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霓亚兰 卷一四章崖星

    卷一四章

    她们回到篝火边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差不多午夜时分。聚集在篝火边的精灵大多都散去了，从树林间回到自己的屋前。为了躲避地面的湿气，她们多在离地半米的地方用各式木材建屋。

    火堆将息，只剩零散的精灵在这里看火休息。篝火久久不息，这种时候更应借火光加以防御才是。洛络和守火精灵打过招呼，采羽恋恋不舍得看着火堆边上烤着的食物，只来得及匆匆抓起几根蕨梗和一个栎萝果就被洛络拉走了。

    她们一路穿过了森林中的很多地方，用为大家聚餐采集食物为借口，所以她们并不担心有人会来寻找自己。洛络取了长衣，走出百十米后站下。采羽为她披上衣装，系好腰绳，又借着动作偷偷抱了抱她，这才吃上东西。

    “啊好饿，整个今天就只吃了一个栎萝果...”采羽把下巴垫在洛络肩上，咬着果实，含混不清地说，“说起来你采集的这些东西都是干嘛的唔。”

    “那些蕨梗都被伶灵吃了啊？”洛络吐槽到，任由采羽在她身上趴着，自己靠在背后的山崖的青石壁上，“要想和你在一起，就要有办法让你变得比弓亦更优秀嘛。”洛络摸索着从采羽嘴里掰下了剩下的那一块栎萝果，自己咬了一口，“这些东西是用来做陷阱毒药的，给你记功的。”

    “果然还是嫌我不配吗......？”揽住洛络脖颈的采羽双手松了，随即撑在背后山壁，整个人向洛络压过去。

    “啊啊......走开啦......”洛络垂下眼帘试图躲开采羽的对视，可良好的夜间视力让洛络在这星光晕暗的夜里也能看清对面人儿的任何一丝表情，“......刚刚说的那些你不配什么的，别介意哟。”她在采羽耳边嗫嚅，声音细小。

    “哼。”采羽佯装生气。洛洛看到这幅表情之后反倒更紧张了，“要不......我给你做点什么以示歉意吧，怎么样？”

    “诶，笨。”采羽很无奈的笑，额头相抵，“你是故意的吧，以为能把我吓退，嘿嘿，当时我就明白了。”

    “噗，”洛络连一红，不敢和她对视，“好像被你猜中了......所以呢，和后来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么。”她眼睛向上看，偶然还偏偏头，就是不看采羽。

    “当然是啦。”采羽笑。终于盯住她的眼睛。

    洛络脸瞬间就红的和姜花一样了。

    在山沟间转了好大一圈，能吃的东西除了一些香料叶子她们什么都没翻到，倒是想找的药物都凭着极佳的视力找到了。她刚刚碰到一群巨蝶在树间休息，刚刚轻身走过，突然一只巨大的鲎虫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她觉得可能是那群蝶儿的同伴就没有动作，巨蝶有时候会和一些强大的地面昆虫住在一起，帮助保护自己。

    那鲎虫舞动长螯节肢，扑身过来，就在两人惊慌失措的一瞬间，伴随着一阵破空声，那只大入车盖的硬甲昆虫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倒地便亡。两位到底是小孩子，受到这种惊吓也很难再从容不迫了，于是两人对视一眼，撒腿便跑。

    跑了一会觉得没事了，就继续走，回程路走得很慢，不多久，她们就回到了篝火。把香料分给各位守火人，叫她们转给厨娘之后，洛络将毒药的制作方法和放置方法交给了采羽。

    随后，洛络去到了弓亦的住处。

    和拥有“预言”能力的洛络一样，弓亦也是东森林无羽精灵族这一纪1的优秀人物。弓亦原来的名字叫亦可，因其五岁时，也就是十三年前无师自通创造了长弓的做法，因其作用范围广且十分顺手而被精灵族广泛使用。于是造“弓”字并以之为名。弓亦比洛络大两岁，长相相似，但弓亦更显冷酷，黑瞳白日里锁定能力极强，夜视能力却稍弱于其他精灵。

    弓亦是这一代祭祀的下代，和被公认为‘新祭祀的候选人’的洛络将在成年后共同竞争祭祀位置。但洛络在族群中的地位并不如弓亦，于是很久之前两家商定将弓亦与洛络促成一家，共结羽蛟之缘2。

    “弓亦姐。”洛络低着头站在弓亦家门前，抬头看看她檐下的兰花，说：“洛络来了。”

    弓亦很久才从屋子里出来，并不说话，只是轻轻抱了她一下，转身将她带进屋里。弓亦家的房子大量用了阴木制造，这种树木生长在从不见阳光的山峡中十几纪才能长成一人粗，那木一旦被砍伐便持续散着阴冷之气，在这潮热的雨林中驱蚊虫避蛇蝇乃是上好之物。

