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儿跟着那个丫鬟走出了厅门,心里虽然紧张害怕,却又有着些许兴奋,他也是活生生的男子汉,说不垂涎美色那也绝不可能,只是自己的样貌被人从小嘲讽到大,即使早就习惯了,但也不愿意舔着脸到这些地方来买笑,不管当面怎么样,见过他的人,心里对他的印象必定是丑陋两个字。
丫鬟带着谢三儿往西厢房走去,谢三儿拿出十两银子给她,轻声道:“姐姐能不能带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今天来的急,也没打扮打扮,见蓝田姑娘这样的美人,我也不能这么邋遢的去见她。”
丫鬟云萍仔细看了他一眼,点头轻笑道:“我看你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出生,应该是刚得了点外财,你这样的我见的多了,刚有了几个钱,就急着花天酒地,可是这些地方可是无底洞,慢说你这小财,就是万贯家私的都有被挥霍光了的,要是听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找个好人家的姑娘明媒正娶,好好爱护;别为了一夜风流白白花费了这些银子。”
谢三儿听她说完后,又拿了十两银子要给她,云萍推脱不肯要,谢三儿硬塞到她手里对她道:“听说话就知道姐姐你是个好姑娘,你说的我都听在心里了,只是今天来见蓝田姑娘我也是没办法,说句实话,这妓院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要不是今天有要紧事必须要见到蓝田姑娘,我也不会来这红尘坊的。”
云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以为谢三儿还是舍不得美色,找了个借口搪塞自己,男人到妓院,除了春心,哪还有其它什么不得不来的理由,只是她是个聪明人,见谢三儿不愿走,也就不再多劝了。
云萍带着谢三儿去洗了澡,找了几件差不多的衣服给他换上了,谢三儿趁洗澡前独自一人的时候,暗暗把剩下的一百多两银子藏到了房梁上,自己身上只留了十几两碎银子,与朵蓝田一面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只能先藏在这里,要是还能活命,就再回来取,要是不行的话也就顾不得了。心里越想越有些说不出的忧心,等洗好了后,又跟着云萍往西厢房走去,这红尘坊着实不小,东西两边都有好几十间厢房,房前的院子里有假山凉亭,还有荷叶池塘,沿路走来,前头的十几间屋子里都掌着灯,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也各不相同,有的是嬉笑声、有得是吟读声、还有弹奏古筝乐器的声音,直走到后面的几间屋子,毫无光亮、也无人声,才静寂下来。
“蓝田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鸨妈特地为她空了几间屋子不让人住,这一间就是了。”
谢三儿跟着云萍在一间亮着烛光的屋子前停了下来,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一间吗?”
“嗯,我也把你带到了,你自己进去吧,我先走了,鸨妈还有其它的事吩咐我做呢。”
谢三儿笑着跟她说了声谢谢,看着她转身回去了,他站在门口,想了片刻,终于敲了敲门。
里面有人开了门,一个丫鬟站在门内,看到谢三儿愣了片刻,回头朝屋里说道:“蓝田姐,客人到了。”
随后便听到一个娇嫩欲滴的声音回道:“让客人进来,你去歇着吧!”
丫鬟答应着走出了门,对谢三儿道:“你进去吧,我来关门。”
谢三儿攥了攥自己的手心的汗,跨进了门,丫鬟随后带上门就走了。
谢三儿一进屋,一阵涔人心神的香气扑面而来,跟他之前在大厅闻到的其她姑娘身上的香气都不一样,不知为何,他恍惚间竟感觉好像闻过这种香气。
“公子怎么一句话都不说?难道有什么心事吗?”
谢三儿被这一句问唤醒过来,侧身看见一扇屏风后面,隐隐坐着一个纤细窈窕的妙龄少女的身影,他连忙回道:“不是、不是,这里面好香啊!”
