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珠儿 第107章第二十九回

    天承八年冬日,一场大雪连降三日,天气骤冷,室外冰封。如今,城里岁数大一点的汲古老都屋子里猫着不敢出去。一场大雪，带来无数问题,好这几年不比从前,凡有个雨雪略大些必然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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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眼见得户部收入越来越多，城里如今花起前来便也气粗。这大雪一下，上京四尉所便纷纷去上面取了牌子，领了钱到迁丁司调用凹民清理积雪,打扫街道。如今上京的各种活计,如到粪，清理水道,打扫里巷卫生等，都必须从迁丁司调使用，也不为其他，就是给城外的流民找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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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不想，四尉所带了牌子去调用口，那边却把活计推倒了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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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办法，今早无可用，这日一大早的，迁丁司的官老爷去了凹民区张贴告示，说今年冬日碳已到位，着令各家户主取了底簿去迁丁司城外的大仓领木炭米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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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凹民，就是过去的棚民，天承四年迁丁司的顾大想出一个好招数，着令各州郡凡有流民者，必须依着规划入住棚民区，领取流民户籍。凹民区的住宅很有趣，是地上挖八尺来深的凹洞，地面再修一个四到五尺高的木墙，一上顶就是一处冬暖夏凉的凹窝子。因此，棚民自此有了个新代称，凹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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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凹民有衙门管理开始，凹民的日子是越发的好过了。怎么说，那也比过去乞讨，偷窃，卖儿卖女没管的强百倍。最初挖凹子，一天给干口两顿果腹，后来凹民被各郡各州集中管理起来，开始大梁上上下下修路，从此凹民便有了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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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各地等不拘什么身份，什么职业打凹民修的道路上行走，就要出五十里一次的买路钱。天南海北的多了去了，五十里十个钱，倒也不贵，不过此举倒是给天下的凹民寻了一个出路。当然，买路钱朝廷是不会直接下发的，这个钱是由迁丁司统一管理调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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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凡凹民家，都有按头分派的一个底簿，每年领取多少布，领取多少粮食，多少供给这个有规定，凹民也分等，家中有壮劳力的自然得的多，劳力少的孤寡贫幼，只能保证最低的生活标准，饿不死，也冻不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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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降三日，天寒路滑，外地迁丁司的木炭总算是运至大仓，这日一大早，凹民区的甲道十七户的户主路贵子早早的起床，先穿了几层厚衣御寒，临出门的时候他媳妇不放心，又取了家里的棉被叫他裹着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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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子看看缩土炕上打滚的几个孩儿，便不忍心，他对他媳妇凌氏道：“给娃们裹了吧，一会子领了粮食木炭，咱也吃顿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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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子媳妇笑笑，转身从屋里炕上的一个翻砖下取了一个布包出来，一层一层的打开七八层才露了一个硬皮面的本本出来。这个就是所有凹民的命根子，凹民底簿。家里吃喝花用，全要看这个本本说话。路贵子是个能够的，懂点木匠手艺，还识得几个字儿，因此他家住甲道，每个月也有一等口粮，今年过节许还能有斤半肉分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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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子出门不久，家中便来了，凌氏是个少言寡语的，因此一见到穿缎子的贵客便吓的发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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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站家门口的，也不是旁，就是这几日迁丁司从牙行调来的牙婆子，因是官媒，这些牙婆比私媒便体面些，能穿绸，还有月饷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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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贵大姐……家男不家凌氏战战兢兢的仰着脑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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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凹子比地面低，因此要仰着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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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儿上门的这位官媒姓陈，旁都叫她陈大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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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姑捂着嘴巴笑了几声道：“这话说的！不找家男，就找！”说完，也不等让，就下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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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凹子一年四季不见阳光，有些昏暗，因此陈大姑下了凹子便站着不动。凌氏犹豫半天，还是一咬牙取了家里最后小半截蜡烛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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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凹子里有了明儿，陈大姑却依旧站着，这家里味儿实难闻，她拿着帕子捂着鼻子，手里四下散味儿，没法子她这个月要做三十对的份额，每成一对那是足足的一贯媒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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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氏有些不好意思，忙将炕上的零碎丢到一边，将孩崽子们驱赶到角落，拿棉被一捂，也不许他们乱动，怕冲撞了贵。忙完，凌氏用袖子蹭蹭炕面，还将家里新刷刷舍不得穿的一块新布取出来铺好。陈大姑这才笑笑，坐炕上与凌氏扯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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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氏道：“叫……贵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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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姑道：“有甚笑话的，早几年家也是棚民，什么没见过，这里的道道再没有清楚的了！