成武就的人,是个能治国的好……咳,但老夫身在其职,就当谋其政!朝廷,就是我的一切。我的心,也只忠于朝廷!”

    朱柳默然走开,目光凝视遥望着远方。

    她心中暗暗念道:原来上天为每个人都安排了一场赌博,文英姐姐的押注是哥哥,老人的押注是朝廷,孟黎的押注是热血和刀剑,哥哥与父王的押注是江山。而我的押注是什么?

    是一个人?还是一件物?还是我或许,本就未曾参与任何赌注?

    “嘿嘿,管他那,开心就好。”朱柳嘻嘻一笑,欢快着脱口而出。

    鸟儿叽叽喳喳的,也是这样欢快着说;

    风儿轻柔吹拂过,也是这样欢快着说;

    云儿随风而漂浮,也是这样欢快着说。



第04章金陵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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