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淡定……”
仇无衣无奈地从后面推了一把腿脚发软的程铁轩,当手掌与他的后背相互触及的时刻,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全身都在颤抖,从五脏六腑一直到骨骼肌肉,没有一处不在颤来颤去,简直比触电还要夸张。
这一次,仇无衣却没有嘲笑程铁轩的胆小,因为当面临那股锐利杀气的时候,自己也犹豫了一瞬,尽管只有非常短暂的片刻。
因为这种恐惧感本来是不应当出现的,只能说威压着实过于强大,强大到让人在明明理解状况的状态下依然会产生错觉。
“兄弟……咳,没关系,咱俩不是都心中有谱了吗。”
程铁轩被仇无衣一推,这才从恍惚中解放了出来,整了下围巾,大义凛然地继续大步前行。
黑衣人不知不觉地已经出现在各处,数量也越来越多,虽然这里是他们的总部,但大量黑衣人虎视眈眈的模样依然会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行进当中,仇无衣注意更多的却是这个庭院的结构。
假如不是事先知晓,也许不会有人认为这里是外城区名声显赫的一大帮派的根据地。
围绕竹楼的是与季节颇为不符合的小溪翠林,在某种力量的维持之下,从冬天一直持续到初春,也许还会像这样继续经历夏天,秋天。虽然一切都是人工所为,却显不出任何雕琢的痕迹,一切都与最真实的自然场景毫无二致,一踏入翠林的范围,就会立即体会到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放松。
自然,前提是竹楼中的人没有散发出杀气。
竹楼的外形古朴简洁,仅有唯一的一层,占地面积不是很大,相对于普通一层建筑要稍高一些,大门的规模也不小,似乎出入这扇门的人躯体相当庞大。
不管出来的是什么怪物,唯一的选择只有坦然面对。
程铁轩在门口停驻了片刻,在仇无衣眼神的鼓励下,宛如奔赴刑场般推开了大门。
竹制的大门保养的相当好,开启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进了正门,里面是简单的台阶,台阶之上则是一条笔直的通道,通向里面的大厅。
两排黑衣人笔直侍立于通道两侧,腰中刀剑虽未出鞘,萧杀凌厉的气氛却胜似一切神兵利刃,如同两排杀气逼人的刀山剑树,想要从中穿越,需要足够的勇气。
毫无疑问,这些黑衣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强者,仇无衣甚至嗅得到一丝血腥,然而从始至终,二人的注意力就没有停驻在他们身上。
因为在大厅的尽头,有一股强大千百倍的压力扑面而来,正是那透出竹楼的杀气发源之处。
通道不过十余米,大厅也宽阔敞亮,是以很容易就能看清楚这个人的长相。
有这样一种人,天生就是一副强者的相貌。
身材不算高大的中年男子盘膝而坐,动作颇为随意,单手撑着盘起的左腿,托起腮部,另一只手横放在腰间挂着的短刀之上,紧绷绷地板着脸,没有一点笑意。
这个男人大约四十到五十岁左右,肤色黝黑,短短的板寸头已经白了大半,两道极浓极重的剑眉仿佛雕刻在脸上一般,明显凸出了一块。
单论相貌的话,他还不算狰狞可怖的那一种,五官虽然豪放粗糙,眉间的纹路也重得很,但大致上还算搭配合适,没有特别令人害怕的地方。
然而真正给人带来畏惧的是他满脸的刀痕,尤其是从额头一直穿过鼻梁,最后抵达唇角的那道痕迹,就算已经痊愈了,仇无衣还是能够想象到当时血肉模糊的情形。
也许是因为在伤痕上看到了共鸣,仇无衣发觉自己意外地对这个人产生了些好感。
“客人请。”
站在最外侧的黑衣人向着二人躬身一礼,生硬而僵涩的声音就像旋转的磨盘一般,巨大的墨镜也遮住了他一切表情,不知是凶是吉。
“老大,伸头是一刀,掏出也是一刀,认命吧。”
仇无衣带着些许恶作剧的心态弹了弹程铁轩的后背,这点小动作可谓很不适宜,但没有人出言职责,也没有人哑然失笑,两排黑衣人比木雕还要严肃。
“咳……不能逃不能逃……林伯伯,我就是程铁轩,事出突然,没有携带礼物上门拜访,还请恕罪了。”
程铁轩清了下嗓子,坦然从两排黑衣人中央穿过,向着席地而坐的中年男子行了个晚辈拜访长辈的礼。
“噫?”