早些年咱棚民一个十三岁的丫头要卖一贯三百钱，如今价格上去了那正好年岁的，要两贯一百个钱可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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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氏露了一丝怯意，她家是不卖儿女的，因此她看看左右，实无帮她说话，便只能道：“是是是是，您是有见识的说完，心里却怕这贵要买自己儿女，凹民虽贱，却也是自由民，卖出去可就是奴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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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姑一笑道：“哎，要不是为了活下去，当愿意吃这碗饭呢！”话是这般说的，陈大姑依旧骄傲的拍拍腰中的铜牙牌道：“也泵怕，是官媒，做的是官家的营生，强拉强拽的那是不入流的才做的。那等子断子绝孙的买卖，可来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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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氏不识字，也不明白那腰牌代表什么，也不懂这路贵为何屈尊降贵的来家里坐，她只是喃喃的陪着笑脸，等着贵吩咐她。因贵说，不会强拉强拽，她便有些稳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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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姑唠叨了一会，便道：“是个直性子，如今来了，便不兜圈子了。不认识，如今牙行吃饭，家都叫陈大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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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氏点点头，半天才反应过来，忙福礼道：“大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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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姑却不还礼，依旧坐炕上道：“昨日衙门长官传了去，一发了一本底簿，呢……手里本有要紧事儿，今年保着十多对儿呢，这年前就三四个黄道吉日，那有这个闲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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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长官说了，们这些，做的便是这等买卖，也是行善积好的事儿。们给富贵家做一次媒家未必记，那城外多少贫寒的姑娘因为没嫁妆嫁不出去，们赶紧去整整这才是积善的好事儿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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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氏闻言，脸上一喜，她家如今有两个闺女，大的都十八了，小的也十六了，如今这俩丫头城门洞给做缝补买卖，要摸黑才归家。哎，旁家的闺女哪怕手里有个三五贯都能寻户差不多的家。可她家不成，一来她家是外来户。二来她家是无根的凹民。三来她家出不起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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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凹民区多少户家的闺女都是这般耽误了，虽凹民也有相互通婚的，可家也想娶手里有个一两贯嫁妆的好闺女，她家这般贫寒的，自然就没来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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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氏赶紧深深的福下去问道：“却不知道大姑给俺家说的是那家？家如今您也看到了……家如今贫寒，并没有嫁妆给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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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姑一笑：“说的是什么！若家有嫁妆也没这一趟，也是家运气好，碰上圣君了！碰上好年景了！大妹子，如今有这一桩好事儿，与分说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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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氏陪着笑脸，想捧一碗水，又怕大姑嫌弃不端她家的碗，因此只能喃喃的道：“大姑尽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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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姑一笑，拿着帕子散散面前没有的灰尘道：“这事儿吧，是个好事儿。如今朝上出了新政，主慈悲！说是今年要从上京几路军中将那老军户都打发回家。虽是打发，家都是有功勋的，朝廷也不能白用，因此每位军爷爷便发了一百亩上等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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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姑说到这里，看看一脸迷茫的凌氏，便笑着接下去道：“那朝中有几位老将军听了，自是欢喜不已，却又担心，道是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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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姑说完，等着凌氏接话。凌氏一个老实，哪会看这等眉眼高低，因此依旧傻兮兮的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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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姑无奈只能自说自话道：“有位顾老将军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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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氏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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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姑一脸骄傲，仿若那位顾老将军与他家有关系一般的道：“哎呦，这都不知道？哎呀，他家就住城里的平洲巷子！就那位！可不知道，哎呦，那可是一门双公六候，城里数一数二的体面老爷，那最是怜贫惜老，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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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氏忙不颠的回了一串话，她依旧不知道那体面老爷是哪位：“哦，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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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姑得意洋洋的道：“那老公爷说了，这些兵丁给朝廷卖了那么些年的命，总不能就这般光杆杆的归乡吧？那不是寒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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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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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就问，那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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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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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公爷就道，那怎么着也得给那些成一房媳妇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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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氏眼睛一亮，立马抬头问：“她大姑，您说……您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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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姑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呸了一口道：“想多了，家认识是那路的？