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星月无踪,漆黑如墨。
城墙高高耸立,城门上两盏灯笼随风轻摆,只照的城门之下一片亮红色。
城内诡异的一片寂静,连守城的军士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酒肆、客栈、商铺、青楼全部黑灯瞎火,悄然无声。
建德,严州府治之地。
仿佛一座空城,就连夜归的倦鸟也看不到。
街道上只有阵阵秋风吹过,吹的树叶“飒飒”作响,更增添无限的凄凉之感,让人不寒而栗。
街角尽头转角处,传来一阵“嘟嘟”硬物点击地面和脚步声,在这寂静无声的夜晚显得特别的诡异。
“嘟嘟”声和脚步声渐渐传过街角,在漆黑如墨的夜里,除了那点击声和脚步声的慢慢接近,再看不到一点人影。
响声越加的离的近了,到了街中间,突然响声消失,甚至连风都停了,树叶停止摇晃,四周又恢复了先前那种寂静无声的情形。
良久,才听得街中间那人长长叹息一声,道:“这夜虽然黑的看不到人,但对我这个老瞎子来说,那和白天又能有什么区别?”
话音刚落,两边火折一闪,霎时间从城门到街角一片明亮,房顶、廊檐、街边站满了身穿黑色夜行衣,黑色头套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人,火光印照在这些人手中的刀剑兵刃上,闪烁着耀眼的淡橘色光芒。
亮光聚在街中间来人的身上,只见他手拿竹杖、身披麻袋的中年乞丐,只是他双眼已盲。
黑衣人中有人走了出来,大声道:“老瞎狗,你只管快些走你的路,再有片刻停留,大爷的刀下可不留活口。”
语气不逊,略显生硬,颇有轻视之意,引得两旁黑衣人一阵大笑。
中年瞎乞丐神色不变,只是点点头,冷冷的应了一声好,抬脚慢慢往前继续走去,黑衣人手中火折一收,除了城门的两盏灯笼,四周又陷进了一片暗黑之中,只有安一世“嘟嘟”的竹杖点击地面之声和脚步声响彻街道。
脚步声走出十余步,右边廊檐下传来“啪啪”两声响,紧接着有人一声闷哼,“扑通”跌倒在地。
火折瞬时又亮了起来,火光照耀之下只见那廊檐下躺着一个黑衣人,按方位看去,正是先前大声呵斥瞎乞丐之人,街中间的中年瞎乞丐依旧不疾不徐的走在街道中间。
右侧廊檐下黑衣人急忙去查看倒地那人的情状,十几名黑衣人兵刃光芒闪动,已将中年瞎乞丐围在了中间。
中年瞎乞丐停下脚步,冷笑道:“怎么?我瞎子已经听这位大爷的话,好好的走我的路,没有片刻停留,你们还要抢我一个要饭的破烂不成?”
一众黑衣人不由得的发愣,中年瞎乞丐的脚步声和竹杖点击地面的声音的确一刻未停,那么廊檐下的那个黑衣人就不是他出的手,众人心头一凛,纷纷四顾周围。
火折光亮只将街道中间照的如同白昼,屋顶之上、街道两旁仍然朦朦胧胧灰黑一片。
倒地的黑衣人脸上肿的打了一圈,好不容易才被取下了黑布头套,“噗”的一声,几枚牙齿跟着血水一起吐了出来,含糊不清的嘶叫道:“吼……吼咩。”
听得周边的黑衣人一头雾水,这被打的人怎么羊叫声都出来了?
中年瞎乞丐垂头冷笑一声,道:“他说的是后面。”
黑衣人群听那瞎乞丐说完,再仔细听倒地的黑衣人说完,果然是说的后面,当下四五名黑衣人举起火折,向后查看。
倒地黑衣人身后就是商户,两边也都是一众黑衣人,相互之间都能照看得见他隐身之处就在廊檐之下,除此再无可藏身之地。
黑衣人们此时已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中年瞎乞丐又是一声冷笑,道:“一群不知死活的无头苍蝇,长了眼睛只是个摆设,还不如我这个没了眼珠的瞎子!”
一个身材在一众黑衣人中显得魁梧些的黑衣人走到瞎乞丐面前站定,上下对他打量一番,问道:“看来我们是看走眼,一直到现在,你都镇定自若,不见一丝慌乱。你是何人?”声若洪钟,却紧压嗓音,似乎怕人听到一般,但同样的和倒地黑衣人一样,略显生硬。
中年瞎乞丐侧耳听他说完,冷冷答道:“瞎子就是瞎子,看不见各位大爷的凶神恶煞,刀光剑影。再说,我瞎子走路白天也是黑的,夜晚也是黑的,走的都是夜路,不怕鬼,慌乱什么?”
魁梧黑衣人被瞎乞丐说的一噎,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黑衣人中又走了一人出来,居然对着瞎乞丐拱手一礼,问道:“我这兄弟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见谅,看你气度不凡,敢问高姓大名?”
话语不缓不急,谦恭有礼。
中年瞎乞丐听他问话,缓缓抬起了头,“嘿嘿”笑道:“残凶之人,装这斯文大方,没得让人好笑!你不认得我,我却知道你是谁!”
语气谦恭的黑衣人微微一愣,随即又笑道:“如此,倒想听听先生高断。”
中年瞎乞丐缓缓道:“江湖中都言传,‘宁遇真小人,莫近伪君子’,大同府的‘慈悲书生’何曾有过慈悲之心?”
语气谦恭的黑衣人双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先对身材魁梧的黑衣人笑道:“宗大哥果然没有看错,你这瞎子果真古怪的很。”身材魁梧的黑衣人点点头。
语气谦恭的黑衣人又对着瞎乞丐沉声道:“如果是那九人,你是何人倒是好猜论,不知南地英雄中,你这单身的瞎乞丐是谁?倒恕石某人眼拙。”
虽然话语还是不缓不急,已经只是略留着谦恭,丝毫没了先前的那份有礼,直接就称呼为瞎子了。
话音一落,向身材魁梧的黑衣人一使眼色,身材魁梧的黑衣人点点头,一众黑衣人慢慢向中年瞎乞丐逼近。
中年瞎乞丐摇摇头一笑,转而又点了点头,“大同府、大同府,说你是里通外国、卖主求荣,倒是有些牵强。可这严州府,乃是我大宋之地,外族之人欲行不轨,其行必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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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州知州衙内,州府一众人员俱各在座,堂内灯火通明,门窗却用黑幔遮蔽,外面看不到一点亮光,知州事周格焦虑万分,坐立难安。
上首左位的一个面皮白净,颌下无须的中年人轻轻一咳,尖着嗓音道:“周大人,稍安勿躁,朝廷既着本宫前来告知今夜州内全城宵禁,不得见灯火,为死于贼寇屠刀之下之民超度,可见圣上体恤民意之情。周大人爱民如子,当为圣上之举额手相庆才是。”
严州知州事周格忙执手一礼,道:“童管事所言正是,本官是过于急躁了。”语气恭敬,脸上却露出了深深不忿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