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距离尚远,无法看清远处营地里所悬挂的旗帜图桉,但通过颈泽那茂密的森林以及迷朦的白色雾气,凯特琳依旧能够看清那风中飘扬的白色旌旗。白色旌旗中间的那一抹灰色,应该是史塔克家族的灰色冰原狼。
待到这支队伍足够靠近营地时,凯特琳勒住了马缰,低头感谢天上的诸神。她总算是在这颈泽的最外围,赶上了自己儿子罗柏所率领的队伍。
自那晚凯特琳在艾林谷的月门堡告别了高远公爵之后,她便在罗南·格拉夫森爵士的一路护送至下,到达了他父亲所统治的领地——海鸥镇。
就在那海鸥镇的港口之上,凯特琳见到了自己此生永远难以忘怀的一幕:无数艘悬挂着暮星金龙旌旗的巨大战船,停靠在了海鸥镇的港口之中。因为港口里塞满了战船的缘故,使得原本还算宽阔的港口中,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在那海边的明媚阳光照耀下,那些几乎崭新的战船上的桐油反射着琥珀色的光芒。
根据护送她的罗南·格拉夫森爵士介绍,这些几乎全新的战船,全都是史坦尼斯赠送给他们家大人的。
而他的父亲杰洛·格拉夫森伯爵,如今还在港口的造船厂中,为高远大人建造更多的战船,并且这些战船将会与这片大陆上的其他战船都有所不同。
凯特琳为此感到非常疑惑。
她实在想不明白,高远公爵为何要为自己建造如此之多的战船。如今的战争都是在陆地上展开,他的敌人几乎都无可能选择从海上进攻谷地。
无论是铁群岛的铁舰队,亦或者是青亭岛的雷德温舰队。他们若是想要从海上对东境发起进攻,都必须得乘船绕过夏日之海以及石阶列岛才能抵达东境的海岸边,这几乎需要他们绕过大半个维斯特洛大陆。
而当他们驾驶着战船来到那片海域的时候,早就收到消息的谷地,肯定已经将那里的沿岸打造成最坚固的堡垒了。
除非,他的目标是史坦尼斯公爵的龙石岛舰队,这是凯特琳所想到的峡海之中唯一能从海上威胁到东境的舰队。
可是高远公爵与史坦尼斯他们二人不是盟友关系嘛?而且这支舰队里的大部分战船,还都是史坦尼斯送给他的呢!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对史坦尼斯的龙石岛舰队如此防备、或是针对才对。
“夫人,他们正等着我们过去呢。”威里斯·曼德勒爵士的声音,将凯特琳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如我父亲所保证的那样,您儿子罗柏大人的军队将会在此等候您的到来。”
威里斯·曼德勒爵士是北境白港威曼伯爵的长子,他的父亲为了响应罗柏的征召,让威里斯爵士和他的弟弟文德尔爵士跟随凯特琳一起南下。
他们此次为罗柏的北境大军带来了为数将近两千五百名士兵:其中包括四十来位骑士以及相同数目的侍从,四百名或持枪或配剑的骑兵与自由骑士,其余的则都是些配备长矛、长枪以及三叉戟的步兵。
而威曼伯爵本人则留在了后方负责白港的防御,如今他已经年过六旬,体态臃肿得无法再骑马作战。
“我若是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机会带兵打仗,那我就应该少吃几条鳗鱼了。”当凯特琳与罗德利克爵士乘船抵达白港的时候,威曼伯爵前来接船的时候这样对凯特琳说。
他的肚子当时已经与怀了双胞胎的足月孕妇一般无二,十根手指头更是肥得与北境的香肠没两样。
“不过,您不用担心!”威曼伯爵向她保证,“我家的这两个小鬼会护送您平安抵达您儿子的身边,我已经去信给前些日子率领大军进入颈泽的罗柏大人,他说将会在颈泽的外围等候您。”
他口中的这两个“小鬼”年纪甚至要比凯特琳还要大,威里斯爵士倘若是在重一些,大概率也与他的父亲一样骑不成马了,凯特琳真心怜悯他的坐骑。年纪较轻的文德尔爵士也算是她所见过最胖的人——假如前些日子她没有遇见他的父亲和哥哥的话。
不过,凯特琳还挺喜欢他们。他们至少依约护送她渡过了颈泽,并将她平安带到了罗柏的身边。正如他们父亲所保证的那样,这样也就足够了,你也不能指望他们能够做得更多。
“那我们就别再让他们等下去了吧,威里斯爵士。”凯特琳一脚踢在马腹上,策马快步朝着营地的方向奔去,威里斯爵士带着他的弟弟与之并肩而行。
北境大军营地外巡逻队斥候,遥远就看见了这支队伍里竖立的曼德勒家族旗帜——手握三叉戟的白色人鱼。他们热情地迎上前来招呼了凯特琳一行,将她们带到了一处干燥、可供扎营的高地山丘之上。
威里斯爵士命令军队停在那里扎营、升起营火和照料马匹。他的弟弟文德尔爵士则陪伴凯特琳,代表他的父亲去向少狼主致意。
