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你说你要娶一个打渔翁的女儿?”林正清坐在大厅上首的椅子上,惊讶地向跪在地上的林昱问道。
&的,父亲,星允此生非若宁不娶。”林昱坚定地说道。
&古婚姻大事应当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由你一人做主。”林正清有些恼怒,但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摆了一下手唤丫鬟端茶过来。
林母方青岚连忙上前将茶杯递到林正清手中,柔声说道:“老爷,这些年星允经常游历在外,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头,难得他肯安定下来娶个妻室,我这个做娘的心中也能欣慰些。听说那姑娘知书达理,蕙质兰心,还曾救过星允一命,无论是样貌还是品性都能与扬州城中那些大家闺秀相媲美。至于家世嘛,为妻我也是清贫农家出身,当年我出门采茶偶遇老爷,第二天老爷就派人到家里提亲了,如今到了自己儿子身上,怎么就有了门第之别了呢。”
林父面色稍霁,慢慢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喝了一口热茶,放下,缓缓道:“记得当年我访友路过青宁山,忽然遇到大雨,我就跑到附近的凉亭中躲雨,却在亭中遇到采茶归来的你,我当时还向你讨了一晚茶水喝,我还记得那茶水的味道,真是香如兰桂,味如甘霖。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我们也都老了,光阴果真如白驹过隙啊!”
林母看这情形,好事已经成了大半,听到林正清说这些陈年往事,心下也有些感动,就伸手拍了拍林正清放在桌子上的手,然后朝林昱使了个眼色。
林昱连忙会意,说:“如若父亲允我娶妻之事,星允必遂父亲之愿用心读书求取一个功名,我与若宁日后定当尽心侍奉双亲。”
林正清朝林昱挥了挥手:“也罢,为父也不是那执拗古板之人,你且择个吉日去那姑娘家中提亲去吧。”
林昱大喜,朝林正清拜了一拜:“儿子谢过父亲。”
过了几日,林府设宴宴请江颂一家。席间林正清方青岚居主位,方氏之下坐着二夫人和她年幼的儿子智允,江颂坐在林正清右边,若宁若兰坐在江颂旁边。林昱本来坐在方氏身旁,但是方氏示意他坐在江颂和若宁中间,说是亲家第一次来,难免有些不熟悉,星允坐在旁边也可以照应着。林正清另外还有两个妾侍,因地位低又无所出,就没有出席。
酒过半酣,林正清与江颂相谈甚欢,不多时二人竟抛开亲家客套之辞,互相称兄道弟了起来。那江颂与林正清差不多年纪,却也精神奕奕,虽是个打渔的,但是年少时曾读些诗书,参加过乡试,披了个秀才身份,言行举止颇有些儒雅的书生气质,谈笑风生之间尽显豪迈不俗之气。因是经常在外劳作,皮肤晒的黝黑了些。除了能说会道,这江颂还有一个爱好,就是下棋,闲暇时他经常到村口的大榕树下与几个老者对弈,久而久之棋艺也就精湛起来。恰好这林知府也是个爱下棋的人,二人饭罢就去林知府的书房摆开棋局对弈起来。
林知府沉浮官场多年,身边自然少不了些曲意逢迎溜须拍马之人,偶尔碰到个趣味相投的却也因顾及林知府的身份,在对弈时会有所保留,最后当然多半是林知府赢。这江颂却是那云淡风轻之人,闲云野鹤惯了,才不会计较对面坐着的是什么人,只当是平时在大榕树下跟摇着蒲扇的老者切磋,一时间攻杀凌厉,竟连赢林知府三局。林正清似找到了知己般,连连称赞江贤弟好棋艺。
方青岚端茶进来,看二人正在琢磨棋局,就缓缓把茶放在二人手边,又与江颂客套了几句,然后走到一旁侍弄茶点。片刻,林正清抬手敲了敲肩膀,一边叹道:“真是老骨头了,坐了一会就腰酸背痛的。”
江颂落下一子,关切道:“想必是林兄平日里操持公事太过辛劳,闲暇时应当多加锻炼身体才是。若是林兄不嫌弃,愚弟想请林兄改日到蛟河河畔游玩,以谢今日宴请之情。”
方青岚闻言颔首道:“亲家公此言极是,我家老爷素来不爱惜自个的身体,熬夜批公文更是家常便饭,我时常劝也不听,一把年纪了哪还似年轻人身板硬朗的。改明儿寻个好天气,亲家公可要拖他出去散散心。”
&我又没说不去。”林正清截住话茬,伸手摊向桌角旁边的茶盅道:“江贤弟请。”
三日后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江颂用林家送来的礼金租了一条游船,备上渔具炊具,还有一应油盐调料之类的瓶瓶罐罐,与林氏夫妇一道沿蛟河采莲垂钓。江颂让两个女儿在家准备若宁的嫁妆,林正清也只随身带了一个会武功的随从,没有孩子们在场,三人倒也轻松自在。