中年男子忽地张开虎目,像是被程铁轩的称呼弄得有些尴尬还有些惊讶,两眼紧锁住程铁轩的笑脸,再也没有挪动。
“仇无衣,他的同学,会长您好。”
仇无衣简单的礼节也无可挑剔,但称呼上就谨慎许多,因为这里面还有另外一重原因。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仇无衣,略略点了下头,脸上的冷意消散了不少,但转眼之间他又盯住了程铁轩,而且明显地带有一种凝重,这种凝重不仅凶猛霸道,而且敌意十足。
“有人告诉过你?”
半响,中年男子才缓缓开了口,粗粗的嗓音有些沙哑。
“不曾。”
程铁轩的笑容之中透着一种诚意,虽然这种诚意本身就是虚构的,针锋相对地抵挡住了中年男子不信任的目光,竟能够势均力敌。
“那你为什么晓得我的身份?”
中年男子没有被装出的诚意骗到,面色反而更加凶狠,沉着嗓子继续追问。
“虽然不清楚您是哪一位长辈,但您的气质……其实与她有很多地方相似呢。”
依然保持着真诚微笑的程铁轩终于道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这一刻,仇无衣突然觉得自己貌似是多余的,虽然这种事情早就预料到了,但在真正面对的时候,仍然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变成电灯泡的感觉,幸好两边站立的电灯泡足有是几十人,有人陪同,也不算寂寞。
“叔叔,我就说根本骗不过他,你偏要试,结果怎么样?还没见面就被看穿了。”
略带些嗔怪的娇声自隔壁响起,看似只有墙壁的地方忽然翻出一道暗门,身材凹凸有致的影子自暗门中飞出,全然不顾几十号电灯泡存在,小鸟依人般地扑进程铁轩的怀中。
这就是程铁轩之所以毫无畏惧的原因,当时身处包围,在对话的时候,仇无衣也仅凭一个名字,就猜出了这里面的猫腻。
而这个人仇无衣也自然认识,正是程铁轩的女友之一,堪称东方天武堂第一校花的林嫣。
“咳!你不少叔伯长辈还在这里,这成何体统!赶快放开!”
中年男子紧绷的脸立刻冰消瓦解,大声地敲着地板呵斥道,却绝非在真正生气,反而更像面对撒娇的晚辈而不知所措的模样,满脸刀疤也变得不是那么狰狞了。
“切……轩轩,这是我叔叔,林凤来,仁义新社的会长。”
林嫣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将中年男子介绍给程铁轩,由于和仇无衣没有什么交集的缘故,自然也没有话可说。
这一切,完全没有超出仇无衣的预料。
林嫣这个人虽然相对低调,但绝非摆着好看的花瓶,在天武堂中属于二号班,而且名列前茅,平日都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除了会跟程铁轩出去之外,每天经过修炼场,仇无衣都看得到她艰苦修行的身姿。
在东方天武堂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仇无衣已经完全清楚了两件事,第一是入学之时程铁轩对外城区的可怖描述并不准确,单纯是因为他实力太低,所以主观上觉得恐怖而已。
第二,则是中立区域的来源,站在外城区三个最大的帮会——圣者,仁义新社和铁齿车轮背后的全都是和天武堂相关的人士,人数很多,为了这些人来往方便,才设立了中立区域。
吃着天武堂资金的仁义新社,如果说打了人可能不算事儿,毕竟拳头大的才有道理,但只有脑子烧了才能绑架天武堂的学生进行勒索。
“小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不会只是为了好玩吧”
程铁轩突然一反常态,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成了冰,言语之中仿佛还有些警惕。
“我……我想让你来帮我叔叔……”
林嫣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程铁轩,她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惊恐。
“难道说……你不是喜欢我,而是为了这件事故意来接近我吗?”
程铁轩的演技天衣无缝,连那种恋情遭到背叛而接近窒息的无力感都完美地做了出来,不过仇无衣在心中只是想笑而已。
“没……没有这种事!我……我是真心喜欢你才……”
堪称完美的展开,连每一句对话都和仇无衣曾经看过的一些小说中描写的内容一致,两个人很快愈演愈烈,不知是谁开的头,也不知道是谁先哭起来的,总之两个人一起转身泪奔,只剩下杵在大厅中的黑衣人,以及满脸黑线的林凤来和仇无衣。
“唉……老夫就是林凤来,小兄弟,看你的模样,既然肯陪着那死小子来到这儿,想必是他的挚友吧?”
林凤来突然将目标转向了仇无衣,拉家常一般攀谈起来。
“怎么说呢……至少他应该是这么想的。”
思考了半天,仇无衣才为难地组织出了自认为比较合适的词语。
“那就好,其实老夫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对你还是有点提防的,现在可以放心了,这里没有座位,随便坐。”
林凤来指着地面厚实的编制竹席,请仇无衣入座。
“我?”
“是啊,老夫做的就是这种事,能掀起血雨腥风的人还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
手指不停敲打着地板,林凤来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