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宅院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城内起火吸引过去,朱达并没有感觉到侥幸,也不会想无心插柳柳成荫,因为这让他们变得更危险了。
城内起火不是一家的事,也不是起火这一家邻居的事,如果起火后很快被扑灭了还好,火势一旦大起来,整个城池都会戒备,尤其北方这等缺水的地方,因为火势蔓延很可能焚毁全城,每一家都有被波及的可能,所以要严加防备。
方家自然不会例外,起来的人越来越多,院子里越来越亮堂,朱达和周青云已经有些藏不住了,他们俩不断的变换位置躲藏在阴影之中,但他们很清楚的认识到,被发现就是早晚的事,这个早晚不是一说一早一晚,恐怕就在这半个时辰之内。
朱达接到了周青云的信号,是不是撤走,朱达没有立刻回应,杨守文被杀的事很容易就能想出来龙去脉,虽说没有人证物证,可心证就足够了,到时候相应的人会严加戒备,更会有种种手段,到那个时候,一切才会变得真正艰难。
“把大伙都喊起来,把走水的家什预备好!”一名管事模样的吆喝说道,下面轰然答应,这方家露面的男丁仆役就有十几人,管事说话的时候随意扫视,差点就看到朱达和周青云他们。
这等门第使唤人手众多,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即便不干净也未必能藏多久,毕竟只是个县城内的院子。
“方铭应该在院子的正房里,这个年纪就算有小老婆也未必睡得动,就算他在小老婆那边,我们也来得及找到他。”朱达突然出声说道。
隐藏时候尽量用手势表达,突然间出声说话很容易暴露,周青云被朱达这举动弄得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同样压低声音说道:“你要硬闯进去?”
“他今晚一定要死!”朱达说得斩钉截铁,周青云点了点头。
说完这句话,两人默契的站了起来,都是抽刀出鞘,一手持刀,一手拿着匕首,院子里忙忙碌碌的很多人立刻就发现了,大多数人的反应都是吓得大叫,少数人则是呆立不动,他们被吓住了。
深夜时分,沉睡之后被惊醒,很多人还是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状态,就这么闹哄哄的在院子里,谁能想到那边会藏着两个人,还是一身黑衣的人,多数人都注意不到他们手里的兵器,而是想着是不是见鬼了。
等反应过来是人的时候,朱达和周青云已经冲向了内院,起火之后内院的门已经打开,这是为了防着一旦有事锁上的门是障碍,没想到却给朱达和周青云行了方便。
“有贼!”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朱达和周青云的动作很快,几步就来到了内院的院门前,可巧这时候迎面正冲出一人,这人愣愣的喊道“有什么贼......”
在这个当口上,挡在人前那就该杀,冲在前面的朱达翻手就是一刀,在这人胸前和脖颈处斜着划过,鲜血飞溅,这人大声惨叫,整个人就这么软倒了下去。
本来后面的仆役男丁已经抄起了手头的棍棒器具,可还没等他们行动,却听到前面惨叫,借着院子里的火光甚至可以看见飞溅的鲜血,这让每个人双脚都钉在了地上,难道不是偷东西的贼,怎么这就杀人了!
这年头生死不是大事,可被杀横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可是城里,是有王法的地方,大伙下意识觉得就是安全的,想不到这残酷血腥的场面就会在自家眼前发生。
等反应过来之后,有人扭头就跑,有人则是慌不择路的去柴房之类的躲避,就是没有人向前追来,朱达和周青云没有理会身后的动静,他们就这么一直向前冲,每十步周青云才会回头瞥一眼。
正房的门已经被伺候丫鬟打开了,她觉得外面太闹,甚至还探头要呵斥几句,想不到两个黑乎乎的人影大踏步的冲来,吓得她急忙缩头回去,刚想起来关门的时候,门已经被人拽开,最先进来的却是利刃,被屋内的灯火映出寒光。
又死了一个人,是什么人朱达没有看清,但他没有理会,冲进堂屋之后就朝着主家的卧房跑去,还能听到屋内有人喊道:“春香,出什么事了!”
