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本来挺着急这件事的,但是被杜晓瑜再三的邀请,再加上桌上的早饭看起来实在美味,到底是禁不住诱惑,索性和丁里正对视一眼后相继坐下。
杜晓瑜让水苏添了两副碗筷。
吃了早饭,所有人都去往丁氏祠堂。
当初丁家族长就是在这里当着所有族人的面给团子上的族谱,今天自然也要当着族人的面把团子给除族,至于除族的原因,现如今差不多已经公诸于众了。
整个白头村都知道团子的亲生爹娘找上门来,并且不久之后就会将他给带走。
李家那头自然也知道了,尤其是孟氏,在晓得团子亲爹是恩国公之后,肠子都快悔青了,直恨当初自己没能对这孩子好一些,更恨自己作天作地把到手的摇钱树给作飞了。
这件事气得孟氏吃不下睡不着,这两天病歪歪地躺在炕上直哼哼。
给团子除了族,丁晏清这个名字就不存在了,以后只有国公府的小公子秦枫眠。
出祠堂的时候,杜晓瑜看到被宁氏拉着的团子转过头来,依依不舍地看了所有人一眼。
杜晓瑜心中一动,想起昨天晚上团子和自己睡,说了好多话,虽然小人儿笨嘴拙舌表达的不是很清楚,可杜晓瑜知道,他内心是很舍不得白头村的每一个人的,尤其是他的小伙伴们。
可再过几天,他就要离开了,哪怕京城有他亲生的爹娘,可对于他来说,京城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也难怪昨晚会那么难过,跟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想到这些,杜晓瑜不由得一阵感慨,团子舍不得,她又何尝舍得,以前不管日子过得怎么艰难,每次只要想到这个小人儿,想到还有他作伴,她马上就会有活下去的动力,短短两年,杜晓瑜已经把团子当成了自己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
她也曾动过私心,想着要是团子的亲生爹娘永远都找不到他就好了,那样的话,团子就能一直待在她身边,她会努力赚很多很多的钱,除了送他念书之外,将来还会给他娶个好媳妇儿。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知道,团子需要亲生爹娘的疼爱,哪怕他在白头村有了养父养母,哪怕他还有她这个亲姐姐,但其实这些都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即便有再多的舍不得,到了最后都必须要舍得。
从祠堂回来,又简单准备了一下,杜晓瑜便带着团子和铁蛋去了镇上,由国公府的护卫赶车。
马车比牛车快,再加上赶车的护卫车技好,才用了一个时辰就到镇上。
明天才是正式开学的日子,很多学生今天就来了。
杜晓瑜把铁蛋送到学舍以后带着团子去找齐夫子,告诉他团子退学的原因,不过很好的隐瞒了恩国公和国公夫人的身份。
当知道团子不能继续在私塾念书的时候,齐夫子很是惋惜,叹了又叹,十分不舍地看着团子,“虽然我很希望丁晏清继续在我们私塾里念书,可如今他既然有了好去处,老夫自然不能阻人前程。”又摸了摸团子的脑袋,轻声嘱咐他,“以后去了京城,也要用功读书,知道吗?”
团子点点脑袋,后退两步给齐夫子磕了三个响头,“学生会一直记住夫子今日教诲的。”
“好,真是个好孩子。”齐夫子欣慰地笑了笑。
从夫子处出来,团子道:“姐姐,我们去买一些纸笔和墨块送给同学好不好?”
杜晓瑜微微一愣,随即笑开来,“好,团子说买,那咱们就出去买。”
两人出了私塾大门,很快来到卖文房四宝的店铺,挑了中等的毛笔、宣纸和墨块,每样二十套,杜晓瑜又看中了一块上等墨,三十两银子一块,虽然肉疼,不过回头想想,打从团子来私塾念书,她好像只是在入学的时候送过齐夫子一些拜师礼,其他的礼物从来没送过,这次就当是答谢齐夫子教了团子一场吧,团子都要走了,送礼不过分,而且送的又不是金钱俗物。
“掌柜的,真的不能再少一点吗?”杜晓瑜眼巴巴地看着那块墨,“你看你卖得这么贵,在咱们桃源镇能买得起的人可不多,今儿我要是带不走,不定你还得卖到哪一年去呢!”
