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山庄碧雨轩,落叶纷飞,漫天都是飘扬的凌乱的思绪。一人白衣胜雪,清骨仙姿,一草一木都随他一剑一指起舞。淡烟微笼,绿柳萧疏,眉目如画的他仿佛天上谪灵,不染一丁点的人间烟火,可是偏偏这样所以教人执恋。
悲烟回鞘,一切都回归尘土。安濛初捧着一条帕子递给邢落一,美眸里都是惊艳,“邢公子,擦擦汗。”
“不用。”邢落一走到安潇北跟前,气势居高临下,“安三公子,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告辞了,这段时间有劳你了。”
安濛初连忙跑过来,“邢公子,你就要走了吗?我…我…你能不能再多住一会?”
她语气里似乎有些祈求,邢落一不禁对这个二小姐看了一眼,还是说道:“多谢二小姐美意。”
安潇北站起来,与他四目相对,缓缓说道:“我看你的伤的确也好得差不多了…”
“哥!”安濛初忽然喊道,眸子都仿佛有些湿润了,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我见犹怜。
“濛初,别让邢公子见了笑话。”安潇北静静地注视着他,“我知道你要去找碧鸿仙子,今早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碧鸿仙子现在安然无恙。”
“那她现在在哪里?”邢落一一贯不冷不热的语气忽然有了些难以察觉的急切。
“我四弟回来了,不久前他才和碧鸿仙子有过一面之缘。据他说,碧鸿仙子安然无恙。后来她去了一趟苏园,之后就无人知道她的踪迹了。”
邢落一刚刚松了一口气,又想起安滁西和她见过面,心情又沉重了下来。“虽然这样,我还是得告辞了。多谢你,安潇北。”
安潇北微微牵起了嘴角,“那我可不可以和邢公子你交个朋友呢?”
邢落一想了想,“当然可以。”这一段时间,他发现安潇北对他真的没有恶意,或许以前的一切恩怨是一场误会。
安潇北伸出手掌,邢落一犹豫片刻还是与他击了一掌,“后会有期。”
安濛初犹自咬着帕子,凝视着邢落一飞去的身影。
“濛初,有些人不是你能驾驭的。”
“可是对一个人的喜欢也是无法驾驭的。”安濛初眼里一片忧伤,完全淡去了方才的明媚可人。“我要去找他。”
“濛初,你大概不知道他已经有孩子了。”
安濛初刹那花容失色,“哥,你说什么?”
“喜欢他的女人一大堆。而且,他也只爱一个女人。”
“是谁?那个为他生了孩子的女人?”
“碧鸿仙子。一个你无法企及的女人。”
对一个人的喜欢也是无法驾驭的,何尝不是呢?谁又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感情?谁又能预料到自己会不会陷入一段执恋呢?
“原来是碧鸿仙子,我安濛初想要的人,就算倾其所有也会得到。”安濛初挥了挥粉拳,“哥,你作为我最亲近的人,一定会支持我的,是吗?”
她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掩饰,那样纯真的笑容在自己看来却是面目可憎的。安潇北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落叶纷纷撒下,铺了一地,踩在脚底仿佛窃窃私语着。有的人能够明目张胆的去选择爱,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就在邢落一离开清石城的当晚,安濛初也离开了。安潇北知道的时候,不过是闲敲棋子的手指迟钝了一下。
安滁西最近有些头疼,当了霸主之后并不是威震四海那么简单。整天都要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譬如今天这一件:慕容山庄和山西路家的争执。
路清章义正词严地说道:“安霸主,我路清章今日前来,是为了揭露慕容山庄和苏园之间的一件丑陋的交易。我路家邀请各路英雄好汉坐听,也是因为这件交易不仅将在下牵连在内,连整个武林,可能都会面临一场浩劫!”
他说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在座的英雄豪杰不由得正襟危坐,恭听他的下文。
安滁西适时地咳了一下,淡淡问道:“路公子,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慕容山庄可是你的表亲?”
“不错。”路清章挺了挺腰板,目光清亮,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我也知道慕容山庄是安霸主你的翁婿,但是我相信安霸主必定以江湖为重,不会计较儿女私情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安滁西眸光冰冷,薄唇轻抿,不怒而威。
路清章扫了众人一眼,“不知各位,是否还记得苏不问这个人?”
“苏不问?”栖灵寺方丈无非大师惊道,“是十几年前血洗江湖的那个魔头苏不问?”
众人恍然想起,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一丝惊慌,有豪侠不禁问道:“路公子,那苏不问不是已经死了吗?”
无非大师阿弥陀佛了一声,“苏不问并没有死,而是被凤凰夫妇种了毒,多年以来一直长眠不醒。路施主今日提起,难道是那苏不问竟苏醒了?”
“庆幸的是,苏不问还没有清醒。但是慕容山庄少公子慕容明堂、慕容川勾结苏园苏喻,也就是苏不问的独女,企图唤醒苏不问,称霸武林!”
一言未落,已有人提出疑惑,“路公子,你从何得知?”
