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内后,莫依夏便继续扮演起了妹妹的角色。
这对她而言或许也是一种相当新鲜的体验,看起来还挺乐在其中的,起码表面来看是这样,如果不是了解莫依夏,韩昼说不定会忘记这是一场扮演,而是会把这当成是对方最真实的样子。
不过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真的了解莫依夏吗?
事实上,他从未深入了解过这个女孩,两人的相处时间不长,他一直以来所看到的也仅仅只是莫依夏戴着口罩示人的那一面,然而如果妹妹的角色是源自扮演,那么她一直以来所展露的一面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韩昼也不敢确定。
他一直看不懂莫依夏的心思,虽然这家伙平时表现得还算正常,但他从未忘记对方是一个厌世的女孩,因此哪怕让她不讨厌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可在状态栏上的个人信息一直毫无变化的情况下,他始终觉得和对方隔得很远。
因此当对方说出那句“叫我依夏”的时候,他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这句话不是玩笑,也不是调侃,就只是一种简单而直白的诉求。
一段关系的变化往往可以从称呼的变化上体现出来,这是任何人都可以直观感受到的。
韩昼没有忘记莫依夏的另一句话,这是她的另一个诉求,而这個诉求似乎才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希望自己以后能好好记住她的话,类似的话对方之前好像也说过。
韩昼很难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只记得自己在原地足足愣了好几秒钟,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奇妙情绪。
是什么情绪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两个人的距离确实是拉近了。
没来由的,韩昼忽然想起了不久前莫依夏伸手触摸树叶的那一幕。
阳光,树影,风和少女。
只需轻轻踮起脚尖,便会刚好吹来一阵足以将树枝压低的风,谁都不知道这阵风源自何处,可当它吹拂而来,指尖和树叶之间的距离便会被自然而然地抹去,伸手便能触及。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变化大概也是与之类似的情况吧,只取决于你是否愿意踮起脚尖,又是否愿意去寻找这样的一阵风。
想到这里,韩昼心中忽而生出一些遗憾——当时果然就应该把那个画面拍下来的。
“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梦游吗?这是兵,哪怕过了河也不能后退的。”
莫依夏嫌弃的声音从桌对面响起,韩昼和钟铃的三局对弈不久前已经结束了,两胜一负,现在换成了他和莫依夏下棋。
韩昼的思绪被拉回,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下错棋了,厚着脸皮笑道:“我这个是特种兵,能后退很合理吧?”
莫依夏沉默片刻,拿起炮高高举起,随即干净利落地落在了对方的将上,棋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这个是高射炮,千里之外取你首级也很合理吧?”
一旁观战的钟铃惊呆了,小嘴微微张着。
“我只是后退了一步而已,你这高射炮直接将军就太过分了。”
韩昼讪笑着把炮和兵退到了原来的位置。
对局继续,棋盘上的局势颇为焦灼,两人势均力敌,一连拼杀了数个回合也没有分出胜负。
莫依夏这家伙之前跟钟铃下棋的时候果然没用全力。
钟铃从冰箱里拿出一些李子,装进盘子里洗干净后放在桌子上让两人吃,自己也仔细挑出几个放在手心,小口小口地咬着,看着棋盘出神。
她之前一直都只是和姐姐下棋,像这样看别人下棋好像还是第一次。
或许是李子还没熟透的原因,入口略显酸涩,以至于女孩的眉头不时微微蹙起,清澈的眼眸随之荡出涟漪,不过哪怕酸得牙齿打颤,她还是会小口将每一个李子吃完,像是不舍得浪费。
韩昼这才注意到,这家伙居然一声不响地把盘子里所有发青的李子都挑走了,留下的基本都是暗红色的成熟李子。
他没有多言,只是拿了一颗塞进嘴里尝了尝,说道:“很甜,是家里种的吗?”
他记得院子里有一颗李子树。
钟铃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视线看向莫依夏,拿起一颗李子递给对方,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不吃。
莫依夏笑着婉拒道:“铃姐姐,我就不吃了,过一会儿我要和朋友去唱歌,要吃很多好吃的,现在得留着肚子。”
这显然是她准备好的离开的理由。
钟铃一怔,将李子放回盘中,轻轻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钟银刚好拿着水瓢走了出来,似乎听到了莫依夏刚刚的话,惊讶道:“你们要走了吗?我打算让你们留下来吃顿饭,菜都在准备了。”
莫依夏佯装震惊,不知所措道:“这样吗?这怎么好意思?”
钟银柔声说道:“算是道歉和道谢吧,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说完瞥了韩昼一眼,眼神瞬间就没那么客气了。
看着这家伙手中的水瓢,韩昼干笑两声,心说你每次出场手里不拿个家伙是不自在吗?
还有,你能不能好好看我?