方青岚本也是农家出身,嫁给林正清后就一直在府中操持家务,很少有这样出门游玩的机会,当然喜不自胜。三人一路沿蛟河顺水而下,时而垂钓,时而剥蓬,时而对弈煮茗,高谈阔论,一时间宾主尽欢。
事后,若兰心里一声赞叹,阿爹真是好计谋。
因着若宁年岁已长,又担忧谭仕铭的滋扰,为免夜长梦多,林昱央着母亲劝说父亲,请求与若宁早日完婚,两家请媒人换过合婚庚帖,择了吉日,就匆匆定下了成婚日期。
林昱若宁大婚当日,日丽风清,天空湛蓝无一丝浮絮。林府上下张灯结彩,大红喜字贴得满满当当,连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丫鬟下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林正清与管家在门口乐呵呵地迎接前来贺喜的宾客,方青岚在后堂吩咐丫鬟安排给客人回礼用的喜饼和四色喜礼,四处洋溢着喜庆之气。
&一阵响亮的鞭炮声在空中炸开,吓得一旁看热闹的小童赶紧捂住耳朵四下散开,新郎迎亲的时辰到了。
林昱穿着一身绯红喜服,头插赤金花饰,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身后的迎亲队伍从扬州城的主街道穿行而过。
早早在街边驻足的妙龄小姐们看到神清气爽的林府大公子,心中又喜又恼,喜的是大公子果然如传言那般英俊潇洒举世无双,恼的是好不容易见到大公子真颜,却是在他成亲之日,更恼人的是新娘子却不是自己,刹那间芳心碎了一地。林昱却无心留意到身侧投来的一道道倾慕目光,他一想到从今日起,若宁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佳人入怀,白首不离,他的唇边就不自觉地扬起了浅浅的笑意,这魅人微笑的一瞬让旁边的姑娘们顿时心口窒息,神思飘忽至天际。
这边江颂家里也贴满了大红喜字,门口挂着两只大红灯笼,江颂穿戴周整端坐在堂前的木椅上,阖目假寐。一幕幕前尘往事在脑中飞速掠过,他缓缓睁开微红的双眼,偷偷瞧了瞧女儿房门前安静的珠帘,方抬手遮住双眼,有泪水从指尖滑落,但很快他就调整好情绪,换上了往日祥和的笑容,只悄声在心里道:“玉娘,今日是咱们的女儿出嫁之日,你若是知晓,定也如我这般高兴吧。”
若宁在内室沐浴起身,张婶备好五色丝线为她净面开脸,之后又在张婶的帮助下穿上了花钗大袖婚服,下身是大红的折枝散花绫裙,广袖上和裙裾上皆绣着灿若烟霞的牡丹花,腰间用同色锦缎盈盈一束,更显纤细如柳。光洁细润如凝脂般的素靥上敷了薄薄一层胭脂,一朵芙蓉金翠花钿点在眉心,眉毛描成远山眉黛模样,铜镜中映出的人儿桃腮杏面,眉目如画,清眸滟涟生辉,瑶鼻挺直精致。若宁从桌上取下一截红片含在口中抿了抿,那两片唇瓣立刻如熟透的樱桃般鲜红娇嫩,令整张脸愈加明艳夺目,真是容貌比花娇,玉靥堪春华。
若兰在一旁看着,欢喜着赞叹:“阿姐好美,阿兰嫁人的时候也要像阿姐一样美。”
若宁看着旁边椅子上搭着的大红盖头上面绣着的并颈相偎的鸳鸯,脸上浮起一层淡淡洇红,她拍了一下若兰的手,抿唇笑道:“你这小妮子,这么快就想嫁人了,不寻你那西街桥头的翩翩公子了吗?”
若兰小嘴一撅头偏向一侧,气鼓鼓地道:“阿姐就会拿我取笑。”
不多时,张婶来到在若宁身后帮她绾发,梳子顺着那墨如锦缎的长发直下,张婶开口唱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唱到最后她竟然哽咽出声,抬手抹了把面,微叹道:“这本是你们阿娘做的事,可惜她福薄去的早,没能亲自送你出嫁,虽然我在林府做事很少顾家,但是我打心底喜欢你们这两个乖巧的孩子,今天是阿宁大喜的日子,我这一把年纪了,竟如此失了分寸>
若宁若兰也红了眼眶,张婶见状慌忙拿帕子替若宁擦了眼角,劝道:“快莫哭了,等下哭花了妆,新郎官见了该不喜欢了。”
江颂家境贫寒,若宁所用的首饰都是林府置办好送来的,张婶从妆奁中挑了一对金凤攒珠累丝垂束华簪替她簪在发上,又取了大朵嵌着精致鎏金掐丝珠玉的绢花欲帮她别在脑后,若宁连连摇头,“这绢花太过富丽花哨,阿宁插上满头珠花想必就跟夜市摊子上捏的面人一般,还是不要了罢。”
张婶敞亮地笑呵了一声,便放下绢花,挑了一对素净些的嵌红宝石的金耳坠给她戴在耳上。等一切拾掇妥当,她扶着若宁的肩左右端详了一阵,啧啧称赞起来:“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在咱们蛟河一带长大的姑娘真是一个赛一个水灵,一个比一个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