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沙沙——
秋风凉意之中,细雨点点滴在洛水之上,远远望去如同天水相连。
地平线上两名高手傲立对峙。
周扬背负虎啸铁枪,默然不动。
丁潇双手似空空如也,但他终于踏前一步,身上四周立刻发生怪异之象——他走得很慢,但是雨点却仍是以同样的速度和不同的结果落下。
两者之间所造成的矛盾,足令任何人看得胸口发闷,难以透气。
不见他们何时接近了彼此,只见周扬猛然睁眼,整个世界立时变成黑白,就连丁潇也像是黑白中的灰色,与大自然溶为了一体。
然而,却有一道银光在动。
那就是丁潇的剑,一把寻常普通的长剑,从周扬胁下与铁枪之梭而过。
双方的身影倏地一合即分,背对着背。
一招之间,天地色变。
半空中横起一条鲜红色的血箭,成为这黑白世界里,另一个格外抢眼的点缀。
忽然,虎啸铁枪扬起雨点,横击而去,形成一道漫天枪影与横雨的网,向丁潇乱击而去,却不见周扬藏于何处。
这是丁潇一生中从未见过的情况,即便当年阿弩特再度回到面前,也做不到这一点。
世间一切皆有生命迹象,哪怕是一草一木,一石一土,包括这一条条落在眼前的雨水和呼吸间的空气,全都是大自然的奇妙造物。
但凡为物,必有迹可寻。
可是周扬却像毫无迹象的虚无,其中玄之又玄却又真实存在。
“好小子,哪里学来的?”
丁潇一声大叫,整个世界恢复了原来的色彩。
时间仿如忽然停止,秋雨就像落在了半空之中,一动不动,不愿回归尘土。
“当年白马告急,关羽于万军之中取下颜良首级,原来是这种感觉。”周扬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同时出现在了丁潇身后,“难怪手起刀落之处,那猛将的首级却不会飞向半空,却是停在了青龙偃月刀之上。”
那一幕仿如昨天,一直都在周扬脑海中停泄不前,挥之不去。
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其中道理。
丁潇难以置信地问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周扬想起关羽斩颜良之前,也是先饮下曹操赐予的藏龙烈酒,如今自己同样饮此酒,才悟出其中微妙,便解释道:“天地万物,皆离不开阴阳五行,然而刚中并柔,柔中并刚,那便是超越了自然界的定律。”
丁潇露出沉思神情,喃喃自语道:“超越自然界的定律?”
周扬微笑道:“前辈若想完成心中梦想,击败你所希望击败的对手,自然应该学习你的对手,破例尝一尝这世间尤物呢!”
丁潇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捡起周扬扔掉的那酒壶闻了闻,却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晒道:“酒有什么好喝的,老夫一生都不喜好此物。”
周扬却道:“正因为酒难喝,大家才喜欢喝。”
丁潇冷哼一声道:“狗屁逻辑!”
周扬哈哈笑道:“狗屁的世界,狗屁的酒,狗屁的人喜欢喝酒。”
丁潇叹道:“真是像极了那家伙,但不管怎样,你让老夫平生尝到了第二次失败的滋味,真是妙极,妙极了。”
周扬收起虎啸铁枪的同时,一把长剑断成了两截,弹到了洛水之中,消失不见。
丁潇扔掉酒壶,拍了拍手掌,挺身而起,恢复了那不可一世的自负姿态。
只有这样才是他丁潇,也没有必要去做别人。
其实他的梦想,究竟是击败这杆虎啸铁枪的主人,还是被他击败,也许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老夫已经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也算完成了这小小的心愿。”丁潇一边背对着周扬走向洛水岸边,一边继续说道,“至于你的梦想才刚刚开始,希望你也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看见。”
“丁前辈!”周扬还以为他要投河自尽,正要叫住。
只见丁潇望上一跳,脚尖点在洛水上的一片落叶,轻松跃至彼岸。
一代剑神,从此消失无踪。
周扬回到洛阳,城门口早就站满了妻儿与朋友。
这些伴随着他渡过美好时光的同伴们,个个都充满着担忧的眼神。
此时,他们都松口气。
周扬与丁潇约定的决战,终于结束了。
苏辰走了过去,脸上忧色转喜,随即喜色又转忧,低声说道:“丞相托人带来了消息,让你准备一下,十日内赶到许都。”
周扬愕然道:“又是十日之内?”
原以为难道曹操又要对哪个势力用兵了吗?