朵蓝田掩面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缓缓走出屏风;这间房间里有数十个烛台,全都点了,甚是明亮,谢三儿一眨不眨的看着屏风后面走出来的人影,及至露面,他原本紧闭的嘴不自觉的轻轻张开了。
烛光映照下,谢三儿与她面面相对,见她五官精致的就像画出来的一样,肌肤雪白、粉嫩晶莹,没有一丝瑕疵,连半个斑点也找不到;光盈秀润的头发只是随意的披在一旁,看起来都千姿百态;此刻她穿着一件紫色低胸长裙,裙子的两根紫绳绕过玉脂一般的粉颈,系在后面,外面披着一件淡紫色半透明的纱衣,边缘绣着精细绝美的花样。
谢三儿看着她酥胸半露,慢慢走近自己,只觉的脑中一片空白,除了心脏急速跳动的砰砰声,根本感觉不到别的了。
朵蓝田走到谢三儿面前后,盯着谢三儿的脸看了看,娇笑道:“刚才鸨妈让人先来传话说今晚来的客人相貌有些为难,莫不是说的就是你了。”
谢三儿回过神来,连忙用手挡了挡自己的头顶,低着头有些尴尬道:“姑娘还没见过像我这么难看的吧,像你这样天仙般的人,我实在不配来见你。”
朵蓝田伸手拿下了他的手,微笑道:“你也不过就是样貌有些特别罢了,我在这里,见过这么多客人,好看也罢、难看也罢,也不过见过便忘,既不动真情,便不会在意。”
谢三儿见她不但没有嘲笑自己,还好言安慰,心下很是动容,可脑子里不由想到鸠异那一张诡异阴邪的脸,顿时思绪有些凌乱,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快坐吧,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说话间,蓝田把谢三儿拉到已经摆好酒菜的圆桌旁坐下,帮他倒了一杯茶,谢三儿闻着满桌的菜香,却一点也吃不下,只是双手捧着茶若有所思道:“我…我叫谢子安。”
“谢子安!子贵平安;嗯,是个好名字。”
谢三儿从来没觉得这个他爹讨来的名字有什么好的,就是到了这里也是被迫才用的,此时听见蓝田开口夸赞,竟转了念想,开始对这名字有了好感。“
“谢公子是喜欢听曲,还是喜欢吟诗作对,亦或是喜欢奇门诡谲之术,我都略有涉及,可择喜而现。“
谢三儿有些羞愧道:“我不识字,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会。”
朵蓝田点了点头,又说道:“我对星象占卜也有些了解,要不然我为你测一卦,虽然未必为准,权当助乐一笑,你意下如何?“
谢三儿点头答应道:“只要蓝田姑娘喜欢,能测一测也好。“
蓝田抿嘴想了想道:“若用罗盘、铜钱、龟壳、蓍草这些来测,虽然正式,不过太过严肃,于助乐无益;不如你说个字,我随口帮你测测,准与不准都无伤大雅。“
谢三儿抬头看了看房顶,心里想着那个女光头一定躲在暗中监视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摆脱她,口随心想,回了她一个字道:“逃!“
朵蓝田听到这个,微微皱了皱眉,轻咬了咬下唇,沉思片刻后,舒眉道:“逃拆开来为走和兆,你说了这个字,便表明在你身上可能有大事发生,你想躲避过去,按照这个字来说,走便是远去,兆是事情要发生前的预示,只是单以此字为准,眼下尚不明确到底是凶兆还是吉兆;但兆还有一个意思,充当数词,万亿为兆,此是大数,当是福泽绵延之意,所以说,你想躲避当前的事,恐怕最好的办法就是远去他乡、迢迢万里,或许会有大运逢临。“
谢三儿听得一头雾水,满面纠结,显是不相信朵蓝田的话。朵蓝田见他不信,转而面带笑意道:“这不过是我信口拈来的,权当送给公子的见面礼,公子不必当真。“
谢三儿见她娇姿玉态,又满腹才学,为人还如此亲和,心里真是爱意横生,忍不住赞叹道:“我虽然年纪小,这些年混迹市井也见识过不少体面人家的姑娘,但没有一个样貌学问能跟蓝田姑娘你比的,难怪这些有钱的、当官的都争着要见你,只要你答应,恐怕这里任何一个男的都愿意娶你,你为什么还呆在这里呢?”