掌柜的也是很纠结,要说便宜点吧,进价就已经二十两了,再说弄到这么一块墨可费了他不少工夫,真算下来,三十两是良心价了。
要说不便宜吧,这块墨的确是因为要价太高很久都无人问津。
咬咬牙,掌柜的看着杜晓瑜,“姑娘就跟我交个底吧,你想要多少钱带走,我合计合计。”
杜晓瑜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二十两。”
“那不成。”掌柜的立即道:“我进价都二十两呢,要真按这个价卖给你,岂不亏大发了。”
杜晓瑜眨眨眼,转身要走。
掌柜的看她之前买了那么多的东西,皱皱眉,用商量的语气道:“这么着,我减五两,你加五两,二十五两,这块墨你带走,如何?”
杜晓瑜莞尔一笑,“成交!”
本来二十五两也是她心中的理想价位,之所以砍到二十两,是因为想让掌柜的自动把价格降下来,否则她直接喊价二十五两,掌柜的没准要二十七八两才肯卖。
付了银钱,杜晓瑜又带着团子回到私塾,去了学舍把纸笔和墨块给了那些孩子们,一人一套,有的孩子还没来,就委托铁蛋帮忙转交。
来私塾读书的这些孩子中,用得起中等文房四宝的人并不多,因此一下子得了几样好东西,一个个高兴坏了。
当知道团子要走了的时候,有几个孩子都哭了,嘴里一直说要团子经常回来看他们。
团子点头说好。
铁蛋蜷缩在床角,看着那些孩子排着队跟团子道别,他一句话都没说。
团子跟其他同学都道了别,这才走到铁蛋跟前,说道:“铁蛋,我要走了,你以后一定要听夫子的话,不能再上课打瞌睡跟同学打架了,知道吗?”
铁蛋将头偏往一边,用不耐烦的语气道:“要走就快点走,啰嗦什么,好像我有多稀罕你舍不得你走似的!”
团子哼了哼,“没良心的家伙,我都要走了你还呛我。”
铁蛋依旧是别开脑袋看向其他地方,没有要回答团子话的意思,也没有要送送团子出去的打算。
团子又哼了一声,拉着杜晓瑜出了学舍。
杜晓瑜怕团子误会什么留下遗憾,轻声解释道:“团子,铁蛋其实是很舍不得你的,但是他性子就那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要他跟你说些舍不得你之类的话,他绝对说不出口,况且,铁蛋一定不想让你看到他哭。”
团子点点头,“姐姐,我都知道的,我也舍不得铁蛋,可是我非走不可。”
杜晓瑜颔首,“你知道就好,等以后姐姐有机会来京城,会把铁蛋带来跟你玩上几天的。”
团子双眼亮了起来,“真的吗?”
“那当然。”杜晓瑜莞尔,“所以啊,你不用太纠结以后见不着铁蛋了,姐姐那么疼你,怎么会舍得让你难过呢?”
团子高兴地说道:“谢谢姐姐。”
“真乖。”
之后,杜晓瑜又再一次去了夫子处,把那块墨拿了出来。
“团子入学这么久,我这个做姐姐的从来没送过夫子什么,这块墨,算是给夫子与团子师生一场的谢礼,还请您务必收下。”
齐夫子双眼落在那块墨上,是镇上唯一一家文房四宝铺子里最贵的墨,齐夫子很早就相中了,只是苦于囊中羞涩,因此没敢买。
要知道三十两,他得兢兢业业好几年才能挣到,而这几年内,总不能不吃不喝把钱全都攒起来去买一块墨吧?