路清章不得已,将自己家藏有蓠芜一事以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言辞恳切,正气凛然,不由得大家不信。只是他特别强调了蓠芜如今世上已绝,但是苏园还是没有放弃唤醒苏不问的事情。并且,他希望能够借武林同盟之力来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因为路家在江湖上一向声名远播,路家又以医德闻名天下,被路家救济过的侠客平民数不胜数,所以听闻他的遭际也是感同身受,恨不能代他手刃仇人。大堂上,各路英雄豪杰一时间同仇敌忾,已经有人向安滁西提议道:“霸主,您是武林至尊,既然武林中出了如此败类,您也给个说法,我们一呼百应!”
安滁西沉默半晌,冷冷看向路清章,“路公子,你的意思是慕容兄弟和苏园勾结?还有其他人吗?”最后几个字咬得特别慢。虽然他没有完全参与整个过程,但一开始他也是默许了的。路清章应当十分清楚自己是与他们一类,也动了唤醒苏不问的心思。但是,为什么他还来求自己主持一个公道?
路清章坦然看向安滁西,“至于他们还有没有勾结其他人企图唤醒武林恶霸苏不问,我路清章的确不能给个确切的答复。但我路清章可以肯定的是,慕容兄弟慕容明堂、慕容川和苏喻狼狈为奸是我亲眼所见。今日,我还带来了一名证人。”路清章拍了拍掌,一个侧颜清丽的黄衣女子缓缓走出,她身量尚小,但神情忧伤,好像经历了无数的沧桑。可是当她正向大家的时候,大家又不约而同一声长叹。那小巧可爱的脸上竟有一道狭长的疤痕划过白皙的左颊,显得狰狞而刺眼。这个女子正是苏言,当日地震,她侥幸不死,被前来寻找证据的路家人发现,路清章又以珍贵药草将她虚弱的身体调理如初,只是除了由于地震坍塌留下的疤痕,以及她当日受辱所留下的心灵创伤。
苏言还未自报家门,已有人认出。于是苏言将自己的遭遇娓娓道来,任谁听了她的故事,也不禁气愤填膺。没想到苏园苏喻竟是个连自己表妹都可以牺牲的蛇蝎美人!
但中有一人也问道:“苏姑娘,你说你被苏喻所害,有什么证据?”
苏言闻言一凛,气息所乱,小脸涨得通红,“我想没有哪个未出阁的姑娘会拿自己的清誉来开玩笑。还有大家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带各位去苏园。只有苏家人才知道苏园的位置。”
也有的游侠认出了苏言,“她曾经和苏喻一起在江南一带游玩,我认得她,必定不会错的。”
“唉,没想到当时的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竟然会被自己的堂姐所害,真是天理不容!”
群雄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尤其是一些女侠,说得激烈处,恨不能挺刀而出。
栖灵寺无非大师“阿弥陀佛”了一声,大堂上才渐渐平息了愤怒,只听德高望重的他有何话说,“安施主,不管是为了江湖避免一场浩劫,还是为了替这两位施主主持公道,我想都应该去苏园一探究竟,不知你的想法是什么?”
“无非大师说的是,大家勤学武功都是为了侠义二字。而大师想来公正服人,这次前往苏园还请大师率领,到时是什么情况我们就都清楚了。如果真如路公子所说,那么我们就要求苏园把苏不问交出来,由大家处置。我安滁西之所以不参加这次对质事件,大家也都知道,我与慕容家是姻亲关系,自问应当避嫌。请各位见谅!路公子,你觉得呢?”
路清章想了一想,向无非大师作了个揖,“安霸主有他的苦衷,我路清章也不难为人。还麻烦大师和各位走一趟了!”
无非大师点了点头,“事不宜迟,各位,我们便即刻启程。”
有苏言的帮助,群雄不费吹灰之力便攻进了苏园。苏喻一身素衣,眸光阴沉,她狠狠剜了苏言一眼,“没想到被那么多贼人所辱,你这个小贱人还没有死。如今你这残花败柳的身体,还留在世上有什么用!”
苏言精神几近于崩溃,浑身颤抖,“你…你…苏喻,我苏言不配苟活于世,你苏喻难道就配吗?”
苏喻勾魂一笑,“你从小没有一面比得过我,难道还要在这种问题上和我比?别自不量力了!还有你身边的路公子,呵呵,一个被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还是个男人吗?这样想来,你们这对残花败柳的确还蛮配的。哈哈……”
路清章也气得不轻,但却喜怒不形于色,“苏喻,怎么不见慕容兄弟?难道他们一见有难就把你给丢下了?”
苏喻粉拳紧握,那两个败类,一早就不见人了。
无非大师阿弥陀佛了一声,“看来路施主二位所言不虚,苏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请将苏不问交出来,我们自然不会跟一个弱女子计较。”
“休想!”苏喻一甩长鞭,狠狠打向苏言。
无非大师黄袖一摆,深厚的功力便将苏喻打得吐出一口鲜血。又有几位女侠站了出来,将貌美如花的苏喻打得落花流水,鼻青脸肿。苏言才慢慢走向苏喻,一脚踩在她脸上,“苏喻,如今,谁是泥,谁是云?”
“你…”苏喻嘴角勾出一丝笑容,竟然翻身而起,手指间亮光一闪,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向苏言,“你不配和我相提并论!”
事发突然,谁都没有料到苏喻还会有这样的后力,苏言一张小脸也惊得煞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匕首插向自己的胸口。然而,苏喻的狂笑戛然而止,那张可怖的脸看向抱住苏言的路清章,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