莫依夏做出犹豫的姿态,艰难道:“不好意思啊银姐姐,我是很想留下来吃饭的,但我已经和朋友们约好了,所以实在没办法……不过哥哥可以留下来的,他是个大饭桶,一个人可以吃两个人的分量!”
钟银姐妹俩不约而同地看向韩昼,后者默默掏出墨镜戴到了脸上,本以为莫依夏终于能好好说一次话了,谁知道最后还是不忘损他一句。
“没事的,和朋友的约定更重要,下次再来也可以。”
钟银笑了笑,拿着水瓢走进厨房,倒是没对让韩昼一个人留下来这件事有什么意见,但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韩昼看着她离去,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
莫依夏显然早就决定好了,甜甜笑道:“四点半。”
她需要在五点以前回家,四点半走的话差不多可以刚好到家,看得出来,她还是很珍惜这难得的自由时光的,并不想提前回去。
思索片刻,她忽然说道:“等下完这盘棋我们玩点别的吧,可以三个人一起玩的那种。”
钟铃动了动嘴唇,刚好被韩昼察觉到了,他观察着对方的嘴型,问道:“学姐是不是在说可以打牌?”
钟铃点点头,很快就找来一副扑克牌。
三个人比较适合的玩法就是斗地主了,韩昼和莫依夏下完棋后,三人便开始了斗地主。
不过前面也说过了,像韩昼这种过目不忘的人打牌是很占优势的,因为他可以轻松记住所有打出的牌,从而判断对手手里还剩下哪些牌。
因此哪怕有所放水,他也是赢多输少。
钟铃比较擅长的应该是双人的棋类运动,斗地主估计玩得比较少,所以几轮打下来显得笨手笨脚的,她其实很想像韩昼那样一边大喊“王炸”一边气势十足地把牌丢出来,只可惜这对她来说太难了。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玩得相当认真,赢了脸上就会露出灿烂的笑容,有时候还会和莫依夏击掌,以此庆祝打倒了邪恶的地主。
莫依夏的目标很明确,如果是和韩昼同为农民就兴致缺缺,但如果双方分属于不同阵营,那她就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势必要让对方品尝败北的滋味。
韩昼冷笑连连,论斗地主莫依夏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很轻松便抵挡住了这家伙的攻势,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三人玩得不亦乐乎,没多久闲下来的钟银也参与了进来,而玩法则从斗地主变为了炸金花。
这个就无法依靠记忆力取胜了,更考验运气和心理素质等能力,说白了就是看谁更能装,这一点无疑是莫依夏的强项。
游戏开始之前韩昼被勒令摘下墨镜,因为这会遮挡他卑鄙的眼神,从而干扰大家的判断——这是莫依夏的原话。
几人定下赌注,游戏结束时输得最多的两个人要去收拾院子,然后便开始发牌。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钟银的加入,针对韩昼的人数从一变成了二,这个女人居然也针对起了他,而且完全是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非要和他斗到底,使得韩昼苦不堪言,暗叹一代赌神就此陨落。
而这也就导致了他和钟银两人最终沦为了输得最多的人,要一起收拾院子。
时间很快来到四点半,随着游戏的结束,莫依夏也要离开了。
她语重心长地告诉哥哥,一定要愿赌服输,好好帮人打扫院子,韩昼连连称是,决定送她离开。
两人正要走出院门,却见钟铃忽然快步走了过来,将装着熟透的李子的袋子递给了莫依夏,意思不言而喻。
莫依夏接过袋子,笑着说了声“谢谢”。
钟铃也笑,站在门口目送着两人离去。
韩昼和莫依夏一路无言,很快就走出了巷子,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小广场。
太阳依旧高悬,气温炎热。
莫依夏淡淡道:“你都把我送到这里了,再回去蹭饭不会尴尬吗?”
“没事,我心理素质好。”
韩昼混不在意,有莫依夏在虽然好,但很多事不好发挥,否则要是当着她的面诱导钟铃说出“我想恋爱了”,这家伙绝对会产生怀疑。
“脸皮厚可不等同于心理素质好。”
韩昼充耳不闻,有些担心道:“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吧?”
他生怕这家伙不认识路。
莫依夏瞥了他一眼:“你真把我当成离不开伱的小妹妹了?”
“那倒不是。”
韩昼笑了笑,稍稍放下心来,挥手说道,“没问题就好,那么妹妹,明天见了。”
莫依夏站在原地没动,叹息一声道:“扮演都结束了,我现在不是你妹妹了。”
韩昼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试探道:“那……依夏,明天见?”
“嗯。”
莫依夏应了一声,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压低帽檐走出小巷,径直走入阳光之下。
“明天见,韩昼。”
韩昼笑了笑,目送着女孩离去,这才看向状态栏中不久前弹出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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