因此看到杜晓瑜要送的礼是这块墨,齐夫子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的确是很想要这块墨,可是几十两的东西,即便花的不是他的钱,他也觉得肉疼。
要知道私塾里的一些学生,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是家里背着粮食来饭堂换的。
丁家家长虽然是里正,家境也还算宽裕,但要说一次性花钱买下三十两的东西,想必也是从牙缝里一点点挤出来的吧。
他为人师表,要真收了这礼,可就背德了。
齐夫子看向杜晓瑜,一本正经地说道:“本来给学生传道授业解惑就是老夫的职责所在,你们家不必送礼的,这墨不便宜,还是拿回去退了吧!那些银子,该用到正途上。”
杜晓瑜莞尔道:“夫子请放心,这不是丁家的礼物,而是团子亲生爹娘给夫子的谢礼,您要是不收,可就是不给他们面子了。”
“这……”
齐夫子皱皱眉。
杜晓瑜又好说歹说,才终于劝服了齐夫子收下那块墨。
除了族,私塾那边也说清楚了,秦宗元和宁氏便计划着回京。
杜晓瑜道:“眼瞅着就快元宵节了,这和儿子团聚的第一个元宵节,国公和国公夫人总不希望在回京的路途中过吧?”
秦宗元还没说话,宁氏就笑道:“那看来,我们一家三口还得留下来多叨扰杜姑娘一日了。”
杜晓瑜道:“能留你们多待一天,我就能多和团子多相处一天,求之不得呢!”
若不是宁氏开了口,秦宗元是很想直接走人的,毕竟这里好是好,可是多了某人,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吃饭睡觉都有人监控着一样,十分的不舒服,不过谁让他不忍心拂了娇妻面子来着,只能勉强笑着说自己也同意留下来过元宵节。
这么一来,元宵节这天宅子里就相当热闹了。
下人们洒扫的洒扫,择菜的择菜,配料的配料,基本都围绕着厨房忙活。
林嬷嬷担心自己的手艺入不了国公和国公夫人的眼,难得的软了腰请静娘来掌勺。
否则平日里,她可没少话里话外膈应静娘。
静娘从来不跟她计较,见她今天这么好说话,便也笑着答应,“好,你们负责把菜准备齐全,我去掌勺就是了。”
林嬷嬷怔了一下,她原本想着自己平日里经常不给静娘好脸色,怕是早就被静娘记恨于心了,没想到静娘这么好说话,自己求上门来,静娘一句刻薄的话都没说。
静娘见林嬷嬷神情飘忽,猜想到她在说什么,抿嘴笑道:“我是姑娘的近身嬷嬷,姑娘常跟我说,你们远来是客,所以尽管你我同为下人,但在这里,你们依旧是客人,不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这个主家的下人都没道理去计较责怪你。”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细细想来却膈应得很,分明字字句句都在划清杜家下人和小姐的界限,更是变相说明她做了恶人,而静娘是因为大度才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林嬷嬷脸色僵硬难看,真以为她想做这个恶人吗?要不是一切为了小姐为了三爷,谁不想和和乐乐的过日子。
静娘没再说什么,关上房门去了厨屋。
静娘亲自掌勺的菜,厨艺自然比林嬷嬷高出了几个倍,宁氏赞不绝口,问杜晓瑜是不是专程请了大厨来做的。
杜晓瑜摇头说不是,又不好跟他们解释自己与杜家那些事,只是简单地说:“我们家原本是静娘做饭,不过她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身子不适,今儿大好了,所以我让她下厨给你们做一桌好吃的。”
绝对不能告诉他们厨房里的活是林嬷嬷在做,否则这对夫妻不定还以为她藏着那么好的厨娘舍不得做好吃的招待他们呢!