北境大军的营地驻扎在颈泽的外围,马蹄下的土地湿软不堪,随着踩踏不断下陷。他们穿过炊烟鸟鸟的营地,一排排的战马、满载黑面包以及咸牛肉的货车,就这么露天停放在道路的两旁。
在一个地势较高的裸岩上,他们看到了三座连在一起,且用厚重帆布搭建而成的领主帐篷。三座帐篷的顶端分别悬挂着不同的旗帜,最左边的帐篷上,飘扬着的是卡史塔克家族的日芒旗,位于中间冰原狼旗帜的下方,最右边的顶端则是大琼恩的碎链巨人。
但在这巨大帐篷的门前所插着的都是史塔克家族的旗帜,想来这里便是罗柏的临时指挥部了。于是凯特琳快步朝着帐篷的方向走去,文德尔爵士以及他带来的侍卫们紧随其后。
中途每一位见到她的北境人,都会热情地上前与她打招呼。凯特琳的丈夫经常会在自己的城堡里宴请北境的诸位领主,所以这座营地里的人大多与她相熟。
当凯特琳掀开帷帘进入军帐中时,奈德的封臣此时正围绕在她儿子罗柏的身边。罗柏坐在一张巨大的木桌前,面前的桌面上堆满了地图以及各式纸张,正聚精会神地与卢斯·波顿和大琼恩讨论战略。
罗柏起初并未注意到母亲的到来,率先发现凯特琳的是他的冰原狼——灰风。那头巨大的冰原狼原本正趴在炉火边,凯特琳刚进门的时候,它便抬起了头看向她,金色的眼眸与她四目相对。
不知道从何时起,凯特琳已经记住了自己孩子们所拥有的所有冰原狼名字,而这只冰原狼此刻也认出了她。
北境诸侯们纷纷安静下来,罗柏察觉到了这突然起来的静谧,当他抬起头看到凯特琳时,脸上立马露出了惊喜的神情:“母亲?”
凯特琳此刻只想飞奔过去拥住自己的儿子,亲吻他那浓密的双眉,将他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再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然而此刻他们是在众多诸侯的面前,她必须得让罗柏在自己的属臣面前保持威严。
灰风从炉火边起身,缓步穿过帐篷来到她的面前,灰风嗅了嗅她的手指和身上的味道。凯特琳从未见过如此体型巨大的狼,距离自己的孩子捡到它们,前后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而如今它的体型就已经有自己腰这么高了。
倘若是它站起来的话,恐怕都要比自己高上不少,比之高远公爵所饲养的那只影子山猫也不遑多让。
“上次我在离开的时候,你的下巴上还未蓄有胡须。”凯特琳伸手抚摸着罗柏的面庞。
罗柏摸了摸自己长满胡茬的下巴,好像突然觉得有些不太习惯,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长的胡须,他的胡须比之头发要更加红艳:“是啊,母亲您离开了我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挺喜欢你现在的这幅样子。”凯特琳甚至不用蹲下身子就可以抚摸灰风的狼头,“你看起来与我的弟弟艾德慕很像。”
托伦方城的赫曼·陶哈爵士,率先来到她的面前向她致意。他在凯特琳的面前单膝跪下,将额头按在她的手上:“凯特琳夫人,您依旧如此美丽,在这当今的动乱时刻,能够见到您可真是令人宽心。”
葛洛佛家的盖伯特和罗贝特、大琼恩以及其他的封臣也陆续上前致意,席恩·葛雷乔尹是最后一个。他的手臂上此刻还绑着纱布和夹板,凯特琳知道那是高远公爵在临冬城时给他留下的印记。
只是没想到他的伤势,直到现在都还尚未完全痊愈。
“小凯特,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凯特琳的叔叔布林登爵士挤过人群来到她的面前,他的身上包扎着许多纱布,很显然他在不久之前受过伤,“凯特,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你应该待在安全的艾林谷中等候我们胜利的消息传来。”
“我已经受够了待在那冰冷的城堡里,等待一个又一个坏消息接连不断地传来了。即便那里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我也一刻不愿多做逗留。”凯特琳告诉自己的叔叔。
“我的丈夫奈德此时被关押在红堡的地牢里;我的女儿珊莎被兰尼斯特家的人作为人质;我父亲的城堡奔流城也正被弑君者带人围困;我的儿子罗柏已然召集了封臣率军南下。”凯特琳大声地说,“你教我怎么能够继续忍耐下去,坐视战争的最终结果被呈在眼前。无论战争的结果的好坏与否,我都要与我的丈夫、儿子一起共同面对。”
“倒是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高远公爵派给了你一支精锐的部队,你应该带着这支部队前去解救被围困的奔流城....”
