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之添年 第二十三章八年前种下的果

    黎兜醒来的时候，感觉脑袋里面十分混乱。他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梆…梆…”

    “梆…梆…”

    黎兜的意识刚刚恢复，敲打木头的声音就迫不及待的塞进了他耳朵。黎兜从床上爬起来，穿戴整齐之后下了楼。

    “老师，你在干嘛？”黎兜依着门框，懒洋洋的看着在前院里老师，打了个哈欠。

    院子里放置着一辆快完成的马车，马车旁边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正中央铺开了一张图纸，桌子的其他地方放了各种各样的木具。老师的长发用一只木冠束起，穿着一套简单衣服，袖子挽起，腰间亮着年圈，左手按住一块木板，右手拿着锤子一下接一下的敲打着。

    “醒了啊，是我吵到你了吗？”老师听到黎兜的声音也没有停下来，右手仍然一下一下的敲着。

    “没有，我是醒了才听到的声音。”黎兜伸了个懒腰，走近老师说：“我来帮忙吧。”

    “不用不用，”老师笑着拒绝了，说：“马上就做好了。不用帮什么忙了。”

    “哦，”黎兜应了一声，抱着手蹲到老师的身边，看着老师腰间亮着的年圈，问：“老师，你为什么要亮着年圈啊？”

    “因为老师非常的瘦弱，不用年能的话很快就会累。”老师边认真的敲打木板边笑着回答，光洁的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让人分不清这句话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如此。

    “这样啊，”黎兜也没有去仔细思考老师说的话的真假，站起来去看老师平铺在桌子上的马车图纸，看了一会儿，最后将目光投到了图纸的落款并念了出来：“执齐赠，”接着转过头问老师：“老师，执齐是谁啊？”

    老师目光温柔了些许：“我的一个友人。”

    “没见过哎。”

    “老师也很久没有见了。”

    黎兜想起前几年的战乱，小心翼翼的猜测：“他……是不是……？”黎兜说话的时候谨慎的察看着老师的脸色，怕老师不开心。

    “不是啊，”老师笑着看了一眼黎兜，又把目光返回到马车上，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住在帝都里，我又在带你们，就很久没有见面了。”

    “帝都啊，老师以前去过帝都吗？”

    “去过。”

    “好棒，我们从来没有去过呢。”

    “会去的。”

    这时，撑着桌子的黎兜直起上身，使劲的伸了个懒腰，放下来时整个人却还是十分懒散的样子说：“全身好软啊，完全提不上劲。”

    “睡了一天两夜，提不起劲也是应该的。”老师笑着说。

    “一天两夜？？”黎兜吓了一跳。

    “是啊。不止你，华礼、风朵、溪舟也是。到现在还没有醒。”

    “怎么可能？”

    “真的。”老师笑，换了一个地方继续敲打，说：“你醒了的话，华礼他们应该也快醒了吧。你先去做点饭，等他们醒了就吃点东西。”

    听见自己要做事了，黎兜“咿咿呀呀”的再次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整个人抖擞了两下，又甩了甩头，才清醒了很多。他边点着脑袋说“知道了，立马就去”边回身往屋子里走，走了两步，又倒过来走，看着老师问：“话说，老师你怎么突然做起马车来了？原来那辆坏了吗？”

    他们家里已经有一辆马车了，只有去看花青的时候才会用。

    “嗯……怎么说呢，”老师的口气略显犹豫，手上的动作却十分规律的敲着马车板，没有落下一拍，接着老师轻声道：“我可能，要离开了。”

    黎兜愣了一愣，看着老师的认真而温柔侧脸，配合的装出一副严肃的神情问：“为什么呢？”

    黎兜的反应早在老师的意料之中，但老师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顺着黎兜的话接着说：“你还记得八年前见到的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吗？”

    黎兜这次就直接僵在了原地。他突然意识到老师可能不是在玩笑。因为八年前的那件事情他们除了对花青讲过一次之外，就谁都没有再提起过。那是他们的阴影，事到如今也不愿意跟别人笑着讲出来的事情。

    想起那个男人也顺带的让黎兜想起了一些这些年来他一直不想记起的事情。尖酸的话语，老师绽开的皮肉，爬满裂痕的“命结”和……毫不掩饰嘲讽之意的脸。即使时隔多年，黎兜还是觉得羞惭和丢人。他微微的羞红了脸，没有接老师的话，却站在原地等着老师的下文。

    老师腰间光圈依旧不明不暗的稳定亮着。他边挥舞着手中的木槌边平静道：“他是我的哥哥。本来那时我就应该随着他回家，可那时候的你们太小，我就和他商量好，等你们长大些，长大到能自立自保的时候，我就回去。立马。”

    黎兜皱着眉头吞下老师的话。那个男人要说不是老师的兄弟，绝对是撒谎。原来那个时候他是来喊老师回……回家去的啊。怪不得后来他们问老师那个男人是来干什么的，老师一直不肯说。因为我们，老师留下来了。可是当时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商量好”了的。一定是老师一意孤行，才会和哥哥打了起来还受了伤。这样的话，当年那个男人看到他们四个就莫名其妙的凶巴巴找茬的事也就能解释的通了。男人一定觉得是他们四个妨碍了老师跟他回去。可是，为什么是现在？

    黎兜静静的立在原地看着老师，还是没有说话。

    “那时，我和他说的等你们长大，是指的你们年能完全消失或者成为之师。所以，我要离开了呀。”老师笑着说，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漏下一拍。

    刚才还说的是“可能”，现在直接说“要”了。

    “我们……”黎兜甚至没有想清楚自己到底要说什么，就急着开口，可说完“我们”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他低声道：“别开这样的玩笑。”

    这次换做了老师沉默。

    黎兜抿了抿嘴，又问：“老师想回去吗？”

    “那是我的家。”

    “……”

    “不过，还是要先恭喜你们几个，终于成为之师了。”老师笑起来，露出洁白牙齿，即使在说这些话，老师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也没有转过头去看黎兜。“邦邦邦”的敲木声一直没有断。

    “嗯……？”黎兜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们的谈话内容跳的太快，黎兜完全没有跟上老师的速度。他本来还在因为老师跟他说话的时候不肯转过来看他而难过。

    “恭喜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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