宁氏恍然大悟,多看了静娘几眼。
静娘倒也神色自如。
恩国公夫人虽然出入过宫闱几次,不过静娘是在楚王府做事的,平时很少露面。
因此,静娘并不担心恩国公和国公夫人认出自己来。
团子特别爱吃静娘做的元宵,一小碗下肚,其他的菜都不要了。
知道明天就要走,团子吃了饭之后没再出去找小伙伴玩,而是一直乖巧地坐在堂屋里听大人们说话,哪怕听不懂,他也乖乖坐着,直到眼皮撑不住开始打盹,宁氏才站起身准备将他抱回房间。
团子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央求地看着宁氏,“娘亲,今天是最后一次了,我想再和姐姐一起睡,可以吗?”
望着儿子这乖巧可爱的样子,宁氏哪里舍得拒绝,想都不想就点了头,“好,最后一夜了,团子有什么想对姐姐说的,一会儿抓紧机会赶紧说了,免得到了京城你又天天记挂着她。”
“好。”团子兴奋起来。
夜深,杜晓瑜回房的时候,小家伙还没睡,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给他做的书袋拿到房里来了,她走过去随意翻了翻,书袋里是她给他买的小人书和一套笔墨纸砚,另外还有竹蜻蜓纸风车之类的玩具。
杜晓瑜忍俊不禁,问他,“你是准备把这些东西带去京城吗?”
“嗯。”团子道:“姐姐送的,一样都不能少。”
杜晓瑜失笑,“行,只要你喜欢,想带什么就带什么,我不拦着你。”
团子突然抱着她的腰,脑袋埋在她怀里,“团子还想把姐姐也一起带去京城,姐姐也不拦着我吗?”
杜晓瑜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伸手戳戳他的额头,“小鬼灵精,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心里这么想的。”团子道:“我就是舍不得离开姐姐。”
“没事儿。”杜晓瑜道:“咱以后还会再见的,所以,为了能早日见到团子,姐姐会更加努力,团子回了家也要努力才行,要像在这里一样用功,不可以因为进了富贵窝就事事依赖下人伺候,更不可以生出懒惫之心懈怠了功课,知道吗?”
“嗯,团子记住了。”
杜晓瑜拍拍他的背,“好了,咱们睡觉吧,明天一早就得启程了,睡不好路上是要遭罪的。”
团子不再说话,乖乖躺下睡觉。
杜晓瑜给他盖好被子,不多时也沉沉睡了过去。
尽管心里有千万个不舍,第二天一早还是含泪看着恩国公夫妻把团子带走了。
胡氏和廉氏站在门口哭得不成样子,就连静娘都心有感触,心中默默感慨,王爷要是能早些把杜姑娘娶回去,自己生一个就好了,这样也能填补姑娘心里的缺憾。
杜晓瑜倒是没哭,就是心里空的厉害,目送着马车走远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中饭也没出来吃,静娘敲了几次门她都说不饿,最后还是傅凉枭亲自来送的饭。
杜晓瑜没想到他会来她房里,惊了惊,忙坐直身子,“阿福哥哥。”
傅凉枭指了指桌上的饭菜。
杜晓瑜摇头,“团子刚走,我心里堵得难受,咽不下去。”
傅凉枭只好自己端起粥来喂她。
杜晓瑜配合着吃了两口就摆手不要了。
傅凉枭眉心蹙了蹙,一脸担忧。
杜晓瑜道:“你放心吧,我不会一蹶不振的,只不过这个家从此少了那小家伙的欢声笑语,再没有人会在我耳边一声声地喊姐姐,我一时半会儿没办法适应罢了,等缓过这几天就好了。”
傅凉枭听她这么说,才终于宽心了几分。
杜晓瑜又懒懒地躺下去,这次再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枕着手臂,双眼看向房顶,眼神放空,低喃道:“阿福哥哥,你说人为什么这么奇怪呢,我以前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喜欢小孩子,因为带得实在是太麻烦了,要操心这操心那,可是捡到了团子以后,我突然觉得其实孩子挺可爱的,尤其是每天听他跟在自己身后叫姐姐,饿了困了,难过了开心了都来找姐姐,每当那种时候,我就会觉得心里很满足,被幸福填得满满的。
听他叫姐姐已经成了习惯,我原以为这种习惯会是一辈子,可是突然有一天,他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亲眼看着他离开的时候,我的心就好像被人割了一大块,剩下的那半块,凉飕飕的,又冷又疼。
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时候才能适应没有团子的日子,我只知道,我现在好难过。”
傅凉枭默默坐过去,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杜晓瑜没拒绝,脑袋歪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眼泪就无声滑落下来。
杜晓瑜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流泪,等心里的那股子难过劲儿全部流出来以后,才发现他肩头的衣裳已经湿了。
杜晓瑜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了眼泪,声音带着歉意,“抱歉,一时没忍住,待会儿我帮你洗。”
傅凉枭表示不用。
杜晓瑜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勉强。
傅凉枭看着她红红的眼圈,用眼神询问:好些了吗?