如今这年月都要走关系，走路子，家顾公爷的弟弟，顾家的七老爷如今不是管着们这些凹民吗，家也是送自己哥哥情，不然谁管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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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是是，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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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万岁爷下旨，凹民凡有适龄女子愿意嫁军户，朝廷出嫁妆十贯做嫁妆，充做去甘州的路费跟安家银子，那些军爷分的田亩可都甘州呢，说是十年不加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呢，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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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姑说完，凌氏愣了，她当什么好事儿呢，那甘州可是绝户郡。把闺女嫁那么远，凌氏舍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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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姑自然知道凌氏怎么想，她站起来，拍拍后的灰尘，笑着不意的说：“话呢是带到了，事儿呢，就是这么回子事儿。家的闺女嫁不嫁自由着们。可先说好了，上京的地板儿，凭们这辈子也甭想去里面立一户。凹民就是流民，流民就是流来流去，去哪儿不是住啊！嫁出去的闺女就完了生恩，嫁出去就不错了！那里还轮得到嫌弃……哼，那军中的军爷，凭哪一个手里没有三瓜两枣的存货，也就是年纪大了些，可大了那会疼啊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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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氏陪着笑脸便又是一阵的：“是是是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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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姑唠叨完，说了日子，安排好事宜，留了凭条便站起来去了，徒留凌氏家里翻来覆去的牵肠挂肚，待她男回来，夫妇二又是一夜的做烙饼，心里实矛盾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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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天气过冷，一场大雪未下完，迁丁司的长官，平洲郡公爷顾昭便犯了足疾，歇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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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歇家里，心里也是忙忙乱的静不下来。迁丁司是他一手置办的单位，如今这里依旧是他一家独大，谁的势力也甭搅合进来。前几年迁丁司没有收入倒还好说，自打两年前有了过路费，这一年就是几百万贯的收益，这钱依旧是迁丁司自家自收自支不走户部账，顿时迁丁司就成了香饽饽。一时间那路神佛都想进来捞点油渣儿，亏了顾昭这是个混子，不然，换了旁骨头渣子都别想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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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各地棚民约有三十六万丁户，这里不指丁而是户。三十六万背后就是庞大的百万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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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万口吃穿花用，都要从过路费里走账，这是谈何容易的事情，没办法顾昭便又用了前世的一个办法，就是凭着票据统一发放。干多少，便赚多少工分，就有多少票据。如此以来，这庞大的流民口才被顾昭完完整整的保存了下来，死亡率更是逐年下降，如果不是意外，如今去凹民区看个死也是难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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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经营，谁敢小看迁丁司？如今就连朝上的大太傅金山主都道，顾昭，那是个能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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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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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才不愿意搭理那老东西，他就是个卖嘴的货色。不过这几年各方面对顾昭却是刮目相看，越来越把他当成一个物了。也是，凭着谁能将百万流民养起来？顾昭就可以，也不知道他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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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风雪刮着，郡公府临时办公点内，四个大火炉点着旺火，屋子里算盘声噼里啪啦的响着，今日大仓发粮发碳，顾昭今儿必须将账户走清楚了。走不清楚，他睡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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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仔提着食盒一路踩着雪来至外院，他厢房外跺跺脚上的积雪，掀起门帘进了屋子。屋子里没看他，大家各忙各的。就连坐软榻上的七爷都是托着下巴，心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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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心里有事儿，只是歪炕上闷闷的想了半天。这几日他脚上又疼又痒，因此脾气也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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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如今身下垫着引枕，身上盖着暖被，头发也不收拾齐整了就这么懒散散的歪着，要用什么也不用他的脚走路，可是，好好的怎么又犯了足疾？阿润前天派了上山去接惠易那老神棍，却不想那老东西如今外郡修新寺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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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办法，阿润只能派快马加鞭的去接那老和尚，凭修了多大庙宇，如今他家阿昭犯了足疾，都要放下事儿赶紧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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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一边吃茶，一边与兵部来的几位官吏对口。他侄儿顾茂昌如今也，今儿这些事情与他管的留守司有些关系。才将他就到了，见小叔叔一直发呆也不敢打搅因此便陪着笑，坐一边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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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茂昌带的留守司乃是试点，这次裁军他那里下来的老弟兄约有四千多，这些本该各自归乡，却不想上面有新政策。