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忽地浑身一震,他知道女人在说什么,全身的血液都在凝固,呼吸渐渐在冻结。
转头,猛地看向刘乐阳。
“政雪,你是要找乐阳吗?”
汉元帝握住了女人的另一只手,看着女人痛苦,极力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
“女儿,在,乐阳在,快,乐阳,快过来,你姑母叫你。”
汉元帝叫住刘乐阳,女人跌跌撞撞,愣神惊愕,一路爬了过来,稍顷,王政雪才微微回过头,看着刘乐阳。
“女儿,是女儿!”
手紧紧抓住了莫北嶂的衣襟,王政雪带着哭腔,手抖得烈害。
“你不许死。”
莫北嶂心乱如麻,感受着怀里的人抽搐得越来越厉害。
忽然,女人握住他的手一松,哽在胸腔的一口气松了下去,王政雪慢慢地闭上了眼。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沈南捂住慕飞飞的眼,将她转过了身去。
莫北嶂不肯放手,的卢的药拿过来,挤进了人群,便听得刘乐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药掉到地上,莫北嶂咬紧了牙,怀中的女人已经没有了呼吸,额上青筋迸裂,一拳头砸在了地上。
“姑母!”
刘乐阳一把趴在王政雪的怀里,嚎啕大哭。
这个待她如亲生女儿的女人,竟然在自己的眼前,这样死了,毫无预兆。
汉元帝红着眼,缓缓站了起来。
“邵庭轩,给朕查,朕要亲手将下毒之人,碎尸万段!”
男人领命,命人将杯中剩下的酒液带了下去。
“乐阳。”
汉元帝扶了扶女儿,女人却不理会他,埋头在王政雪的尸体前,痛哭。
莫北嶂看了一眼女人,并没有将她赶走,女人的侧眼,和她是如此的相似。
难道,莫北嶂心中讥讽,难怪第一次见女人,心中便有一种油然而生的熟悉感,竟现在才水落石出,他讥讽自己,机关算尽,反误了自己。
她将女人的手放在腹部,安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男人为女人擦净了脸上的血。
慕飞飞大概看了个明白。
一夜间,慧妃遇刺的消息传遍京城,留言再起。
“莫先生。”
王政雪的灵堂很朴素,而慕飞飞却出现在那里,莫北嶂在哪里,她便可以跟到哪里。
莫北嶂闻声回头,看了看女人,如此生疏。
他再次讥讽地勾了勾嘴,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
“莫先生,是在为慧妃娘娘不值吗?”
“慕飞飞,你来做什么?”
女人不理会男人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
“倒也是,慧妃娘娘纯心仁厚,不仅辅佐皇上政务,就连自己姐姐的女儿,也视如己出,实在是让人佩服。”
莫北嶂一记狠戾的眼神回过来,盯着慕飞飞。
现在的女人,已经不再畏惧了男人这样凶狠的眼神,反而觉得多了几许滑稽,再没有看过莫北嶂那样绝望和无奈的表情,他不过也是一个有情绪的人。
“我有时就在猜测,这该是那样的人,才可以这样的仁厚?可是后来我改观了,莫先生。”
“慧妃娘娘死前,口中反复含着‘女儿,是女儿’,不知莫先生是否知道其中的秘密?”
男人不答,换来慕飞飞轻笑。
“是啊!公主是女孩,可毕竟不是她的女儿,慧妃娘娘与皇上虽为夫妻,可一直未替皇上生下一儿半女。唯一的孩子那也在二十年前死于临盆,莫先生,是吗?”
莫北嶂紧了紧眉梢,
“你到底想说什么?”
“二十年前,慧妃娘娘和先后同时于皇上诞下龙嗣,可慧妃娘娘与之无缘,生下的却是死婴,皇家为了避免晦气,匆匆埋了了事。至此以后,再没能与皇上生下子嗣,难道莫先生不好奇吗?”
“我好奇什么?”
灵堂一侧,刘乐阳哭得几乎晕厥,扬全奉命,堂内替她把手。
无奈看着刘乐阳伤痛的样子,也不要一旁的婢女扶起,索性迈开了步子,一把将她提了起来。女人挣扎,不停捶打来人,却在看清是扬全后,一头扎在了男人的肩上,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男人示意婢女下去,自己则将女人放在了一面的木凳上。抽了抽自己的手,却发现被女人抱得紧紧的,他动了动眉,不是很喜欢看这个女人哭。
“公主,节哀顺变。”
刘乐阳拼命摇头,
“怎么节哀,扬全,她是我姑母,我从小被姑母带大,我无法接受,我没办法接受。”
女人满是泪痕的小脸,看得扬全心烦意乱,瞥了瞥头,趁机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你是一国的公主,不应该这样消沉,相信邵将军,一定会……”
“我是一国的公主,可我也是人!扬全,我也会伤心,我亲人死了,我也会很伤心。”
男人被她反驳得哑口无涯,唉声叹了口气,便不再劝她。
人在最难过的时候,是需要发泄的,他知道多说无益。
“你也烦我吗?我很矫情是吗?”