杜晓瑜点头,“哭出来就好多了,起码没有刚开始那么难过。”
傅凉枭扬了扬唇。
杜晓瑜突然站起身来,对他说道:“走吧,干正事了。”
傅凉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刚刚还那么伤心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脸?
杜晓瑜苦笑道:“团子虽然走了,可我们的日子还要过下去的啊,年前说好了要给林嬷嬷她们盖下人房的,如今开了春,也该行动起来了,否则再过些日子农忙春耕,我可请不到人盖房子了。”
傅凉枭见她突然之间精神起来的样子,心中觉得万分欣慰,点点头表示她说什么都好,他照办就是。
杜晓瑜去找了丁二庆。
丁二庆一听说她要盖房子,马上高兴得合不拢嘴,“小鱼儿,是不是又要请人了?”
杜晓瑜点头道:“是要请人,还请二叔帮忙请几个手脚勤快吃苦耐劳的来,这次盖的青砖瓦房,待遇好一点,临工每天供应三顿饭,早饭,中饭和晚饭,三十个铜板一天。”
“哎,好好好,我马上就去找人。”丁二庆连连应声,才两天的工夫就把盖房子的人全都请好了。
这次的地皮不用买,上回盖仓库的时候买的那块地还有不少空地,可以直接盖在那里,毕竟那块地距离宅子很近,下人们若有个要紧事,也来得及过来通报。
杜晓瑜也不是第一次盖房子了,除了盖宅子的时候操心受累,后面盖粮仓和现在的下人房都用不着她怎么管,只要通知一声,说说房型,其他的事丁二庆自然会带着人帮她办妥。
今年因为多了杜家下人,给长工们记工的事就归到了那六个人头上,她们每天下地看草药的时候都需要把长工们干了多少活给记下来。
如此,便省了丁里正和丁文章成天东奔西跑几头忙,父子俩也加入了盖房子的队伍。
多了这对父子,盖房的事进展得越发顺利,买建材,量尺寸打地基,砌墙,简直是一条龙往下走,速度快得惊人。
按照杜晓瑜的意思,为了安全,下人房也盖成四合院的模式,二进,依旧用青砖,材料都是往好了挑,跟主宅所用的建材没什么分别,只是占地面积比主宅这边小一些。
丁里正和丁二庆都觉得太浪费了。
杜晓瑜却笑着摇头道:“虽然名义上说这是给下人们盖的房子,可杜家那些下人又不会在我这儿住一辈子,总有一天他们是要走的,那这房子最后还不是得归到我手里,等他们走了,我就让爹娘搬过来住。
既然是自家的房子,质量弄得不上不下的,往后搬进来住着也不舒坦,所以你们只管盖,贵一点没关系,左不过我多花点银钱罢了。”
丁里正一听这房子是给他们准备的,忙说不用。
杜晓瑜道:“怎么不用,年前腊月头上我还见着您拌了黏土去糊墙呢,看来老宅那边的房子是撑不了多久了,爹娘就不要推拒了吧,咱们家如今的日子比以前好过,盖一座像样的宅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再说了,这钱也不是我出的,是杜三爷,人家既然拿银票委托了我,我总不能小气吧啦地随便盖个茅草屋打发他们家下人吧!”