“母亲,黑鱼大人为我们带来了许多重要的情报。他所率领的一千谷地精锐士兵在绿叉河沿岸,为我们击溃了许多泰温公爵的侦查部队。”罗柏打断了母亲的歇斯底里。
“请原谅,黑鱼达人!我很感谢您能够加入我们,眼下我们正需要像您这般勇武的人。”罗柏转身向自己的舅老爷表示歉意,“文德尔爵士,我也很高兴能够得到曼德勒家族的协助。”
“母亲,罗德利克爵士可有同你一道归来?我很想念他....”
“罗德利克爵士自白港往北去了,我现在已经将他任命为代理城主,命他代你守护临冬城,直到我们率军返回北境。”凯特琳将自己的安排告诉罗柏,“鲁温学士虽然学识渊博,但是他毕竟不擅长带兵打仗。”
“史塔克夫人,您母需担心临冬城的安危。”琼恩·安柏声如洪钟地向凯特琳保证,“而且咱们过不了多久就会拿剑捅进兰尼斯特的皮燕子。”
“我这人说话比较粗鲁,还请夫人您见谅。总之还请您相信我们,再过不久就会率领大军一路杀进红堡,将奈德大人给救出来。”
“夫人,如您不见怪,我想有个问题想要与您请教。”恐怖堡领主卢斯·波顿的声音极其细小。然而当他开口讲话时,再高大的人都会安静地与他倾听,即便是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琼恩也是如此。
“我们都听说您逮捕了泰温公爵的侏儒儿子,不知道您这次是否也将他一起带来了?”卢斯·波顿的话令凯特琳几乎不寒而栗,“我对天发誓,我们会好好利用这个人质。”
波顿家族因为喜欢活剥他们敌人的皮而名声在外,若是将侏儒交到他的手中,那半身人侏儒所面临的下场简直不堪设想。
波顿家族的族语是“吾刃尚锋”,但是他们很显然更喜欢另外一句在本家广泛流传的话:裸体的人少有秘密,但被剥皮的人没有秘密。
凯特琳不得不坦白地告诉在场的众人:“我的确曾经逮捕了兰尼斯特家的侏儒提利昂,只是可惜的是他如今已经不在我的手上了。”
此话一出,帐篷内立刻响起了阵阵错愕以及惊讶的声音。凯特琳赶忙解释:“诸位大人,我也不希望此时发生。”
“然而在当的丈夫奈德被兰尼斯特囚于红堡的地牢中之前,兰尼斯特家的侏儒就已经被高远大人给放走了。”凯特琳夫人说,“彼时,高远公爵已经为提利昂·兰尼斯特证明了清白,派人刺杀我儿子布兰的事情确非他所为。”
“迫于誓言,高远公爵只得将侏儒从天牢中放出来。”虽然在月门堡的时候凯特琳也对此事有些怨言,但是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来说,高远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他当时肯定也不会料想到,奈德会在不久之后,于君临被兰尼斯特给囚禁起来。
北境诸侯急于进一步从她这里,探询与东境以及战事相关的消息。但是凯特琳此刻哪里有心思去向他们描述目前的局势呀,现在她只想与自己分别一年之久的儿子互诉衷肠。
“诸位大人,我相信我们稍后一定有时间详谈!但是眼下的我方才结束长途跋涉之旅,心身都颇感疲惫。当下只想单独与我的儿子讲句话,相信诸位大人一定会谅解的对吧?”
凯特琳的话让他们别无选择,于是在向来遵守命令的霍伍德伯爵率领下,诸位封臣纷纷鞠躬离开营帐。现场只有席恩·葛雷乔尹仍不识趣,或许是他认为自己也是这史塔克家族的成员。
只是凯特琳不是她的丈夫,她可从未将席恩视作是自己的家人,于是她又补上了一句:“席恩,你也出去吧!”
凯特琳看到葛雷乔尹脸上的笑容顿时愣住了,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并微笑着从营帐中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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