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玄妖孽传 第一章 窃遇女和尚

    洛州长水县大街上，一大清早已经是南来北往的行人络绎不绝，东边街口拐角处，有几个乡下大娘蹲在地上，摆弄着自己身前的菜摊，其中一位大娘正在把停在路边板车上的菜往地上的菜摊上摆，但时不时的就揉揉自己的腰　，旁边的大婶刚摆好了菜，一回头看见她这副样子，连忙走上来帮着她一起摆弄，嘴里絮叨着说道：“马大娘，你这腰还没好啊？”

    马大娘道谢后摇头道：“哎！这腰折了有几天了，不动还好，一干活还是有点不畅快，昨天早上推车进城门口的时候，一不小心使了点劲，一阵钻心的疼，我手一松，差点把一车菜给翻了，还是谢三儿扶了我一把，车才没翻，他还帮着我推了一段路。”

    旁边的大婶听她说了之后，脸上变了变颜色，她轻轻的拽了拽马大娘的衣角，探头探脑的看了看四周，然后贴近马大娘身边道：“马大娘，你怎么能招惹谢三儿，这城里城外的，谁不知道他是人见人怕的市偷，要不然人家也不会叫他谢三儿了，那可是‘三只手’，你没少什么东西吧？”

    马大娘听完之后，脸色也暗了下来，她想了想道：“她张婶，我也听说过这事，不过我们这些个穷户，也没听说哪个被他偷过，应该没什么事吧？说起来，昨天我也没少什么东西。”

    “这些事可说不准，他那么早在城里，八成是在‘踏早青’哪那么巧就刚好碰到你翻车扶你，你可得小心点，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要我说啊，你这腰还没好，老马头又忙着地里的事，你出来卖菜最好把米娃带着，好歹有个照应，虽然他还小，拿拿菜，收收钱还是行的。”

    马大娘本来一脸担忧，听到后面，笑了笑道：“米娃哪会收钱，人家给他个石子他都接着，没用。“

    张大婶抿了抿嘴，没好气的说了一句道：“你啊！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让米娃起早，知道他是你老来子，你们老两口都宠着他，现在八、九岁的孩子那个不在地里忙活，也就你们两个这么忙，还不让米娃做一点事。“

    马大娘笑着摇了摇头道：“米娃也没做过什么事，一点都不会，带上他也帮不上忙。“

    “不让他干，他怎么能学会?算了算了，我也不说你了，你自己当心点。“

    马大娘笑着点了点头，这个时候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挑菜看菜的人也围在菜摊前，两个人忙着买菜算钱，便没时间再闲聊了。

    忙了大半个时辰，菜摊前的人慢慢少了下来，两个人才稍微得了点空闲；马大娘站起身来直了直腰，跟张婶打了声招呼，要去上个茅房，让张婶照应点菜摊，说完就沿着街走出去了。

    马大娘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年轻人匆匆的走到菜摊前蹲下身子，张婶一看见他蹲在菜摊前，心里一燎，警惕的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没说出声来。

    蹲在菜摊前的年轻人，正是马大娘嘴里说的谢三儿，年方十七，个子瘦高，但小小年纪，前额到头顶心已经秃了一大块了，满是麻子的脸上，让人根本没兴趣再看他的五官。

    谢三儿一蹲下来就左瞧右看，挑了两根大玉米，塞进怀里，正准备起身走，又瞄到了菜摊最里边的红薯，站起身伸手去够，张婶看他越拿越多，憋着劲说道：“不能拿了，马大娘一家子还指着这些活呢。”

    谢三儿的手本来奔那个个头最大的去的，听见了张婶的话，改手拿了个小的，放进怀里后，斜眼看着张婶，眼睛里面带着精光，张婶害怕的赶紧把脸转过去了，就听见谢三儿用力道：“什么拿不拿的，昨天我帮着马大娘推了一段车，这算是她给我的回报，我可不是不讲理的人。”

    张婶心里暗暗骂道：不要脸的东西，趁着马大娘不在才来拿东西，还舔着脸说是人家给的报酬，真是七仙女做梦——天晓得。但终究害怕被谢三儿盯上，嘴上什么也没说。

    谢三儿说完之后，掖了掖怀里的东西，转身就朝着西边溜过去，刚走没几步，突然有人在他身后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后面的人正着嗓子说道：“站住！”

    谢三儿一听见这两个字，顿时脸都吓青了，站在那里没敢动，两只眼睛拼命的往后瞟，想看身后的人，嘴里小心的回道：“断捕快，我今天没犯事啊，拿马大娘的菜是因为昨天我帮她推着一车菜走了一段路，她自愿给我的报酬，再说了，就两个玉米、一个红薯，你也不能就因为这个又要找我麻烦吧！”

