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 第三十一章心性大师

    苏白不懂佛经，但是他懂修心。

    长生果日益消散的三年里，东谷七子搜罗了天下所有心性修为的典籍书册，一股脑地送到了东谷灵峰里。苏白在那个小阁楼里坐守了三年，早已将里面的所有藏书尽数阅览。这《佛说净莲品》恰是一本心性修为的佛经，正在苏白的阅书范畴之中。

    “业火佛主以净莲为喻，阐述了十二品十二道清心大愿，看似一一解说，分外清楚，实则还是讲究一个悟字，悟到一愿便有一品净莲，悟到十二愿才能结成十二品净莲。”苏白干听了许久，这会儿抓住了话题立刻洋洋洒洒长篇大论起来，“而《坐忘清明法》讲究的是一个法，道门以法求道，法便是方法、办法。修心的办法便是坐忘清明，等识海一空，自然就沉下了心神，抛却了烦杂。”

    这就是佛、道之间最大的差异了，佛门要悟，道门要法。若是悟不透，修行一辈子也毫无收获，而只要沿着法走，纵是路途再多遥远，也总能走上几步。

    故而道门修行的境界分类总要比其他派别多些，例如佛门以觉悟五识为先天修炼，先天之后便开始参悟第六识心识，心识一通，佛心便成，立为金丹境界。可道门却要凝气海、落道果、开丹窍、炼丹相，最后丹海合一才成金丹。这里面的诸多修炼，便是道门求法的体现。

    苏白说了一通《佛说净莲品》与《坐忘清明法》的差异，又举一反三提及了武门与儒门里相似的修为方法，他一一点出几者之间的不同与优劣，说到兴起，又将四门之外的学说也拿了出来，神门、罪门、理门……旁门之中亦有百家之分，这些流派虽然远不及四门势大，却也自有传承在世。

    一番好说，苏白为出一口恶气，直将自己所知的心性理论尽数倾倒出来，说得金沿儿目瞪口呆，说得张锦眉头深皱，说得素心仙子面露诧异，说得释赞宁老和尚若有所思……

    “……以此得见，这心性修为，还要属佛、道两门最为独到，不过法可循，悟却难求，《坐忘清明法》还是要高上一筹。”苏白说了一个高兴，这才停下话来。

    “啪！”

    张锦突然拍了一下茶几，正听得入神的几人这才回省过来，循声看向张锦。

    张锦也是下意识地反应，他脸皮一红，有些惭愧地拱手道：“听得入迷，还请见谅。苏道长对心性见解之深，实在令人佩服。”

    “苏道长这番见解，素心平生所见第一。”素心仙子也诚恳地附和了一声。她身后的金沿儿却是不知怎么得，脸色通红。

    “两位谬赞了，苏白不过略知一二而已。”苏白一笑，话里带着“谦虚”。

    他能结一颗长生果，这心性自非是常人能比。而那三年时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穷问自己内心，到底是要求长生，还是要求自在？这个困惑盘踞在他心中惊扰了三年，他遍阅百家学说就是为了坚定内心，以解开这个困惑。

    所以他才能旁征博引，所以他才能洞若观火，所以在心性修为这一课上，他有不谦虚的底气！

    “苏道长何必自谦，赞宁大师以为如何？”张锦摇头直叹，又问向老和尚。

    “若单论心性修为，老衲也自愧不如，苏道长才是此中大师。”释赞宁笑着点了点头，之前的小友已成了道长，他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本书册递给苏白，“不过悟与法的优劣之辩，老衲不敢苟同。道门有法修心，我佛门却每一悟都能修心，亦有净琉璃称清净第一，苏小友以为如何？”

    “请赞宁大师赐教。”苏白接过书册一看，却是一本《药师琉璃经》，这部佛经传自净琉璃佛主，也就是演化了七曜摩夷界一十八座佛国中净琉璃世界的那位佛门前辈。

    佛门经文向来微言大义，《药师琉璃经》全文也不过几千字的篇幅，苏白又开了眼窍，一目十行不在话下，片刻便将这部佛经看完。他的手指停在了经书的最后一页，眉头微皱，低喃道：“这就是净琉璃佛主所传？……倒也精妙。”

    “苏道长不必深究，佛、道两门各有奥妙，何必分个高下，还是先喝茶吧。”释赞宁笑道，他裣衽伸手，将几个人身前的茶杯一一倒空，又用清水淌洗一遍，“让各位久候了，这壶茶马上便可煮好。”

    却就在这时，素心仙子突然神色微变，像是受了一惊，下意识地低呼：“啊？”

    那释赞宁老和尚也是脸色一惊，手上失了力道，一只茶杯顿时被他捏碎，清水飞溅，将白袍染上湿痕。

    “怎么了？”张锦不明就里。

    “果然精妙。”苏白眉头缓解，笑吟吟道。

    他的声音莫名变得灵动，似有神机法理蕴于其中。张锦这才发现了变化，不可置信地叫道：“舌识！”

    佛门六识，眼、耳、鼻、舌、身、心，前四识是先天修行，悟得第五识身识，便能圆满先天之体，再开第六识心识，就是佛心金丹。六识循序渐进，舌识乃是第四识。

    苏白所说的精妙，指的并不是净琉璃的清净修心功效，而是指的《药师魔经》！

    他已得了《天魔策》七八分的奥秘，《药师琉璃经》一入手，便被他以《天魔策》的修行理论推演。净琉璃清净第一，许多地方都是心性修为，苏白乃此中大师，推解起来格外顺畅，不过是眨眼的时间，《药师琉璃经》便被他修改成了《药师魔经》！

    天魔理论一脉相承，《药师魔经》与《灵宝魔经》恍若同生，境界互通，苏白只差小周天三十六窍穴就能完成濯洗，换成佛门六识便是身识只差一步，前四识却是尽数参悟！

    “苏道长，你……你开了四识？”素心仙子的视线凝在了苏白身上，眼里闪过一缕精光。

    “有些收获。”苏白笑道，他本就已濯洗了九成窍穴，眼、鼻、耳、舌皆有先天功效，四识开辟并未给他增加多少法力，但他身上却也似有如无般浮现一丝佛光。

    看似佛光，实则魔光。只不过就算苏白自己也极难察觉其中差异，外人更是无法分辨。

    闻听苏白确认，张锦却是异常震惊：“你果真开了四识！？”

    这才多久？

    张锦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苏白的手还按在《药师琉璃经》的最后一页，他又扭过头去看老和尚，释赞宁脸色古怪地点着头，手指一分，瓷片凝聚，被捏碎的茶杯又恢复了原状。

    多久？

    释赞宁洗了四个茶杯。

    洗一个，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