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府城之后,研究所里便分配给了孙杭一个规格仅次于所长的办公室——按照灾害对策委员会那边的说法,在那所诡物研究院校建成之前,这里就是孙杭的“校长办公室”。
但孙杭的屁股还没能在真皮材质的转椅上坐热,0401便领着两只大塑料袋闯了进来。
“哟?伤这么快就养好了?”孙杭瞥了一眼对方缠在膝盖上的绷带,“伤筋动骨一百天啊,你就这么跑出来,那些医生护士肯定要气死了。”
“就是擦破点皮而已。”0401笑着说道,“害,别叫我0401了,我有名字,叫尹翔。”
“音箱?”孙杭愣了一下,“你这名字还挺有特色啊?”
“尹翔!府尹的尹,飞翔的翔!”尹翔解释道,“不扯这个了我听杨涟说,我们之所以能回到正常时空,是因为你干掉了那只诡物?”
“算是吧。”孙杭说道,“其实我也只是补了个刀,捡了个残血人头而已。”
孙杭心里很清楚,杀死诡影的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那比诡影更加神秘的三猿雕像。
“我们这些人都算是你救的,我还托你的福,那次调查任务被评定为最高一级的任务,不仅让我一次性还清了所有债款,还额外拿到了一笔补贴款!”
说完,尹翔举起了手里的塑料袋:“看到没,烧烤、炸穿、钵钵鸡还有啤酒你知道现在搞到这些好东西有多难吗?唉,不说了,再说要凉了,走走走,一起到屋顶上去享受!”
尹翔拉着孙杭直接坐电梯坐到了研究所的天台,将那些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食物在地上摊了开来,两人席地而坐,“喀啦”一声拉开了罐装的啤酒,雪花般的泡沫从罐口里涌了上来。
研究所的天台上不算暗,四盏大型探照灯的余光足以将这片区域照亮,但相比之下,远处的天府城区就要显得黯淡很多了。
为了节约电力,所有居民区的用电额度都受到了限制,各种广告灯牌被全部关闭,工厂、写字楼、商场全部歇业,一眼望去,原本光污染严重的大都市,现在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绝大多数的建筑都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庆祝你恢复自由身。”孙杭举起啤酒,和尹翔碰了一下。
“哈,0398肯定要后悔死了,这么好的机会,这次错过,下次可就不一定能撞上了!”尹翔痛饮了一口啤酒,闭着眼睛咧嘴道,“嘶太爽了!”
“你运气的确够好,赶在永夜降临的时候恢复自由。”孙杭说道,“正好能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蜀州,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离开?不,我没打算离开。”可谁知道,尹翔突然摇了摇头,“我已经和调查局申请转正考核了,现在特殊时期,所有手续从简,我只要两天后的笔试合格,我就能成为一名正式调查员了!嘿,咱也是有编制的人了!”
“你不是很怕死的吗?”孙杭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应该知道永夜意味着什么吧?”
“我当然知道。”尹翔说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留下来当调查员,风险有多高吧?”孙杭说道,“实在不行,你到别的地方去考调查员呗?有你当过临时调查员的经验,应该会被择优录取的吧?”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尹翔又灌了一口酒,“我不是为了那个编制,也不是为了钞票啊不对,钞票还是重要的主要是,这次经历,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是很怕死,但这不意味着我就一定要当逃兵。”尹翔抬起头,将罐子里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我从小就在天府城长大,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蜀州人,我本以为我会在这个地方读书、工作、结婚、生子然后平平淡淡地过完几十年的人生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这片土地会被那些东西给吞噬掉。”
孙杭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逃跑没有用,以前是云滇,现在是蜀州,那以后呢?雾都?秦州?荆楚?我逃一辈子,那些诡物追我一辈子?”尹翔将手里的易拉罐狠狠地捏扁,然后用力朝着远处丢了出去,“格老子的!逃!逃他妈的逃,老子就要在这里和它们拼命!”
“一罐啤酒,不至于喝成这样的吧?”孙杭拿起手里的易拉罐看了一眼,罐身上标注的酒精度数只有3%,这在一众啤酒里也属于是很低的度数了。
难不成这家伙在来找自己之前还干了两瓶白的?
但他身上也没酒味啊?
