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是第三个动笔之人,他深吸了一口气,在纸面上写下了第一句话。
“镜里观花色,水中捞月影,上下求索,万物之宗,渊兮。”
杨澜自小受家族金系的修行路子熏陶影响,行事锋芒毕露,碰上这样一题,便无意识地从修行境界破题。
墨擎空坐在原地怔忡半晌,低身重新捡起地上的小纸条,开始抄自己前一夜整理的课本重点。
看来自己的准备没有白费,还是有点用处的……用来填满这一大片刺眼的空白。
随着时间的推移,欧阳光,张峰,上官云,司徒盛等人也陆续开始答题。
更多的考生只能坐在位置上干瞪眼,这场考试的形式超乎他们的意料,本以为会是从《五行论注》上截取摘抄,谁知考题竟是这样不知所云的一句话……可怜新生们连夜辛辛苦苦背诵经文,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满腹经纶全部喂了狗。
并非每个人都像田物那样有耐心,终于有人坐不住了,一个男生气呼呼地猛然起身,一把撕了卷子,骂骂咧咧地踢门而出。
“这考的什么鸟试?”
一众考生的情绪终于爆发,他们傻乎乎地干坐在考场上,做又不会做,坐又坐不住,一时间纷纷起身呼啦啦走了一大片。
考场很快空了,考生几乎走了个一干二净。
新生刚出考场,就是一阵怨声载道,不少脾气暴躁的还把出题人的祖宗依次问候了一遍。
“这是什么题?这是哪门子考试?”
“《五行论注》呢?这考的啥玩意?”
“怎么都出来了?诸位都被试题难到了么?”
“会个鸟,题目都看不懂,现在还在考场里的恐怕都是高手,我们这种人就不要掺和啦。”
“高手?张兄说笑了,里面不是还有个萧凛么?”
“萧凛?他还在里面?我看此人多半是装模作样哗众取宠。”
“李兄言之有理,似萧凛这般跳梁小丑,我们不理会也罢。”
一时间考场外走廊上熙熙攘攘如若菜市场,一半人抱怨试题难度,一半人取笑萧凛。
上官云司徒盛一干人等显然在苦苦支撑,他们时而提笔写上两句,时而放下毛笔思索,不多时额头上已经是布满汗珠。欧阳光死死盯着试卷,双眼尽是血丝,好像能看出花来。张峰相对沉着,但也好不到哪去,神学院的试题向来变态,这一点他素有耳闻,今天算是亲眼见识了。
墨擎空下笔如有神,外人看得煞是艳羡,谁知他根本不是在答题?他只是在“填充空白”。
田物做的一场春秋大梦,口水流了一桌子,浸透了试卷,不知道监考老师是否敢收他的卷子。
“……日被三餐,其心百变,夜只一眠,魂游万……”
杨澜突然一窒,原本如行云流水的文思被骤然打断,握笔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笔尖悬在空中竟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正怔怔无言之间,一滴墨汁落在纸面上,轻轻“啪”地一声,留下一片污迹。
杨澜看着纸面上的墨迹,脸色渐渐苍白,他行文至一半,突然发觉自己的面前横着一道坎,这坎垂直陡峭,想他区区六七尺身躯,又如何翻越这万仞绝壁?
杨澜苦苦思索,竟找不到破解的法子,他抬头仰望着这拦路的高墙,心中又浮现出墨擎空漆黑的背影。
杨澜叹了口气,摇摇头放下手中的笔,闭上眼睛。
考场中还在笔耕不缀的,只剩下萧凛和查无此人。
萧凛当然不知道他在一众考生口中已经变成装模作样故作高深的跳梁小丑,他在安安静静地答题,萧凛很少用笔,所以他的字写的不好看。
萧凛想把字写好,所以他很认真,横竖撇捺一丝不苟。
“是故,智者为智,方世人以为智,仁者为仁,世人以为仁,勇者为勇,世人以为勇……”
萧凛不知道这些话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它们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自己的笔下整整齐齐排成一行。
“……然智者非仁,仁者非勇,勇者非智……”
萧凛思如泉涌,这些话仿佛在他心里憋了很长时间,今天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上赐于人者,是谓三达……”萧凛顿了顿,写出了后面一句话,“或谓‘人道’。”
萧凛长出了一口气,看看自己的卷面,字迹整整齐齐,萧凛点了点头非常满意,抬起头活动发酸的脖子,突然一怔,偌大的考场内竟然只剩下他们九人……其他人已经交卷出去了么?
萧凛暗暗心惊,自认已经落后,又重拾毛笔。
坐在第一排的白衣少女从未抬过头,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沙沙的落笔声也从未断过。
考场中的人无一不是抓耳挠腮苦思冥想,但查无此人一如既往平静得出乎任何人的意料,这个不言不语的白衣少女坐得笔直,身材挺拔。
九人中第一个坚持不住的是欧阳光,胖子看看自己的试卷,字迹如蛇爬,满卷涂改尽是污浊,终于掷笔于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起身望了杨澜一眼,转身出门。
考场中只剩八人,气氛愈加压抑。
第二个出门的是墨擎空,这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作为新生中的第一高手,这个黑衣少年难道不应该坚持到最后么?墨擎空脸色平淡施施然起身,飘然远去。
墨擎空交卷的理由很简单……他的小抄已经抄完了。
既然抄完了,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
上官云和司徒盛同时起身,他们的试卷上都只有半面字迹。上官云本不想如此急躁地交卷,但奈何实在是写无可写,他绞尽脑汁才挤出来这可怜的几百字。
司徒盛同样如此,他戴着黑兜帽看不清表情,但想来也是一张苦瓜脸。
上官云经过田物身边时不慎撞到了一张椅子,响动立即惊醒了田物。
田物迷迷糊糊抬头看看,低头提笔在卷面上大书特书,气势潇洒纵横捭阖。
这一举动惊住了众人,张峰更是瞠目结舌,难怪煞星进来就睡觉,原来是早有成竹在胸,要么就是模仿古人醉酒留文,一觉醒来文章洋洋洒洒不加雕琢浑然天成一气呵成。
这或许就是……文章本天成,一梦偶得之?
田物果然不同凡响。
张峰低头看看自己改了又改的文章,暗叹一声气度不如人,也起身交卷。
田物将笔丢回桌上,转身出门。
考场内只剩三人,杨澜停笔闭目养神,萧凛和查无此人不紧不慢地行文,沙沙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