见着扬全也转过了脸,刘乐阳感到自己从未有过的孤寂。
这一路上,男人一直都将自己捧在手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她不是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可她更希望那个人是忘记了自己公主身段正真和自己患难的人。
“许浥尘烦我,所有的大臣都烦我,所以我才迟迟嫁不出去。匈奴使者和亲,不是我去,高丽使者和亲,不是我去……”
刘乐阳忽然哭得更大声,
“我是那样招人烦。”
她忽然就从木凳上站了起来,跑了出去。
扬全一脸木然,自己没那个意思!心烦意乱,也迈开了步子,跟了上去。
“你难道你不奇怪为什么她会在最后一刻告诉你女儿?为什么她会待她姐姐的孩子如自己的孩子?她会于二十年前,将的卢放在你的门口?”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莫北嶂喘息。
“莫先生,你难道都没想过吗?”
慕飞飞不相信,莫北嶂这样精明的人从来不会去想这些,她讥讽地勾了勾嘴。莫北嶂,你是从未去想过,还是跟本就不敢去想?
男人站在原地,红了的眼,心中可以见得是有多挣扎。
“莫先生,我不应该这样称呼您,”
慕飞飞的语调变得好生奇怪,她自己从未发现自己是有多么的尖酸,冷笑。
“还是应该叫你什么最好?我都不知道,你们那个部落,你是那个姓氏?”
男人陡然一震,惊愕地看向慕飞飞。她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在拷问他,她在试探他!
“你是怎么知道的?”
慕飞飞瞥了一眼男人,不紧不慢。
“三十年前,那个只身从部族血战里死里逃生的男人,是怎样克服了自己内心的恐惧,还好好活在仇人的臂弯下,这一活,就是三十年。”
莫北嶂恍惚一瞬间,三十年前,血战的影子,陡然撞进脑海。
那场战争,他随自己的父亲一路南下,坚昆族人将自己的腹地大大敞开,供得匈奴乌孙等国途径领地,一道商讨进攻中原一事。
天有不测风云,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是被谁出卖,就像他自己的部族,永远也不会知道是哪一个,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不战而败的几个部族转而向坚昆族发起猛烈地进攻,伴随着汉朝的觉醒,当时带领汉军的邵苍大将军将坚昆部族几近消灭,一直将其赶到了叶尼赛河以北。
这场血战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几乎整个部族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以后,坚昆部族便只存活在书籍上。
精通医术的男人流落于民间,偶然的机会,他被王政雪的父亲,当时的阳平侯王禁招揽到门下,开始了他的大夫生涯。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莫北嶂逼近女人,看着女人一脸平静,心中不禁更加疑惑,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怎么会?
“刘乐阳是你的女儿。”
“不是。”
男人急于否定,慕飞飞瞬间看出了端倪。
“不是?莫先生,那她怎么解释?我不会相信王政雪是如此的好心?”
男人有些恼怒,
“你们钱塘的点滴,莫先生,你还不承认吗?王政雪爱你,她为了你生下了刘乐阳,将你们的孩子放在身边,以她姐姐为母亲的名义,因为这样,才会死无对证,因为这样,才不会引得别人的怀疑!”
“慕飞飞!”
“若果我说的全是对的,那么的卢,便不再是一个孤儿。”
莫北嶂气急,一手扼住了慕飞飞的脖子,眼里说不出的冰冷。
“慕飞飞,别给自己寻死路。”
女人残忍一笑,这个秘密,不过也是她的猜想而已,现在看来,莫北嶂如此大的反应,她心中也大概有数。
“的卢,便是当今皇上的儿子,他不是弃儿,他是太子。”
一旁假山,响动,刘乐阳整个人滑了下来,眼神空洞,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说的,是真的?
“乐阳?”
莫北嶂反应过来,两步上前,便想将她扶起来,怎奈女人横看着男人,甩开了男人的手,躲着一旁。男人看着蹙眉,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她说的是真的吗?”
女人忽地抬头,看着男人,想要将男人这副伪装的面容看个清楚。
“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
女人的声音很大,莫北嶂一时哑言。
“乐阳……”
“你回答我!”
男人被刘乐阳吼得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她竟会到了这般疯狂的田地。
扬全赶了过来,看着刘乐阳,一地坐在地上。转而看向慕飞飞,莫北嶂则站在女人的身旁,他瞬间明白了。
秘密曝光,刘乐阳应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慕姑娘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很快被自己探了出来,莫北嶂的档案在户部没有任何记录,最早的也是在三十年前刚刚进入王家的时候被王禁所改变,其他的,在中原的记录一律为零。这个消息被户部官员以纸张的消息封存了近三十年。
“我不知道。”
男人皱着眉,说着有些踌躇,他真的不知道。
刘乐阳忍着哭腔,狠狠推开莫北嶂,将男人撞到地上。
“你自己干的事,还没有胆量承认吗?”
女人站起来,跌跌撞撞,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泪水。
“我不想看到你!”
哭腔渐渐溢了出来,女人哽咽着跑开。
莫北嶂站在原地,眼里满是伤感,疑惑。
慕飞飞赶紧上前,拉下了扬全的身体。
“别让她出事。”
男人应声跟着刘乐阳消失在了这里。
“慕飞飞,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并不想干什么。莫先生,对于十年前,岚妃一事,你真的不想解释吗?”
“你难道就为了一个死人而抱不平吗?”
“死人?莫先生,死不死我是不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当时的承岚宫会突发大火,为什么当时死的还有邵苍夫妇,为什么宫中人人都传是许浥尘的父亲毒死了岚妃,招致杀身之祸,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我怎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