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朝哪代的有心人在路边造了座凉亭。
凉亭简陋,断瓦残砖,四周的茅草疯长到一尺多高。
茅草凄凄枯黄。凉亭更见简陋。
凉亭中有三个人在喝酒。
酒喝得很慢,因为他们的心思并没有放在酒上。
黑脸黑衫,满脸胡茬的大汉不时向路的一边张望。
他边上的青衫儒生却神态安定,正细细地品味美酒。
另一个干瘦的老者干脆趴在石桌上打瞌睡。他的人瘦,脸也小,小鼻子小眼,上唇挂着两撇小八字胡。
日头已爬得很高了。
晴天,却仍然有风。秋风。
凉亭前后三十里望不见一户人家,这样三个人,为什么会聚在这里喝酒?他们是否嫌有人的地方太嘈杂?
他们的样子,显然在等人。
有谁还会到这偏远破旧的凉亭来?
秋风中,远方扬起灰黄的尘土。
江伊人依偎在滕讯的怀中。
车厢里已经变了,软榻换成了座椅,还有一张小巧精致的桌子,桌上有酒,酒旁有菜。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但它们只被浅浅地动了一下。
因为这时,还有比酒更浓的温情。
默默无语的相偎。
滕讯变了,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
只怕无情浪子,今后要改作多情浪子。
他不知道,其实这种变,只是本性的恢复。在那个满是猫头鹰的小岛上,在险恶的江湖路上,他必须无情。
无情是一个漂泊天涯的浪子保护自己的手段。
而当他一旦发现了真诚,遇上了温暖,他会立刻迎上自己的真诚和温暖。例如白度、猎豹、叶飞鹰、慕容怜春。
例如江伊人。神秘的江伊人。
滕讯怜惜地凝视怀中的佳人,女孩美丽的脸庞上,已然有了最大的满足。
她很美,她的身体丰满而成熟。
滕讯只知道她叫江伊人,其余的仅凭自己的推测。对她的这份爱,他并没有太多的把握。
一个浪子除了自己,他还能把握什么呢?
滕讯只想好好把握现在,和伊人共有的现在。
未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测,但他一定要努力争取。
这些日子,他的心中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几个朋友。
真正的朋友,得一而足矣,他现在却拥有了几个,再加上江伊人,他的生命已非常充实。
打开的车窗外,是一片凋零的树木原野。
滕讯的心中,却感到了一种蓬勃的生机。
马是好马,赶车的却是个平凡的小厮。
光看一个人的外表并不准确,先前赶车的黑蛇神,不也是个相貌平凡并不引人注意的小老头?
小厮驾车的神态,认真而专注。
前面。就是一座凉亭。
路中央突然出现了三个人,三人已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一个是黑脸黑衫的大汉,他愤怒地几乎要冲上来。
一个是中年青衫儒生,他看见马车一点表情都没有。
一个是干瘦的老头,他微睁着眼,看样子眼中并无马车的存在。
这样三个人挡住了马车的去处。
小厮勒住了马,他连一点慌张的神情都没有,给人的感觉这种阵势,他已不知见过多少。
黑脸大汉上前一步,大声嚷道:“车上的人,出来”。
小厮不说话,只微笑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件什么有趣的东西。
黑脸大汉意似已不耐,大步跨至马头前:“你这小子听见了没有,快叫车厢里的人出来”。
小厮不过十**岁年龄,但他遇事冷静,着实老成得很。
“劫道的人都像你这般蛮横。”他说。
黑脸大汉已大怒:“你算什么东西,快叫你主人出来”。
小厮轻笑:“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人。碰见劫道的人,一向都是我来对付”。
黑脸大汉怒极反笑:“就凭你”?
小厮微笑:“区区一个霹雳堂风火雷神还不值得主人动手”。
黑脸大汉微微有些惊诧。
他正是霹雳堂二代子弟中的第一高手风火雷神雷震天。江南霹雳堂,是足可与慕容世家抗衡的组织,霹雳堂的独门暗器霹雳子,是唐门都不敢问津的暗器。
雷震天,身为霹雳堂二代弟子中第一高手,身上一定带着霹雳子。
而那小厮的语气,竟似丝毫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雷震天气极反笑,笑声里充满了悲愤:“原来霹雳堂在江湖人眼中已变得如此不济,连一个小厮都不将它放在眼中”。
他瞪视着小厮:“就让我先打发了你,再见你的主人”。
小厮却道:“且慢”。
雷震天怒道:“你可是准备请你家主人出来”?
小厮道:“如果我面前的是雷西风,也许可以”。
雷西风正是这一代霹雳堂执法堂主。
雷震天怒意更甚,他更不答话,身形已跃起,双拳直奔小厮面门打去。他这双拳,用的正是天下至刚至阳的“雷拳”。
拳发出,简洁明了,隐隐却有雷霆之声。
小厮不动,脸上还有了笑意。
他知道雷拳的厉害,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架得住这一拳,但他仍然丝毫也不在意。
因为他现在坐的马车不是普通的马车。
它是神兵先生一生心血的结晶——凤凰战车。
凤凰战车处处有机关,处处能杀人。
雷震天的雷拳击来时,小厮只不过将脚往一侧移了移,踩了下边上凸起的一块小板。
然后,这至刚至阳的雷拳便再不能伤到他了。
因为这时,已有八把飞刀,四枚丧门针,十一粒铁莲子闪电般向雷震天飞去。暗器由机簧发出,劲力之大,不逊任何一位暗器高手。
雷震天就站在马头前,距离很近。他只有回拳闪避,否则,即使击中小厮,那时他自己已是死人。
饶是如此,他仍然躲不开。
他的身子,像一只断翅的大鹏,腾空后退。
飞刀自他的脚下飞过,丧门针尽数被他握在手中,但那十一粒铁莲子,却有三颗击中他的右腿。
他落地时,已站立不稳。
他眼中的诧异更甚于疼痛,他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凤凰战车”!
那瘦小的老头已走到他的身边。
他的目光不再懒散,却多了许多兴奋的光彩,就像喜欢打扮的女人看见了世上最美丽的珠宝。
他喃喃地道:“凤凰战车,只有凤凰战车”。
然后,他就径直向小厮走去。
他已见识了凤凰战车的厉害,但却毫不畏惧。
难道这名动天下的凤凰战车并不能奈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