归乡的军户以往只给良田二十亩，免除赋税五年，给归乡路费一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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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新政策是，若是去甘州，就给良田一百亩还送媳妇一个，嫁妆银子十贯，充作安家费用跟路费。这是大好事儿啊!多仁义啊！给朝廷服役，朝廷还给良田，还给娶媳妇，打开天辟地也没遇过这般好事呢。因此，四千退役兵丁，如今有三千来位老光棍那里等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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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茂昌见自己小叔叔一直不理他，终于憋不住了，他搓着手笑着道：“小叔叔，如今也理一理呗！看，到底有报名没？这心里吧七上八下的，老兄弟们也跟着混了七八年了，如今话都说出去了，他们自是愿意的，回家去甘州真无所谓，成家立业那里不是呆着，只不过这媳妇儿能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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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一笑，一伸手接过细仔递过来的药碗，捏着鼻子灌下去汤药，又连吃了两口清水才憋回去那股子难稳的味道，放下水碗后顾昭才道：“慌什么，那城外嫁不出去的姑娘多了去了，去年付季还跟唠叨，凹民家的老姑娘如今二十三四都蹲家里呢，说起来，这些男真没见识！自己有本事自己赚个家当出来，瞅着媳妇那几贯嫁妆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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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茂昌陪着笑脸，忙道：“那是，那是，可二十三四也太大了些吧，谁不愿意要个含珠待放十五六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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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闻言，大大的翻个白眼：“他们手里有钱，自去娶来，如今聘礼最少也得十贯吧？不嫌弃们家老军户三十五六岁老光棍一个，们还嫌弃起家凹民了？爱娶不娶！爹可掂着多日了！还有，昨儿李斋私下里还想撬的墙角呢。如今谁不得跟老弟兄交代，偏偏家要求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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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茂昌一拍案几骂道：“李斋算什么东西，也来咱家撬墙角？那……嘿嘿，小叔叔，咱家是亲戚，是亲叔叔，这胳膊肘儿也得拐自己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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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低了点道：“别说不关照，这一批可叫牙行瞅的都是不满二十的……这事儿，别出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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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茂昌闻言大喜，也不废话了，也不墨迹了，他站起来四下看看，咳嗽了一声，撒丫子就跑，他一路跑至郡公府外，他家门下的老弟兄便齐齐的将他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起来：“少将军，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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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将军，七老爷怎么话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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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将军，这里都是粗汉，三十多岁了，也不挑拣，能先排前面吗，年前成婚，年前也能带着老家兜一圈再去甘州……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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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茂昌很是牛气的一招手，扬扬下巴道：“们也不看是谁出马，小叔叔跟又不是外，得了，家里都好好呆着，这几日将那体面的衣裳做一身，胡子刮刮，再去城里的汤子好好泡泡老泥！过几日可是自由相看，别磕碜巴拉的出去丢了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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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顾茂昌话音一落，他周边自是一阵欢呼，这些正喊的热闹，却不想那路口又来了两位爷，打头的这位正是奉天大将军李斋与征北大将军李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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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茂昌一摆手，手下立马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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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将军，今儿真是巧了？怎么舍得登七叔的大门？”顾茂昌心里得意，难免露了一些小得志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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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儿也奇了，常与他掐架的李奇竟没吭气，只是憋着一张臭脸那里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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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斋下了马与顾茂昌双双见礼之后，便问：“说是顾大犯了足疾，那里往年军士也有冻脚的，说来也巧了，今年刚配了药膏，也尽下同僚之谊，两家都不是外，就来看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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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还不打笑脸呢，顾茂昌便也没乘胜追击，只是打个哈哈，带着呼啦啦的一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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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他是什么东西，也值当赔笑脸？”李奇不服，一边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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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斋却不以为然，轻笑道：“哎！万万没想到呢，他家也能出这样一位。若知道前几年也不与他家争吵，不过就是口嘴儿的便宜。不是说，老顾家如今是得意了，没办法啊，手下老弟兄也跟了多年了，倒不担心顾老七蒙，那上面圣上还看着呢。以为看他？是担心都督府这些残疾的老兄弟，怎么着，咱也得给他们找个下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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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奇点点头，道：“还是哥哥看的明白，也罢，从此见到顾老四躲着走，他就是吐到脸上，等着它自干，这样总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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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斋一笑，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点点头。兄弟拉巴完闲话，这才递了帖子求见顾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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