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阙与王坤被召见算是特例,学院中极少有人能真正面觐这些掌权者,即使是教务处处长胡一刀,想见到这些老人也需要提前申请,绝大多数学生根本就不知道神学院其实被掌握在一群老人手中,这算是一份殊荣,神阙与王坤之前只有神院三奇葩得到过。
不过两人也不惊讶……神院三奇葩是学院学生中最顶尖的三人,笑面人是演武场裁判同时还兼任神学院参赛队伍的队长,如果说学生中谁最有资格得到老人们的关注,笑面人当仁不让地会是第一个。
两人站在老人们的面前接受审视,王坤有些不习惯……他向来扮演的是审视者的角色,悠悠地坐在扶手椅里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这才是权力者的位置,但他如今站在长桌前被输十双漠然的眼睛盯着,居然会从心底生出局促和紧张来。
不过神阙就在身边,这两人无时无刻都在较劲,妖族少主不退,学生会会长自然也不能退。
老人们纷纷点头对两个年轻人表示满意,那个神阙素不相识的坐在白帝纹章之下的老者还对他微笑致意。
老人们依次起身从他们面前经过,围着两人绕行一圈又重回座位,他们视线交叉四下打量,王坤觉得这些人在看到自己时眼中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这两头猪肥了可以宰了”的欣喜,他觉得自己和神阙即将上屠宰场的流水线,屠夫们对自己的肉质表示满意。
他们就像是两头自己送上门的乳猪,老人们在这里开聚餐会……王坤想着他们接下来会不会从桌子底下叮叮当当地掏出刀叉餐盘,然后招招手让自己到桌子上躺着……但好在神学院虽然行事荒唐作风奇葩,但这里毕竟不是食人族的地盘,而且就神阙那张冷冰冰的臭脸,任谁看到了都会食欲顿消。
学院高层接见王坤和神阙,为的自然是五方仙界聚法苑,这帮老家伙心血来潮想看看学院这一代的杰出青年,王坤腹诽怎么没让他们把心脑血管给激动爆了。
另一件让王坤和神阙吃惊的事是归有光……这位坐在长桌尽头的麻袍老人显然地位尊崇,王坤和神阙都怀疑在校长不在的这么多年里,他或许就是神学院的最高决策者。这位面容祥和的老者最后一个离去,当在场所有人全部离开之后他上前掩上了会议室的大门。
然后他转身看着王坤神阙。
说的话却出乎两人的意料。
“谷仓有鼠,不可大意。”
归有光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坤和神阙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谷仓有鼠……不可大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神阙静静地站在醉风楼的雅间里,王坤和女孩的说笑声犹在耳边,却分外遥远,外界的一切声音都被隔绝,神阙愣愣地环顾四周,屏风后穿梭的人影,珠帘在灯光下流泻,空气中弥散着袅袅的幽香,原本熟悉的醉风楼看上去像是一座色彩斑斓光怪陆离的迷宫,他的思维在这座迷宫中穿行,却找不到出口。
神阙突然一怔,背后寒毛乍起。
王坤正在和女孩笑着谈论北域草原上的马奶酒,忽然微微一怔止住话头,他发觉背后神阙的气势突然变了,原本沉稳的气息被瞬间拉起,锋锐如刀。
“怎么了?”王坤偏头轻声问。
神阙摇了摇头。
他刚刚被一道目光震住了……神阙原本沉浸在沉思中魂游物外,这对他来说是非常罕见的情况,妖族少主向来冷静很少出神,但在醉风楼舒适奢靡的环境中,这台一贯以精密出名的机器也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他的思维神魂穿越林立的水墨屏风和珠帘,在大厅的尽头发现了一双眼睛。
一双漆黑的眼眸,带着刀锋般的锐气。
神阙被迎面而来的逼人杀气惊醒,差点后仰,他脸上的线条不自觉地拉紧,气势提升如临大敌,但当他再抬头去看时,只能看见来来往往的侍女和觥筹交错,那个远远地站在对面目光几乎刺穿一切的人已经不见了。
王坤有些奇怪地看了神阙一眼,转过头去又和少女聊上了。
叶梓把桌上的纸符叠好,换洗的衣物已经整整齐齐地塞进了包袱里,桌子底下压着那把师父送给自己的剑,叶梓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送他一把剑……他根本就不会用剑,不光是他,老家伙其实也不会剑术。
但那天自己出门前老家伙突然叫住自己,转身从床底下翻出来一把长剑,随手就抛给了自己。
剑长三尺,乌木剑鞘,没有装饰,风格简练。
叶梓当场就愣住了……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这栋住了十多年的老房子居然还暗藏兵器,这在寻常人家看来是很难想象的,普通人家怎么会在床底下藏着一把剑?依照街坊中说书人的桥段,这把剑上如果不是寄托了老家伙什么物是人非的哀思,就是牵扯上了什么深仇大恨惊天大案。叶梓平平安安普普通通长到了十六岁,按照世间流传的各种传奇故事剧情,掏出长剑之后接下来的情节,就该是老家伙匆匆忙忙地掩上窗户关上门,然后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他是前朝太子自己是先皇的托孤大臣……这把剑是你父皇的随身兵器尚方宝剑,如今时机成熟请太子召集旧部推翻逆贼……然后声泪俱下地跪下三拜九叩,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但老家伙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问你愣在这里干嘛?
叶梓捧着剑问你给我这个干嘛?
老家伙撇嘴,怎么不想要啊?不想要还我……
叶梓转身抱着剑就跑了。
叶梓没有把剑抽出来看过……因为他抽不出来,剑刃大概是哪里被卡住了,叶梓像拔萝卜一样用腿夹着剑鞘一阵咬牙猛拔连蹦带跳,就差动嘴啃了,剑依然纹丝不动。
拔不出剑的叶梓只好放弃,他把这把剑背在背上做做样子,保持冷漠严肃的神情,让人误以为是哪位武功高强行走江湖的少侠,实际上叶梓完全不会使剑,在没人的地方他就把剑取下来当成扁担挑包袱。
师父给了自己一把无法使用的剑,叶梓倒也不在意,他本来就不是用剑的人,叶梓只希望这把剑不是什么“谁拔出来我就必须得娶她有违誓言天打雷劈”的狗血神剑,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万一拔剑的是个男人那该怎么办?
叶梓算算时间,现在已经是九月份了……距离九月初九五方仙界聚法苑召开没几天了,他准备动身前往剑阁。
叶梓把桌上的银票收进怀里,这是一笔十足的巨款,四千多两黄金,其中大部分都是灵岫在自己临走前送给自己的,这几天叶梓都没有再去过镇南王府……他其实想过要去看望灵岫,但一来女孩曾说她要闭关,二来她师门中的人也不大乐意自己去找她,只好打消了念头,闷闷地坐在醉风楼里画符。
有时候叶梓坐在窗前,望着街心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旦看到淡红衣服的女孩视线就不自觉地跟了上去,但等到对方转过身来才失望地发现不是灵岫。
后来叶梓才意识到灵岫不一定天天都穿着红衣服,她或许也曾经从醉风楼的门前走过,只是隐没在拥挤的人流中,自己没有察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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