丁里正道:“如果以后这宅子要留给你娘和我住,那这钱合该我们出。”
杜晓瑜无奈,“我不都说了么,爹娘不用花钱,我也不花钱,花杜三爷的钱。”
“可是这房子最后变成了我们的,我总觉得不妥。”丁里正还在坚持。
杜晓瑜汗颜,“既然这样,那你们先盖出来让下人们住着,等将来杜家人要回去了,我请杜三爷来坐坐,爹您到时候就当面问问他这宅子要多少钱,他说个数,你给他银子就是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丁里正的眉头很快舒展开来。
杜晓瑜苦笑连连,想着杜三爷何许人也,人家才不会跟你计较这点银钱。
给下人住的宅子动工以后,林嬷嬷就负责带着几个小丫鬟给工人们做一天的三顿饭,杜晓瑜这边交给静娘照顾。
盖房的事有人把关,杜晓瑜也懒得管了,掐着时间和傅凉枭一起去了趟镇上薛家。
大概是吃了丸药排出瘀血的效果,薛母最近气色好了不少,面颊红润,朝气蓬勃。
杜晓瑜见了也很是高兴,问她丸药效果怎么样。
薛母道:“刚开始排出的量有些大,都吓到我了,险些去请别的大夫来看,可是我又想着姑娘上次临走前交代的话,觉得应该信任你,便没有去请大夫,渐渐地排出的量减少,我这气色感觉也一天比一天好了,你瞅瞅,现在的我是不是比上回你来的时候看起来要精神得多?”
“这倒是。”杜晓瑜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伯母每天都按照我的嘱咐服药了。”
薛母点头,“可不敢出差错呢,我这气色见天的好,你薛伯伯也高兴,这不,知道你们来了,特地从铺子里赶回来,说是要给你们宰一只鸭子煮上。”
杜晓瑜本想说不用的,薛母先一步道:“这鸭子是亲戚家送的,我嫌它成天嘎嘎嘎叫得人心烦,宰了也好,正好招待你们。”
于是杜晓瑜和傅凉枭留下来吃了顿鸭子,过后她又检查了一下薛母的药瓶,已经不剩多少丸药了,她对薛母说道:“伯母,今天天色太晚了,我做不了丸药,你不用担心吃完断了药,我一会儿就去药铺买药材,回家做,一定赶在您吃完之前给您送来。”
薛母满脸感激,“有劳姑娘费心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杜晓瑜诚恳地说道。
之后没多久,两人就离开了薛家,去药铺把做大黄丸的药材买齐全,赶着马车回去了。
杜晓瑜回去没闲着,抓紧时间做丸药,五天之后趁着赶集要去镇上,顺便把丸药送去了薛家。
薛母趁机问她什么时候能备孕,可见心里也是急迫得不行。
杜晓瑜直摇头,叮嘱道:“两个月之内都不行的,伯母现在处于治疗阶段,须得把体内的污秽排出来,排干净了身子才会好,这过程有点慢,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每天保持心情舒畅就好,一般来说,两个月以后就能看到成效了,到那个时候,我再停了你现在的药,换成助孕的方子,伯母可千万要记住,在我放话之前都不可以行房,否则会前功尽弃的。”
薛母郑重点头,“好,我都听姑娘的。”
杜晓瑜颔首,又问了一些薛母的状况,最后用仙鹤草配了一剂方子,叮嘱用煎煮出来的药水擦洗那处。
宅子盖好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杜晓瑜订做的家具和架子床也陆陆续续搬了进去。
四个护院,四个丫鬟,两个嬷嬷,护院住外院,两人一间房,丫鬟和嬷嬷住内院,同样两人一间房。
终于不用再打地铺,每个人心里都十分高兴,当天就收拾收拾全都住了进去。
杜晓瑜看向静娘和水苏,“你们俩想不想过去住?那边的条件好一点,你们要是去了,就不用再挤在耳房里了,家具什么的也齐全。”
