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当满怀心事的洛天瑾回到房间时,凌潇潇早已睡下。
朦胧的烛光下,一道婀娜丰腴的倩影静如处子般躺于床帏之中。
绸缎寝衣光滑如脂,白玉如霜。寝衣下隐约窥见一片旖旎春光,环肥燕瘦,桃夭柳媚。
如今的凌潇潇,虽不比年轻女子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却别有一番典则俊雅,雍容风韵。
或是由于今夜发生的一切太过曲折,以至洛天瑾心乱如麻,坐卧难安。
当他褪下衣袍准备就寝时,忽觉心浮气躁,血气翻涌,一股无名欲火自心底悄然攀升,情难自已地伸手探向睡梦中的凌潇潇。
“嗯?”
凌潇潇被突如其来的温柔惹得黛眉微蹙,口中发出一声轻呜,同时下意识地挥手推搡,低声呢喃,似乎在努力恢复神智,辨清眼前的一切。
“夫人,是我!”
然而,当凌潇潇听到洛天瑾熟悉的声音后,惶惶不安的心瞬间踏实下来,同时眉眼舒展,非但不再抗拒,反而主动迎合。
霎时间,睡意朦胧的凌潇潇已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于半梦半醒之间和自己最心爱的男人鸾凤和鸣,珠璧交辉,柔情蜜意,殢雨尤云。
一场极尽温柔与爱意的云雨,不仅将洛天瑾心中的忐忑情绪逐渐湮灭,同时令娇羞无限的凌潇潇从睡梦中彻底醒来。
她如猫儿般温柔地伏在洛天瑾胸前,慵懒地问道:“瑾哥,出什么事了?”
“夫人何出此言?”洛天瑾笑道,“难道无事发生,你我夫妻就不能亲密一番?”
洛天瑾此言,惹得满面红润凌潇潇再度露出一丝娇羞,道:“你我夫妻多年,瑾哥有无心事,我岂会不知?刚刚在……”
言至于此,凌潇潇忽觉难以启齿,故而匆匆改口:“刚刚你心猿意马,神不守舍,俨然另有心事。”
“夫人果然是夫人,真是一点事都瞒不过你。”洛天瑾苦笑道,“不错,刚才我的确心有挂碍,不过幸得夫人柔情相解,此刻已然神清气爽,气定心闲。”
“瑾哥的心事……可否说与我听?”凌潇潇小心翼翼地问道。
见状,洛天瑾不禁心生愧疚,面露疼惜,温柔道:“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的心事不说与你听,又能说与谁?”
闻言,凌潇潇嫣然一笑,似是内心极为欢喜。
“其实,我刚刚见过洵溱。”洛天瑾回忆道,“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少秦王的堂弟耶律钦,人称宁王爷。”
“哦?”凌潇潇美目一转,饶有兴致地问道,“他们为何而来?”
“替少秦王送我三件大礼……”
夫妻夜话,洛天瑾将刚刚发生在书房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知凌潇潇,希望她能替自己权衡利弊,做出决断。
期间,凌潇潇的心情亦是大起大落,时而震惊、时而愤怒、时而欣喜、时而忧愁……
言罢,洛天瑾与凌潇潇彼此沉默,许久未发一言。
唯有烛火摇曳,不时发出一阵“滋滋”声响。
“真没想到,金复羽竟有如此野心。”
面对凌潇潇的感慨,洛天瑾叹道:“最令我震惊的并非是他的野心,而是他的十万大军。”
“从一开始,金复羽的志向便不在江湖,与他的复国大业相比,区区‘武林盟主’又算什么?”
“若让金复羽的奸计得逞,我断无生路可言。”洛天瑾愤愤不平道,“洵溱有一言说的痛切,当下乱世,十万大军足以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亦可左右一个王朝的兴衰。”
“金复羽固然棘手,但瑾哥真正忧虑的……并不是他。”凌潇潇讳莫如深地笑道,“你在犹豫少秦王送来的第三份大礼,对不对?”
“夫人你……”
洛天瑾心中大惊,难以置信地望着似笑非笑的凌潇潇,一时进退两难,不知所言。
“瑾哥不必多虑。”凌潇潇似乎看破洛天瑾的心思,故而主动解围,“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鼎力支持,断不会有半句怨言。”
凌潇潇此言,正中洛天瑾的心思,将信将疑道:“夫人,你可知此事非同小可,一不小心可要株连九族……”
“大男儿胸怀天下,我夫君若有帝王之志,为妻的自当心满意得,欢喜无限。”凌潇潇打断道,“只要能助你成就千秋大业,莫说株连九族,即便将我凌潇潇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我也在所不辞。非但我如此,我相信轩儿和语儿亦是如此,凌家与洛家的子弟也是如此。如若不然,他们便不配做你我的亲族。”
“夫人!”洛天瑾心生感动,下意识地将凌潇潇搂紧几分,由衷道,“不知洛家祖上究竟积了多少德行,才让我娶到如夫人这般贤良淑德、善解人意的女子为妻。想当初,你得知我曾与萧芷柔有染,非但没有兴师问罪,反而替萧芷柔鸣不平、道不公,你的温柔善良,实乃天下罕见。得妻如此,为夫三生有幸。”
一提起萧芷柔,凌潇潇的表情微微一僵,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之意。
“过去的事何必再提?”凌潇潇话锋一转,又道,“对于少秦王的美意,不知瑾哥意下如何?”