    洛络低着头，在门口脱去了绑缚在足上的胶底，赤脚走进凉爽的里屋。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甚至她下午刚从这里逃出来。每每来到这里，她都觉得阴冷异常。这次因为没有穿长衣，坐在床沿上更是觉得寒冷刺骨，于是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弓亦在一旁看着，不做声，只是默默抱住了她。并不有什么动作，只是拥抱，低调而稍稍卑微。

    还是满温暖的呢。洛络稍有嘲讽略带厌弃的在心里说了一句。

    因为下午刚刚从这里跑出去，见到弓亦她觉得很尴尬，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都没有说得出来，于是她就那么坐着，被弓亦抱在怀里，时不时的感受到弓亦的鼻尖在自己脖颈间游走。

    人们都说弓亦少言寡语，洛络倒是从不在意，两人碰面要么自己转身离开，要么弓亦回身便走，要么她被要求来到她家，两人躺在一起无言以对。

    那时候老祭祀来洛络家里定亲，洛络正在一边摆弄金闪闪的甲虫。老祭祀戴了旧的羽冠饰头，上面的羽毛都破损了，洛络回身看到老祭祀身后的女孩，身高比自己高，眉宇间有点孤冷，洛络蛮开心的迎上去，她却退下去了。

    同样不明所以，同样年幼无知，可洛络热情，弓亦却冷漠。

    后来老祭祀的旧势头似乎起了作用，自己上代恭恭敬敬的送她走后，自己身上莫名其妙的就多了一个婚约。

    可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屿罗树还没长大，桫椤刚刚发芽。

    两年前她们在修善因大雨而毁坏的栈道的工作中相识，了解了姓名，知道了性格，可一直无感。说不得厌烦，但一来洛络向来不喜欢冷漠的家伙，自以为无法顺利沟通，二来这姑娘却又叛逆，不喜欢做安排好的自己不愿的事情，所以一直与弓亦不冷不热。

    这是她们相识两年间第一次亲密而无敌意的身体接触，洛络感觉到脖颈间收到的轻微刺激的感觉慢慢变得频繁，她缩了缩脖子，试图拒绝弓亦的触摸。

    可自己的双手都被弓亦抱住了，她也没法挣扎什么，只能被迫忍受着已经蔓延到她脸颊和双耳上的痒感。她实在不想和弓亦多说什么，这两年来她们虽说见面次数很少，但仍对对方有一些了解，就像弓亦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永远比不上采羽一样，洛络也知道她对自己并不抱有什么希望。

    “你......”洛络涨红了脸，因为刺激也因为挣扎失败，“放开我。”

    “你得遵从命令。”

    “命令？谁的。”洛络努力让自己说话的语调变得冷一点。

    “族群。”

    “别闹了，老祭祀能代表族群？她是诺霓钦选？是族长？”

    “哟，这么说我就不愿听了，”弓亦也不恼，只是小，鼻息喷吐在她耳尖，弄得她一颤，“我族的危机可是前所未有，祭祀和族长已经注意到你了。我也是呢。”

    “起来……你知道很难的。”洛络试图为自己的未来挣扎。

    “恩。”弓亦也不为难她，“但是那是之前。你最好尽快处理好采羽呢。我对你现在可有兴趣了，说起来你为什么不早展示出这些力量呢？强者间总是互相吸引的吧，啊哈？‘接近昆虫的预言者’？”

    “起来起来。”她讨厌这种语气，也讨厌弓亦僵凉的小臂肌肉，她耸耸肩试图躲开弓亦，感觉一阵反胃，她开始后悔刚刚又一次喝了花酒。

    “呼~”弓亦在她耳边吹出湿热而平缓的气流，弄得她笑着痉挛起来。

    “早些睡吧。”过了不知多久，弓亦嘴角拉出弧度，在洛络耳边轻说。离黎明已经不远，破晓的时候，有很多事情就该分明了吧。

    连弓亦自己也不知道，洛络对自己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也许互相都只是个过客？弓亦第一次有了占有欲。她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明白，采羽和弓亦自以为无人知晓的对话，自以为只够自己二人羞怯的举动，弓亦其实知道很多。就算不故意靠近，偶尔撞见的概率也很大。更多的时候自己默默推开，有时候也过去，逗逗洛络。

    弓亦看着墙上自己亲手打磨的长弓，橡胶筋的弓身弧度很漂亮。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洛络吧，像采羽那样亲近？还是像之前那样疏远？自己也不知道。

    于是事情变的怪怪的，自己总觉得像欺负她一样，可见到她的时候自己又控制不好那种感觉。

    总之她觉得这一晚上和软在她怀中的这个女孩所说的话，比之前两年都多。

    她把睡着的洛络放在床上，自己站起身，睡意全无。

    黑夜将尽，百鬼潜流。

    ——那百鬼从四处遁形，诺霓终将度尽一切，于是伶灵圆舞，蒲厄狂歌。

    注释：

    1：纪：一纪约合204年

    2：羽蛟之缘：精灵族同性成婚的说法。羽：飞鸟；蛟：鱼龙，指精灵族崇拜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