静娘说不用,“奴婢还是住在这边方便一些,姑娘有个要紧事,奴婢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再说了,那边都是杜家下人,奴婢去了跟她们不合拍,岂不是自讨没趣。”
“对对对。”水苏也赞同地说道:“奴婢跟那些小丫鬟还没有跟静娘来得亲近,感觉她们好像有意防备着我们似的,既然静娘都不去,那奴婢也不去了,就留在这边跟静娘一起伺候姑娘。”
杜晓瑜了然,其实她自己也感觉到了,尤其是那个林嬷嬷,很多时候好像故意针对静娘,按说林嬷嬷那么对静娘,原因该出在她这个当主子的身上才对,可是林嬷嬷对她的态度又十分恭敬,就好像对待自家亲主子一样。
这让杜晓瑜很多时候都感觉到纳闷,想想静娘也不是会背着她做出出格事情的那种人,那么,静娘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林嬷嬷呢?
杜晓瑜想了很久都没答案,索性不想了,只是吩咐水苏和静娘要小心应付那帮人,不管怎么说,那都是金主家的下人,自然要好言好语地供着,不能轻易得罪。
下人房盖完,就开始春耕了,长工们忙得不可开交,村里的牛全都被赶下地干活,因着杜晓瑜今年要开始种果树的缘故,很大一部分田地耕完以后并不忙着撒种,而是先闲置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内,杜晓瑜花钱托人帮忙找了一个十分靠谱的果农,很多人叫他苗老头,杜晓瑜身为小辈,不敢不敬,称呼他苗大爷。
苗大爷先是来看了看她留出来的那些空地哪些适合栽种哪种水果,然后告诉她,成片的栽种果树,需要先育苗,这样就得先围个苗圃出来,而且白头村以前没有成片栽种果树的先例,那么如今刚开始就不能种太多,因为暂时不知道这里的水质土壤之类的外界因素会不会对果树有影响,苗大爷的建议是先试种,而且单单试一种,要是能成功,以后再做长远的打算。
杜晓瑜道:“没问题,苗大爷帮我看看哪个地段适合做苗圃,我跟着就让人动工。”
苗大爷选了一块地势平坦水源充足的沙土地,先施肥深耕,再用钉耙把垄沟收了,说要等上一个月气候暖和才开始撒种。
杜晓瑜也不急,把苗圃的事情全权交付给苗大爷就去忙活其他事情了。
早春采收的草药已经到时间,年前还闲得发霉的杜晓瑜一下子成了大忙人,连带着林嬷嬷、戚嬷嬷和四个小丫鬟也忙得不可开交。
草药采收以后要及时进行初步加工,有的需要蒸,有的需要煮,有的需要发汗,有的需要干燥,总而言之,都要赶在采收后的最佳黄金时期内保住草药最好的药性。
而这些事情,长工们是不懂的,就连林嬷嬷她们也知道得不太详尽,每一样都需要杜晓瑜亲自指挥监督着,否则稍有不慎就会弄出一堆废草来。
杜晓瑜从没想过自己会忙成这样,以至于她忘了年前自己迫切要跟阿福成婚的那件事,每天早出晚归,田间和仓库两头跑,回来的时候累得坐下去就不想动弹,甚至有几回连饭都不吃了,简单洗洗之后一头栽到宽大柔软的拔步床上,睡不到天亮又得起来。
傅凉枭心疼杜晓瑜,可是完全找不到人来代替她,只能每次她出去,他就跟着出去,一点一点地学,一点一点地记,过人的天资和过目不忘的本事还真让他学到了不少东西,甚至很多时候杜晓瑜忙不过来,他都可以自己帮着做,过后杜晓瑜再来检查,发现一点纰漏都没有,心中觉得十分温暖。
有了傅凉枭的帮忙,她手上的活一天比一天轻松,饭能吃好了,觉也睡得安稳了,最近精神和气色都不错。
而就在杜晓瑜忙着春季采收的时候,杜程松突然来了白头村。
在此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到的时候杜晓瑜又在药田里,无奈之下,杜晓瑜只能把活都扔给傅凉枭,急急忙忙来招待杜程松。