“你确定你这不是一时冲动?”孙杭问道。
“我想了好几天,我要留下来。”尹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接着说道,“孙杭,我这次来找你,除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求你。”
“什么事?”孙杭心里嘀咕道,该不会这小子是想要自己把他安排进那所诡物研究学院吧?
以自己这个校长的身份,安排个插班生进去,好像还真是小事一桩。
“我想成为诡物猎人。”尹翔认真地说道。
“噗——”孙杭嘴里含着的啤酒直接喷了出来,糊了尹翔一脸,“你你脑子坏了吧?”
“不,我是认真的。”尹翔说道,“宋雅容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根据那些研究员们的说法,你所拥有的‘太岁’模因,感染人类之后大概率能让感染者保留属于人类的自我意识。也就是说,利用这种模因,可以‘批量生产’状态稳定的感染者。”
“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我只知道我需要力量。”尹翔说道,“不瞒你说,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诡物猎人,我不想再被那些诡物给追得抱头鼠窜、什么都做不了”
“你小时候的梦想不是诡物猎人,而是那些爆米花电影里的主角。”孙杭纠正道,“诡物猎人的死亡率比调查员高很多就算你真的能成为一名猎人,大概率也只是镜头里一扫而过的背景板,而不是那个怎么打都打不死的小强主角。”
“我没说我想要成为主角那天晚上你和‘夜煞’离开之后,我们遭遇了不少诡物,那些诡物连枪都打不死,它们甚至能顶着手榴弹爆炸的冲击波扑上来,撕开人类的身体你能体会到那种绝望的感觉么?我只是想拥有力量,哪怕打不过那些厉害的诡物,但至少不要让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啊!”
“感染者主动感染人类是违背猎人守则的。”孙杭平静地看着他,“我爱莫能助。”
“那宋雅容是怎么回事?”
“那是事出紧急,我不出手,她就要死了。”孙杭说道,“那种情况下,我才能免责。”
尹翔愣了一会,然后看向了天台的边缘,问道:“那是不是只要我濒临死亡,你也会用这种办法救我?”
“你可以从这里跳下去,要是还能剩下半口气的话,我会救你。”孙杭语气平静地说道。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尹翔弓起身,深呼吸了好几次,然后“啊啊啊啊啊”大叫着冲向了天台的边缘——
可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道铁栏杆的时候,他的脚步却硬生生刹住了。
他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地面。
“他妈的,我我还是不够狠”尹翔大喘气地说道,“孙、孙杭要不,你帮我一把,一脚把我踹下去吧!”
“那是谋杀,犯法的。”
“妈的妈的妈的!!!”尹翔一连骂了好几句脏话,然后整个人猛地蹿了起来,瞬间便跨过了护栏。
他闭上了眼睛,身体已经开始下坠,可就在这时,他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丝后悔。
后悔?现在后悔还有用吗?
就在尹翔以为自己将会摔成一滩肉泥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从四肢末端传来,他惊讶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经被白色的菌丝死死缠住,紧接着,这些菌丝便将他拉回了楼顶。
尹翔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大张着嘴喘气——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他妈的为什么要拉我上来。”
“你现在还敢再跳一次吗?”
“妈的老子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你他妈的”尹翔上气不接下气地骂道。
“我只是忘了告诉你了,这里太高了,摔下去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下次还是换栋矮点的楼跳吧。”孙杭将一罐啤酒搁在了尹翔的脑门上,“为了庆祝你又捡回了一条命,再喝一杯?”
“喝喝他妈的!”尹翔挣扎着爬起身,拉开拉环,仰头痛饮。
“你刚刚跳出去的那一瞬间,心里有没有后悔?”孙杭看着他,问道。
“要说不后悔是假的,但是跳都跳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拉你,你还跳不跳?”
尹翔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天台的边缘,犹豫了好几秒,这才摇了摇头:“算了下次再说吧。”
“其实,成为猎人和跳楼是一码事,一旦你迈出了那一步,就再也没机会后悔了。”孙杭说道,“我能把你从半空中拉回来,但我没办法让你从感染者变回正常的人类。”
尹翔:“”
就在孙杭准备再去拿点炸串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这是一个来自军用通讯频道的电话,孙杭刚一接通,就听到听筒另一头略显慌乱的声音:“山山在移动!天府城以西十六公里!有一座山在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