听到这句话,朵蓝田脸上现出一丝漠然,她摇了摇头道:“娶了我的人未必会幸福,还有可能被我所害,就连女校书薛涛这样的才人也找不到真正能够依靠的人,我又何敢妄想,‘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或许就是我的宿命吧。”
谢三儿听了这一番话,低头无语,朵蓝田稍稍沉寂了片刻,便又换了一副笑颜道:“这些话真不该在公子面前说,扫了你的兴致,既然公子不爱俗套,那我们就上枕榻之上,让我来伺候公子吧。”
谢三儿明白她的言下之意,顿时脸色通红,男女之事,他还未曾经历过,但如此天姿国色的美女在自己的面前馨言柔语、吐气如兰,他又怎么能不想一亲芳泽?只是想到是鸠异派自己来,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诡计,又怕害了蓝田姑娘,心里便是在百般纠缠,不知该怎么办。
朵蓝田拉着谢三儿的手绕过屏风,走到了闺床边,就在谢三儿犹豫之际,已经替他脱掉了外衣,随后把谢三儿按到床上坐下,站在他面前脱掉了自己的纱衣。
谢三儿看着朵蓝田在眼前慢慢脱掉披纱,粉肩尽露、冰脂玉肌,实在香艳难挡,他情不自禁的双眼从上看到下,就在双眼游离之际,他无意中看到朵蓝田挂在腰中的一个玉佩,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只玉佩翠绿莹亮,上面刻的图案是一只卧在地上,闭着双眼的小鹿,看着很特别,但让谢三儿吃惊的地方并不在于这块玉有多特别,而是他曾经见过这个玉佩。
谢三儿呆坐在床上,愣愣的盯着朵蓝田看着,朵蓝田却不曾注意他的异样,帮他脱完鞋后,便坐在谢三儿的腿上,柔情蜜意的搂住了谢三儿的颈子,稍稍用力,他便觉得浑身酥软,身体不听使唤,软软的倒在了床上。
朵蓝田放下了床帐,伏在谢三儿的身上,把脸紧贴着谢三儿的脸,在他耳边轻声道:“既然今晚能有缘和公子一聚,不管你是什么人,蓝田都会好好伺候,如此春宵一刻,公子也别再顾虑其它,还是安享良辰吧。”
说完后,朵蓝田趴在谢三儿身上一边亲吻着他的面颊,一边伸手到腰间慢慢解开了他的上衣。谢三儿不知如何是好,紧紧闭着双眼,只觉得朵蓝田的丰乳压在自己的胸口之上,温暖柔嫩,身体**高涨,已经难以控制了。
正朦胧恍惚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三年前的画面,他陡然睁开眼睛,把朵蓝田推到一旁,急道:“不行!”
朵蓝田奇道:“公子你怎么了?”
谢三儿环顾四周一眼,然后侧过脸看着朵蓝田,小声问道:“三年前长水县蝗虫成灾,田里粮食颗粒无收,有人开仓放粮,救济灾民;一直放了一个月,那个人是你吗?”
朵蓝田实不知谢三儿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没有回答。
谢三儿见她神情异样,自问自答道:“我知道就是你,我不明白你做了那么大的善事为什么怕让别人知道,但你救了这么多人,包括我的命,我不能害你。”
朵蓝田不明白谢三儿说的意思,这其中的因由也只有谢三儿自己明白;原来三年前长水县连同周边的几个县蝗灾严重,闹了粮荒,县官向朝廷报了灾情之后,虽然得到了朝廷赈灾的允诺,但等粮食到地方尚需时日,当时城里城外已经人心惶惶,许多人家都已经没有吃的东西了,县里的粮仓也都空无一粒,想从外县调粮,但还没到长水县,就被别的县乡民给拦截了;当时县里唯一的指望就是几个大财主家的私人粮仓还存着不少粮食,可眼见粮食紧缺,他们坐地起价,把粮价抬高了几十倍,还每天限定只卖几十石,许多人家当了全部家当,筹齐了钱,却根本买不到米,短短数十天,城里城外就已经饿死几十口人了;谢三儿和他爹也差点饿死;辛亏后来有个米粮店,不知道从哪弄来了粮食,在店门外搭了一个粥棚,免费放粥给灾民吃,全城的灾民都是靠着这个粥棚才活了下来,直过了近一个月,朝廷的粮食运到了,才渡过这个难关。
当时男女老少数千人,领了粥后都要给粮店的老板磕头,老板惶恐的对大家说这些米不是他买的,是有人花钱买粮借他的地方发放,但那个人不愿露面,才委托他在这里施粥;谢三儿和谢老好也是靠着每天领点粥,勉强撑了过来;谢三儿当时十分好奇做了这么大功德的事,又不愿意露面的人是谁,便天天躲在掌柜的屋顶上偷看,终于在一天晚上看到有人运粮来,其中一人穿着黑袍,遮住了脸,跟掌柜的在屋里说话;他亲眼看见掌柜的跪在她身前,说是带乡亲父老跪拜她放粮救命之恩,就猜到那个人是真正的大恩人,但始终也没能看到她的脸,只看见她腰上挂了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只小鹿,正和朵蓝田身上的一模一样。
看见玉佩后,谢三儿心里已然明白了当日的疑惑,难怪一进屋闻到的香味有似曾相识之感,当时他躲在屋顶上看见蒙面人的时候,隐隐的也问到了这种香气,只是因为当时离得远,闻到的气味太淡,所以一时没想起来罢了;现在回想起来,当年有粮食的只有那几户大财主,而能在他们手里买到这么多粮食的人,也只有朵蓝田了。
此时谢三儿已经没时间解释这么多了,他压低了声音,紧张的看着朵蓝田道:“有个妖人给我吃了一颗药,让我来找你交合一晚上,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但一定是想害你。”
朵蓝田听完他的话后,神情大变,原本一副娇弱的模样瞬间变成了惊怒,只见她双眉一紧,在床帐里随口吹了一口气,屋里原本点亮的十几根蜡烛竟全都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