这次杜程松带的人不是以前见过的,而是一个面相祥和的中年人,穿了一件灰色素净的袍子,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宁静感。
杜晓瑜很疑惑,多嘴问了一句,杜程松便面不改色地说道:“这是我半路遇到的风水师傅段大师,准备请他回京帮忙看宅子的,但是因为我要来这里,所以不得已只好将他带来走一趟了,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杜晓瑜忙站起来,肃然起敬,“原来是风水大师,小女子真是失敬,失敬了。”
段大师微微一笑,“姑娘不必客气。”
杜程松慢悠悠地喝着茶,眼睛四处瞄,没见着傅凉枭,便疑惑地问道:“杜姑娘,怎么不见你的未婚夫阿福?”
“哦,他在田里帮忙呢!”杜晓瑜道。
杜程松眸含笑意地问:“去年我听姑娘说今年一开年就请人看日子准备成亲,日子看了吗?”
杜晓瑜这才想起来自己忙过头都把这事儿给忘了,惭愧地摇摇头,“还没呢!”
杜程松感慨,“这样啊,那看来还有的等了。”
杜晓瑜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目灼灼地看向段大师,问:“大师你会不会看日子?”
段大师点头,“会。”
杜晓瑜道:“一会儿我把我爹娘哥哥嫂嫂和阿福叫来,然后写生辰八字,大师能不能帮我们算个成婚的好日子?”
段大师颔首,“既然姑娘有这方面的需求,那我一定会为你择个好日子的。”
杜晓瑜心潮澎湃,压根没发现杜程松眼里那一抹得逞的笑意,很快让水苏去老宅请丁里正和胡氏,她自己则是飞奔到田里,把自己想请杜程松身边那个风水大师看日子的打算告诉了傅凉枭。
傅凉枭蹲在沟边洗手,听完后唇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意。
他就知道,那老狐狸绝对不会让他这么顺利就娶了筱筱,必定会想方设法来阻拦,这不,才开春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很快收敛了思绪,傅凉枭跟着杜晓瑜回家,先回房换了身干净衣裳才来到堂屋。
丁里正、胡氏、丁文章和廉氏都已经坐在里面了,每个人见到段大师,脸上都露出崇敬的神色来。
杜晓瑜去书房取来纸笔,把自己和傅凉枭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交给段大师。
段大师接过看了一眼,突然皱起眉头。
杜晓瑜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
丁里正几人也被段大师的反应急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段大师慢吞吞地放下那两张纸,然后看着杜晓瑜道:“姑娘的属相跟今年的属相相冲,今年都不适合成亲。”
“啊?”杜晓瑜惊呼,“还有这种讲究的吗?”
丁里正接话道:“有的,闺女,既然大师都说了今年不适合成婚,那你看……”
“算了算了,成不了就成不了,明年再说。”杜晓瑜泄气地道。
杜程松趁机朝着傅凉枭投去一抹算计的笑容。
傅凉枭没什么反应,情绪很淡,虽然被岳父算计了心里很不爽,不过老狐狸应该没想到,这位段大师倒是帮了他一个忙,刚好他正愁找不到借口延长婚期,如此一来,甚好!
想到这里,傅凉枭唇边慢慢勾起一抹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