    “我说谢顶啊谢顶，几天不见，你就从‘暗里摸‘变成’白日闯‘了。这大白天的不但敢拿人家东西，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谢三儿一听见这句话，就知道不对劲，赶紧回过头来，看到身后站着两个穿公服的捕快正看着自己乐呢。顿时松了一口气，苦笑着回道：“沈爷、余爷，您这一大早就拿我寻开心，我还以为是断捕快呢，吓的我一身冷汗。”

    姓沈的捕快笑吟吟的看着他道：“怕什么，你刚才不说这是人家给你的谢礼嘛！还怕被人逮着了？”

    谢三儿扬了扬头回道：“这断捕快对我有成见，我是怕他不相信我的话。”

    余捕快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道：“你这谢顶的话除了断捕快，恐怕别人也不会信你吧！”

    谢三儿见他一口一个“谢顶”，心里很不痛快，脸上陪着笑回道：“我又不是没有名字，余爷您一口一个谢顶，别回头把和尚给叫过来了。”

    余捕头等他说完后，脸色忽然一变，顿了顿道：“行了，别贫了，说正事。“，说完之后，两个捕快看了看四周，把谢三儿拉到旁边一个没人的胡同口，余捕头压低声音对他说道：”这个月的月供钱你前几天就说在张罗，这都快月底了，还看不见影子，你小子是不是想满混过关啊？我告诉你，你能大摇大摆的走在这大街上，是我们哥几个担着你，要不然，你一个月三十天最起码要坐二十八的牢，要是再不交钱，我就把你拉到里面吃几棍子了！“

    谢三儿看他这副模样，知道这几天又输了不少，受了气就拿自己开刀，他想了想回道：“余爷、沈爷，您说的我都记在心里，没你们几位爷，这长水县的大门我也不敢进来啊。但这几天我是真没辙，断爷软硬不吃，死死盯着我，我一点下手的机会都没有，要不然也不会饿的要去拿马大娘的菜了。“

    余捕快瞟了一眼沈捕快，又斜眼瞧着谢三儿道：“你说的我知道，姓断的确实是个麻烦，我会尽快想办法把他赶走，正好他今天不在，你趁早动手。“

    谢三儿一脸为难道：“这大白天的，我也不能说动手就动手啊，总得碰到‘愣头‘才能有主下手啊。”

    “想找主还不容易，这满大街的人，还不随你挑。”

    谢三儿摇头道：“我说沈爷，我这可不比你吃皇粮，想吃谁吃谁，这满大街的人，除去没钱的、除去有势的、再除去防着我的，能下手的还真不好找……“

    谢三儿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沈爷用手背拍了拍自己的胳膊，使了个颜色，狡黠的看着前边不远处道：“那不是个好主吗。”

    沈捕快说完之后，余捕快和谢三儿顺着他的眼角看过去，就看到不远处的街上有一个剃着光头的女人正在一边慢慢走着一边四处观瞧，看样子像个出家人，里面穿着件灰袍子，套着一件黑色的无袖纱褂子，最显眼的就是脖子上挂的那串硕大的佛珠，一个个都跟鸡蛋似的大小，虽说五官样貌很是标准，但深褐色的嘴唇和斜挑的眉眼都让人觉得十分不自然，脸上的表情也带着凶相，这一副模样，不免让所有看见他的人都想敬而远之。

    “这说着说着，还真把和尚给说来了。“

    谢三儿看着余捕快，又看了看那个女的，疑惑道：“这女的不是叫尼姑吗？”

    余捕快接过话道：“哪个尼姑有她这份气势，我看就是和尚也比不过她，一看就是外地来的，正适合你动手。”

    谢三儿仔细瞧了瞧那个女和尚，越看越觉得她样貌稀奇、举止怪异，好像浑身上下透着那么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气；他挠了挠光光的头顶，为难道：“两位爷，这个人看着妖里妖气的，我们还是别惹她了，我再转转，找找看吧。”

    两位捕快一听他不愿意，对视了一眼，余捕快左手搭在了谢三儿的肩膀上，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几分，劝他道：“谢三儿，你看看她腰上的荷包，涨鼓鼓的，少说也有十几两银子，她那么大摇大摆的挂在腰上，对你来说就是一顺手的事，容易！再说了，她一个外地人，就算发现你偷她东西，没人帮没人管的，到时候我们都站在你这边，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这可是天赐良机，你不动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断捕头明天就回来了，被他看着，我们就都没指望了，你自己挨饿受冻我们管不着，但要是月供钱还交不上来，这县衙门的大牢，你是坐定了！”

    谢三儿看了看那女和尚两眼，转眼又看了看身边的两位捕快，心里直嘀咕；他明白今天这两位不捞点儿好处，一定放不过自己，但那个女的不僧不俗的打扮着实有点怪异，让人不想沾惹。

    谢三儿一边眼睛滴溜溜的转看着四周，一边在心里琢磨这事，两个捕快知道他在考虑，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盯着他，眼见那个女和尚越走越远，谢三儿终于开口道：“行，既然今天有两位爷照看着，我也没什么好怕的，我这就上去收拾收拾，两位爷可看紧了。”