“不瞒夫人,其实……我已心思动摇。”洛天瑾愧疚道,“试问天下有志之士,有谁不想做九五之尊?只是不敢谋逆、不敢造反、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罢了。”
“此言有理,亦无理!”凌潇潇思忖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大男儿自当顶天立地,志在四方,岂能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若生而不能轰轰烈烈,即便长命百岁亦是草包一个,活之无用。”
“夫人说的好!”洛天瑾激动道,“此等豪情,足见巾帼不让须眉。”
凌潇潇莞尔一笑,自嘲道:“其实我也有私心,若瑾哥真能成为中原皇帝,我岂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若真如此,夫人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洛天瑾握住凌潇潇的玉手,柔情似水地说道,“也不枉你跟着我饱经沧桑,受尽委屈……”
“瑾哥休要妄自菲薄!嫁给你,我此生无怨无悔。”凌潇潇用手堵住洛天瑾的嘴,诚恳道,“有道是‘治大国如烹小鲜’,反之亦然。乱世中虎狼横行,国无宁日,野有饿莩。但瑾哥却能将洛阳一带治理的百废咸举,众功皆兴,夜不闭户,路无拾遗。由此足见,瑾哥有兴利剔弊,殷民阜财之能。因此,瑾哥若能起事,非但不是祸国殃民的造反,反而是为天下苍生造福。此一节,瑾哥无需忧虑……”
“其实,除忠义纲常与生死存亡之外,我还有一层顾虑。”洛天瑾欣慰一笑,沉吟道,“少秦王!”
凌潇潇柳眉轻挑,狐疑道:“瑾哥的意思是……你信不过少秦王?”
“当然!”洛天瑾冷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与他非亲非故,他为何如此好心?一定另有图谋。”
“瑾哥担心什么?”
“我担心,少秦王只是借我的名义插足中原,企图在群雄逐鹿中分一杯羹。他们毕竟是辽人,而且还是败军之将,自然无法堂而皇之的在中原与汉、蒙同槽而食。因此,他们需要一个傀儡,进可做先锋,助其横扫中原,荡平阻碍。退可做怨鬼,万一事情有变,倒霉的终究是我们,而他们大可在西域作壁上观,高枕无忧。”
“言之有理。”凌潇潇点头道,“眼下,兵马钱粮尽出他手,看似替我们添柴加火,实则这些兵马归根到底还是他们的。万一我们历经九死一生,霸业即成,少秦王突然发动兵变,到时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们岂不冤枉?”
“夫人所言极是,我的担心莫过于此。有求于人,必受制于人。即便我心怀帝王之志,也要做一个真真正正的皇帝,而绝非有名无实的傀儡。”
“瑾哥有何打算?”
“举兵起义好比做买卖,少秦王虽然入伙,但我们仍要有自己的本钱。”洛天瑾幽幽地说道,“而且,我们的本钱绝不能是一个有名无实的旗号,反而应该是一支能征善战的精锐。换言之,我要有自己的拥趸,与任何人无关,只拥护我一人。”
凌潇潇补充道:“非但如此,而且人数要多、势力要广、实力要强。只凭贤王府的一两千弟子,断断不够……”
“有!”洛天瑾的眼睛忽明忽暗,若有所思道,“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在哪儿?”
“我。”洛天瑾伸手朝自己一指,面露诡谲。
“瑾哥的意思是……”
“我可是武林盟主,门派世家、江湖豪杰、绿林好汉加在一起何止千万?”洛天瑾自信道,“他们无不恪守江湖道义,无不效忠武林盟主。如果,我能将自己与‘武林盟主’合二为一,不再三年一换,岂不是拥有一支人数众多、实力强大、势力广博的‘御林军’?到时,少秦王若无非分之想则罢,他若图谋不轨,我大可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后,再暗伏一粒弹丸。只要这只黄雀蠢蠢欲动,我即刻将其射杀,令少秦王的兵马彻底湮灭在中原腹地,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凌潇潇眼前一亮,紧张道:“瑾哥的意思是……你已决定篡宋自立?”
“不错!”洛天瑾神情一禀,义正言辞道,“为汉人江山,为黎民百姓,为子孙后代,我决定更进一步,披黄袍、登龙门、谋天子位。而今最重要的,是如何笼络天下英雄之心?如何令行禁止?如何令他们对我马首是瞻,惟命是从?”
“是啊!”凌潇潇应道,“之前,瑾哥让各门各派上呈人丁名册这步棋,今日想来简直走的妙不可言。”
“但还远远不够!”洛天瑾眉头紧锁,摇头道,“虽然大家表面上对我恭敬有加,但背地里仍有不少人口服心不服。我欲真正执掌中原武林,必须施以手段。否则武林盟主只是徒有虚名,哗众取宠。”
“瑾哥有何打算?”
“我已决定封你爹和腾三石为副盟主,助我监掌江湖诸派。”洛天瑾不急不缓地说道,“若只做武林盟主,有此一招足矣震慑大局。然而,如今我欲剑指帝位,则不能止步于此,而要恩威并施,更进一步。”
“瑾哥的意思是……”
“亲者更亲,疏者更疏。恩者帮之,仇者杀之。我要将武林的生杀大权紧紧握于自家人之手,将一切志不同、道不合者流放驱逐,直至排挤出武林正统。”洛天瑾一字一句地说道,“一言以蔽之,即日起中原武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