要是在县城之外的豪强之家,外面出现惨叫,屋内不会有任何的动静,到这个时候甚至都不能贸然冲进去了,可城内不一样,他们根本不清楚怎么应对,因为城墙的围绕让他们觉得内外不同,当变得一样的时候,他们死得更快。
即便这样,朱达也没有大意,他冲进卧房的时候,是猫腰冲进去的,在地方翻滚了下才起身,起身后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叫,还有一个强做镇定的声音:“老夫可是怀仁县吏房经承,在大同府,在京城吏部都是上了名册的,你敢动老夫,那就是造反。”
朱达直起身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穿着亵衣的妇人正摸索出一把剪刀,他直接投出了匕首,匕首正中那妇人的咽喉,直接毙命,朱达记得老人袁标的教导,在有些时候,被认为是弱者的女人会是威胁。
卧房里点着上好的蜡烛,朱达看清了瘫坐在床上的方铭,一个干瘦的老人,尽管努力做出些威严气度,可已经被吓得颤抖,那妇人的死更让这方铭崩溃,整个人就蜷缩了起来,好像小了一号是的,刚才艰难撑出的气势也烟消云散,只用变调的声音说道:“好汉,在床下有个小箱子,那里面有二十两黄金,若是肯放过......”
话没说完,朱达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所有的言语立刻吞了回去,方铭只是看着带着面罩的人,凭他的精明和人生阅历,能看出面罩后的人很年轻,最近正在对付的是谁,最近最糟心的是谁,方铭突然知道面前这人是谁了,这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只是下一刻方铭就后悔了,自己这么贪心作甚,怎么就得罪了这样的人。
“朱......”方铭颤抖着出声,可朱达只让他说了一个字,刀刃切入了脖颈。
朱达没有什么话要交代,尽管这样会更出气,但在这样的情形下,这只会有更大的风险,万一有人听到了什么怎么办,难道把每个人都杀了吗?
这一刀并没有恰到好处,朱达用了大力,好像要把方铭的头切下来一样,这是确保没任何的意外,这个切开的深度,的确死的不能再死了。
“放火,能点上的都点上。”朱达抽刀后在绸面的被子上摸了摸,对周青云说道,朱达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很冰冷。
方家把持吏房这些年,自然很是富裕,家中用度都很讲究,深夜里也舍得耗费烛火,外面守夜的丫鬟都能点上油灯,不过这也给了朱达他们放火的方便,蜡烛点燃丢到床上没有被鲜血**的地方,很快就会把棉被和床榻引燃,油灯泼在在家具上,这方家到底是文吏出身,屋中还有书籍和账册,这或许是方家掌握怀仁县人事的根本,只是这个时候,却成了助燃的材料。
窗户已经被朱达打开,居然还没什么人冲进内院来,院门处被劈死的那人果然震慑了其他人,但外面却有人大声的喊起来:“有贼,有贼进了方老爷的住处!”“杀人了!死人了!”他们总算反应过来,就算什么都不做,发声示警,让更多的人听到。
朱达本来还想着做个火把,看来是来不及了,随手扯了一件男人衣服,在已经烧起来的火焰上引燃,转身和周青云出了屋子,周青云却拿衣服卷了两根刚找到的蜡烛,然后再引得火。
两人刚走出屋门,就看到内院院门口探头探脑的人急忙缩了回去,朱达也没理会,直接把手中着火的衣服丢到了院中的柴草上,方家毕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屋子里也得烧着火炕火墙,为了夜里添柴续火,院子里也得有柴禾煤块,周青云也是照做。
他们接下来当然不会再从院门处冲出去,而是朝着和院门相反的方向翻墙出去,没有人跟过来,没有人敢跟过来,但身后已经变得喧闹嘈杂,再不走恐怕真的来不及了,等巡夜的民壮过来,那还真会有麻烦。
当翻出外墙之后,方家的火光和远处杨家的火光,已经让这黑夜不那么黑暗,朱达和周青云只是观察着街道前后,到这个时候遇到人的可能性就很大了,拐过街角的时候果然遇到了赶来的人,方经承方大爷家遇到事,还是很多人着紧。
朱达他们多绕了一条街,这才避开了赶向方家的各色人等,当靠近自家宅院的时候,朱达和周青云都是摘下了头套,他们没急着奔跑,而是先出现在火堆那边,让守备的家丁们看清楚是谁,这才向着院内走去,不然的话,很可能门不开,投矛先投过来了。
就这么冷着脸进了院子,朱达和周青云开始脱掉外面的深色衣服和头套,然后丢入火堆中,刚做完这些,朱达绷着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哇”的声呕吐出来,好像他第一次杀人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