    两个捕快使劲点了点头，谢三儿一转身就踏着轻步，沿着大街往女和尚那边追了过去，到底有些功夫，一路踏步无声，轻巧灵敏，没一会就跟上了她。

    靠近之后，谢三儿把藏在袖子里的刀片悄悄隐在了掌心，也没急着动手，悄悄跟了一段路，想看看能不能探点这个人的底细，就发现她一路不说话，也不买东西，眼睛不停的四处打量，像是要找什么东西，直到路口拐弯时，才听到她跟人打听红尘坊的方位。

    红尘坊是这里远近闻名的妓院，许多外地商贾、风流人士都慕名而来，不夸张的说，这长水县的名声和人气，全是这红尘坊带出来的，所以慕名来找红尘坊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个人是个女的，问这里干吗？

    两个捕快也跟在这条大街上假装巡视着，他们见谢三儿迟迟不动手，迈着大步跟上了谢三儿，从他身边过的时候，余捕快摸着下巴轻声的丢下了一句话：“快点动手，我们在老地方等你。”，说完之后，他们两个就大摇大摆的走过去了。

    谢三儿知道他们等急了，一皱眉头，起身迎上前去，走到那女和尚的旁边，满脸堆笑道：“女师傅，你是外地人吧？”

    那女光头见他突然上前询问，有些防备道：“你是谁？”

    谢三儿赶紧解释道：“我是在这县里从小长大的，刚才听你说要找红尘坊，我带你去吧，这里我熟。”

    那女的听完后眉毛拧了拧，转而又舒展开了，斜着嘴角，略带着一份笑意问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谢三儿佯笑道：“女师傅想多了，我看你一出家人在外人生地不熟的找地方，反正没什么事，就给你带个路，等到了地方，你要方便的话，赏我两个铜板喝口茶水就行了，真不方便也就算了，帮帮你们出家人的忙，也算积个小功德。”

    那女的听他这么说，略一考虑，点头道：“可以，你把我带到的话，给你五个铜板。”

    “今天真是出门遇贵人了，您跟着我这边走，前边路口右转，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了。”

    谢三儿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东边长西边短的找话和她说，但她都没怎么搭理，直走到离红尘坊不远的时候，谢三儿远远的指给她看，她才仰起头，讳莫如深的点了点头道：“这么浓烈，果然不一样。”

    谢三儿以为她说的是那面前姑娘们身上用的香料的味道，连忙称赞道：“女师傅好尖的鼻子啊！这么远都能闻到香气了，不过那门前确实香的让人能熏倒了，听说里面的姑娘都是买的西域那边带过来的香料，又贵又难买。”

    那女的点了点头，从腰里拿了五个铜钱给了谢三儿，谢三儿点头哈腰的接过了钱，开口道：“您这样的出家人真是虔诚，身子这么单薄还带着这么大的佛珠，这一个很重吧！”

    说话间，谢三儿趁机靠近她，右手要去摸她挂在颈上的佛珠，左手用藏在手心的刀片一划，就把她腰间的荷包偷到了手里，顺势一抖，又把荷包溜进了袖袋里。

    他虽然荷包得手了，却不曾想右手还没摸到佛珠就被那女的一把抓住，那女的看似单薄无力，一只手抓住他就像钢爪铜壁一样，一点也动不了，他以为自己动手被她知道了，心里冷不防的一凛。

    那女的抓住了他的手，对着他不耐烦的说了句话：“我不是出家人！既然路带到了，你走吧。”，说完就放开了他。

    谢三儿一听这话，像被大赦了一样，忙退了几步，点头道：“是我眼拙，说错话了，跟您陪个不是，我这就先走了。”，说完话，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头望，好在那个女光头没有发现异状，也不曾跟上来，他心里暗自庆幸。

    谢三儿走远后，独自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拿出荷包来，仔细看了看，这荷包是用深蓝色的绸缎做的，上面的图案是朵梅花，甚是普通，但打开一看，发现是个囊中囊，荷包里面又是一个荷包，拿出里面的荷包，就有些异样了，黑色布料上面是红色的图案，那图案非山非水、非花非兽，而是一连串奇怪的符号。谢三儿觉得有些邪门，不自觉的抿了抿嘴，再打开这个荷包，里面确实是银子，他这才咧开了嘴，心满意得的笑了笑。

    谢三儿把荷包口解开，把银子倒在了手里，除了银子外，袋子里撒出了许多白色的粉末，也不知道是什么，他用力嗅了嗅，什么味道也闻不出来，虽然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但手里面的银子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东西，他也顾不得想许多了，数了数手里的银子，一共十六两，他贼头贼脑的四处看了看，确定安全后，拿了其中五两，顺着墙根处，扣了一个小洞，把银子塞在里面，然后把剩下的十一两银子又放回了荷包里，揣在怀里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