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问问你,要不要跟我回司家?”
声音颤颤的,怀着细微的希冀,以及紧张、谨慎、试探,没一点自信可言。
走廊寂静,灯光昏暗,似是隔着层纱雾,洒落时朦朦胧胧的。
男人站在司笙对面,阴影罩在她身上。不知哪来的凉风荡起她的发丝,她眼睑往上一抬,光线落到黝黑眼眸里,却瞬间被冻成冰霜。光染寒意,化作利剑。
眼角眉梢,狭长双眸,覆上层清晰可见的讥讽,傲然又冷漠。
她哂笑:“你谁啊?”
凉凉的嗓音,拉着嘲讽的调子,尽是不屑和玩味。
男人神情复杂极了,急着喊:“笙儿——”
“少来套近乎。”
话语被截断,不耐烦的几个字,瞬间让男人噤声。
沉静片刻。
终于,似是下定决心般,男人抬起头来,神情坚定又柔和。
“这些年,我……我没有好好照顾你,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吸了口气,让情绪稍稍稳下来,男人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继续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有能力让你回去、照顾你,不会让你受委屈。只要你愿意,你就是司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他很真诚,也很紧张。
司笙看向他。
这个男人,叫司尚山。
据说是她的父亲。
两年前,自易中正住院后,司尚山前来探望,司笙才第一次见到他。
半晌,司笙冷笑一声,“把私生女认回去,你就不怕被人笑话?”
“不……”司尚山抽了口气,脸色微微发白,震惊之色浮现眉眼,“谁说你是私生女?”
“易诗词。”
“她……”
缓了好半天,司尚山眉头紧紧皱着,似是陷入回忆,喃喃道:“她是恨我的。”
“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
司笙淡淡说着,没想跟他多扯。
思绪被瞬间拉回,司尚山挡在她身前,焦急地解释:“你不是私生女,我跟你妈是领过证的,她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眉头一挑,司笙冷笑,兴致缺缺地问:“所以呢?”
“我没想到她会骗你。这件事,你有权利知道。”
凉风在走廊里穿梭,司尚山声音平静下来,耐心地跟司笙叙述着被过往埋藏已久的故事。
良久。
司尚山沉声道:“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你外公也放心不下你。”
*
病房再一次被推开。
司笙走进来。
听到动静的易中正抬头,看到她,没一点意外。
“老易,易诗词真不是你捡来的?”司笙径直走到床边,冷声问。
“什么意思?”
“我在怀疑你是不是我亲外公。”
“……”
易中正嘴角微抽。
司笙挑挑眉,“你就由得易诗词糊弄我?”
易中正将桌上的图纸收拢起来,“她一说,你就信。我有什么办法?”
他知道司笙指的是“易诗词说她是私生女”一事。
司笙被他气笑了,“我那时候五岁都不到。”
叠好的图纸在桌面敲了敲,易中正将其放下来,问:“你这两年就一直没有怀疑过,我为什么没把司尚山的腿打断?”
看了眼他稀疏的白发和苍老的面容,司笙纵然心有怨气,口吻也缓和下来,“那你也得能打断才行。”
“……”
稍作沉默,易中正看向她,问,“你什么想法?”
“没想法,”脚尖将椅子勾到身后,司笙坐下,淡淡道,“我又不缺人惯着。”
“多一个人惯着你不好?”
司笙乐了,“合着您也知道就‘多一个’?”
易中正明白她的意思。
司尚山确实一心向着易诗词和司笙。
但,司家不是。
当年易诗词跟司尚山在一起时,司家死活不同意,后来司尚山铁了心,偷摸着跟易诗词在外扯了证,等到怀了司笙后,将易诗词带回了家。
可惜,司家并未因此就认可他们。
司家不待见易诗词,冷嘲热讽,暗处使绊,后来见她生的是女儿,更是变本加厉。
司尚山当时年轻,在家没有话语权,护不住妻女。易诗词产后抑郁,外加被欺辱,一年后,实在受不了,坚决跟司尚山离婚,并把司笙带出司家。
而司家更绝,仅在一个月后,就强行给司尚山联姻。
如今不说司家,光是司尚山这里,就有第二任妻子,以及一子一女。
“这件事,先不急于一时,你再好好想想。”易中正不紧不慢地说。
司笙没说话。
她微微垂下眼睑,安静下来,目光落在叠好的图纸上,看得入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半响后,她轻声喊,“老易。”
“嗯?”
“也亏得易诗词不在了。”
易中正哼了哼,“这话,你搁哪儿说,都大逆不道。”
话虽如此,口吻里也没真责怪她的意思。
司笙说:“她没把我当女儿,我没把她当母亲。大逆不道,还算不上。”
自懂事起,她就很少会去想,其实她也是有父母的,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易诗词离开司家,就将她扔给易中正。
记忆里,易诗词只会告诉她,她没爹没妈,本来不该出生的,多余的人没资格要求什么。她是在外偷养的私生女,所以她才叫司笙。
五岁那年,易诗词找到新的归属,彻底跟过去做了了断。
司笙最后一次见她,是半年前。
在她的葬礼上。
*
水云间。
将车开到地下停车场,司笙提着一摞书走进电梯。
电梯缓慢上升,而小腹的绞痛却一阵阵袭来,司笙倚在一侧,微低下头,眉头拧在一起,额角有细细的冷汗冒出。
“叮——”
电梯停了,门往两侧拉开。
书用绳子捆绑,她勾着绳子的手指缓缓收紧,手背皮肤近乎透明,浅青的血脉根根可见。
她抬腿走出电梯,刚走两步,手腕就倏地被抓住。
又疼又无力,司笙烦得很,冷着眉眼看去时,反手就去攥住对方手腕,刚想用力之际,眼帘里映入凌西泽的脸,她动作一顿。
她问:“你做什么?”
在等电梯的凌西泽,见到从里走出来的司笙,潜意识觉得不对劲,便在她经过时抓住她的手腕。
不曾想,手下一片冰凉,皮肤上一层薄薄细汗。
再看司笙,眉头紧皱,脸色苍白,汗水湿了绒发……
只一瞬的狠,就收了回去。
他拧眉问:“你怎么了?”
“没事。”甩开他的手,司笙将那一捆书交给他,淡淡道,“这是给鲁爷爷的。”
说完就走。
然而,刚走半步,手臂就被一抓,她被强行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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