不过回想一下,如今才刚刚一统北方,许多问题还没解决。
单是士农工商等各族之间就还没有稳定,加上武将与各官员之间派遣到各地去镇压与管豁,合编的降兵新兵的关系也没有处理妥善,根本没可能南下东吴。
唯一的可能,就是要派人攻击如今逃到新野的刘备。
那诸葛亮应该没有像传说中那么用兵如神,因为他知道史实记载中的诸葛亮,现实上更杰出的地方是一名政治家,赤壁之战,更成就了他出色的外交能力。
所谓“隆中对”对刘备天下的构思,那是从大局观上的谋划,实与真正战场上用兵与军事方面相差堪远。
而整个历史记载之中,诸葛亮称得上是个帅才,至少能够统领大军五次北伐,就说明他在军方的魅力绝不能小觑。
但那都是在他建功立业以后的事情,如今的诸葛亮才二十多岁,他的实战经验又从何谈起。
倒是刘备一生戎马生涯,身边关羽、张飞皆有万夫不挡之勇,从北方投奔的赵云亦是武艺超群,这些人才是攻打刘备最棘手的对手。
十日后,周扬再次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洛阳。
到了许都,所到之处尽是张灯结彩,车红马绿的景象。
并非这从县城发展为都城一下子变得繁华起来,更像是什么大喜日子,人民欢庆鼓舞的样子。
周扬便找了个当地百姓问起,百姓一眼就认出了这曹家姑爷,纷纷围了上来向他道喜。
这才知道原来这举城的喜庆正是自己与曹华完婚的日子,想想那曹华出生于曹操陈留起兵的时候,至今将近二十岁了,若非那十年北征的话,以古代时早婚的习俗,恐怕他早就应该回许都来与那小女孩完婚了。
但是回心一想,如果连这足以当自己女儿的所谓妻子都长大成人的话,那么自己算算也该有四十多岁了吧!
天哪!周扬忍不住屈指一算,自己竟在这里生长了二十多年之久。
到了曹宅,更是一片喜庆的画面。
曹操难得在家里呆着,一见周扬到来,立刻向他挥手示意过来。
周扬只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中年人的感觉,时间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流逝,还是傻愣愣地走了过去。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曹操已经五十多岁,再不是二十年前手持倚天剑,与他一同杀出重围那个正值壮年的剑士,而是真正变成了一名极为老练狠辣的政客。
曹操已然须发半白,身旁的卞氏与其他妻妾亦都几乎垂垂苍老,曹休、曹真等年轻一辈的武将,全都长成了威风凛凛的将军。
周扬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切,每个人都在等着新郎回来。
想必那身穿红衣,婷婷玉立的少女,便是他所谓的正室曹华,早迫不及待地回头,从盖帘里悄悄看着自己等了二十年的新郎。
“赶快去换衣裳吧!”卞氏微笑说道,“难道你打算穿着军装完婚吗?”
言罢,只见数名婢女领着周扬到后房去。
不一会儿,便帮他换好了衣装,回到了客厅里来。
客厅里早已摆满了宴席,曹操与卞氏坐为中央,其余都是他的妾氏或各种亲戚。
夏侯渊、曹洪、曹仁、于禁等人都没有在场,这些经得起大风大浪的大将们早被调到各个紧要关口镇守边界去了。
所以曹宅里参加周扬婚宴的武将只有许禇、钟繇、曹休、曹真、满宠等人。
拜完高堂天地之后,两人就被双双送入洞房去了。
周扬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难道曹操叫他十日内来许都,就为了跟曹华完婚吗?
不过此事的确耽搁很久,儿子周康都十岁了,正室曹华却才刚刚长大成人,自然教曹家的人心急。
如今总算完成了这桩心事,面对着这即陌生又熟悉的少女,周扬竟觉怦然心动,不禁蒙心自问:我真的四十多岁了吗?
新房铜镜里的周扬,除了体格与气质上变得更加硕健威武之外,本身容貌并无太多改变。
依然是那个二十多岁的臭小子,依然对眼前的少女会有感觉。
难怪是练太平经的原因,可为何同样练了太平经的苏辰却有变化,至少不再是少女,而是年满三十的成熟女人,还有当年面对着张牛角的时候,他也是五十多岁的中老年人了。
显然太平经并没有抗丧老的功能,而是自己哪里出错了吧!
不过这些并不是今晚需要思考的问题,曹操这么急着叫他来完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赶紧生个嫡子。
这种事情对他周扬来说并不困难,那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