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鬼 第八章 召灵

    临近午夜，操场上寂静无声，巨大的主教学楼黑压压地耸立在没有月光的夜色中，只剩教学楼顶层的某间教室尚未熄灯。因为觉得寝室太过吵闹又或者是开着灯怕打扰到同学睡觉，留下来的学生通常都是些极其刻苦用功，分秒必争且势必成为精英中的精英的奋斗党。今天是周五，偌大的教室里只坐着一个人。是个带着眼镜的男生，镜片又肥又厚的，此时正埋头啃着一本“新华字典”。

    放下手中的钢笔，他蹭蹭略微发汗的掌心，伸开双臂打了个持续时间贼长的超大哈欠，暂时驱逐了倦意，准备继续接下来耗时一整晚的疲劳战。就在这时，来自走廊方向，他忽然瞟到一抹白影从眼角余光中略过，顿时睡意全无。

    “阿瑶！你总算出现了，我们都以为你不打算来……了呢。”

    在走廊尽头的另一间教室门口，身着一袭白色长裙的女生走了进去，精雕细琢的五官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是显得动人异常。教室里的几个女生不免看得入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衣翩翩，步履轻盈，眼前的女子真的是近段时间以来都表现得魂不守舍的那个“疯子瑶”吗？

    “我一定是疯了，一想到让嘉儿你独自涉险我便辗转难眠，睡不着觉。”说话间，莫冰瑶已来到几人跟前，在立着蜡烛的桌前坐下，见众人傻傻盯着自己，不禁笑道，“瞧你们几个这幅模样，好像见了鬼似的，怎么？莫非被青面獠牙的我给吓着了？也罢，现在要改主意还来得及。”

    “你要真是青面獠牙，那我不成黑山老妖了！”为了缓解紧张情绪，古嘉儿趁机活跃了下气氛，“好了，人都到齐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开始吧。”

    “等等，我先说一句。”另一个女生突然开口，“我知道这里只有我跟嘉儿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其他人都是新手，紧张害怕都是正常的，但我还是得提醒一下大家：请务必严肃对待这个游戏，态度一定要虔诚，这是最最重要的一点。”

    “哪有那么麻烦？不就是请出来随便问几个问题就完事儿嘛……”

    “孙媛说得没错，请神容易送神难，虽然说我们没必要自己吓自己，但更不能就此轻视，游戏步骤必须严格遵守。”古嘉儿道，“具体的游戏规则之前在寝室的时候就已经告诉大家了，有谁还有不清楚的地方吗？”

    “那个……”古嘉儿身旁的一个女生怯怯地问，“俗话说男阳女阴，现在这里坐的全是女生，会不会阴气太重……”

    此话一出，众人陷入了沉默，就连古嘉儿和经验丰富的孙媛也皱起了眉头，不禁心想：确实，以前每次进行都有男生在场，全是清一色的女生倒还是头一回……

    “怎么了？没把握吗？”莫冰瑶打破沉默道，“这样子才更具有挑战性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我看还是慎重一点为好……”

    “谁……谁怕谁啊！”性格干脆，大大咧咧的女生高婵说，“管不了那么多了，老子阳气十足，阴阳双修，你们倒是说说，还怕个啥？”

    “行了，别闹。也许今晚不是时候，要不我们等明天……”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几人一惊，忙看向门口，只见外面站着个畏头畏尾的男生，厚厚的镜片将里面那双小眼睛浓缩得几乎成为了一个点。

    “就是他了！”

    见此团“阳气”飘来，众人皆是喜出望外。

    “前世，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前世，前世，我是你的今生……”

    昏暗的教室里回荡着轻声的呼唤，古嘉儿与莫冰瑶手臂悬空，手指交叉，指间夹着一支永生笔，笔尖垂直在白纸上，凝神等待某物的到来。

    “真的……会来吗？”眼镜男吞了口唾沫，有些坐不住了，小声道，“可、可不可以问问期中考试的题型……”

    “嘘！”对面的女生立即做出了静声手势。

    笔动了，古嘉儿首先提问：“笔仙笔仙，请问‘眼球黑子’的演唱会在下月如期举行吗？”

    笔尖缓缓移动，在“是”字上画了个圈。

    “笔仙笔仙，我猜你看过《人鬼情未了》。”莫冰瑶道。

    笔尖缓缓移动，在“是”字上画了个圈。

    “笔仙笔仙，你会恋上生者。”她又道。

    笔尖缓缓移动，画着不规则的印迹，似乎像在犹豫，最终，停留在了“是”字上面。

    “笔仙，你爱上我了！”莫冰瑶激动的语调让众人一阵心惊，但在游戏进行过程中除了问问题以外不许做任何发言，她们只能遵守规则静静等候，同时祈祷着莫冰瑶不会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病”，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

    笔尖开始移动，在“否”字上画了个圈。莫冰瑶轻轻叹气。

    有人眼看就要忍不住笑出声来，古嘉儿忙给那有过召灵经验的孙媛递了个眼色过去，对方会意，立即问：“笔仙笔仙，四班的暴俊是否对我们嘉儿怀揣着满满情意？”

    古嘉儿脸上一红，心里怨道：我让你问问题，没让你涮我呀！这哪儿跟哪儿啊？

    笔尖缓缓移动，在“是”字上画了个圈……

    见古嘉儿露出仿佛砍人似的的目光，众人表面平静，心里早已八卦不断，狗血不止，憋在肚里的话更是多到要从眼神儿里溢出的地步。游戏继续，大家轮流问着各种问题——

    “这学期我会挂科吗？”

    “很快会有高富帅向我表白吧？”

    “从此刻起到今年年底，我将遭遇王子降临！”

    “请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

    古嘉儿心头一跳，看向抛出这话的夏小雅——刚才那担心阴气过重的女生，正抱歉地吐了吐舌头。古嘉儿汗颜，这个平日里最胆小脆弱的女孩儿，偏偏在面对这种问题上好奇心大得出奇，对超自然事物情有独钟，每次看恐怖片都充满热情，不过老是爱把身子挤在众人中间，把头靠在别人肩上，直至影片结束才如释重负地钻进被窝……不用说，此刻也是仗着人多气旺才敢有此一问，但却让古嘉儿心惊肉跳，暗自责备自己太过大意，下次非让她们在开始之前把游戏规则跟禁忌通背一遍不可。

    笔尖静止不动，古嘉儿的手心开始冒汗，耳边只有众人渐渐急促的呼吸声与自己心跳的声音。

    过了一阵，笔尖还是一动不动，看着僵持的众人，一股强烈的睡意再次袭上眼镜男那颗缺氧的大脑，他感觉整个人无比沉重，紧跟着竟身子一歪，一下子倒向了身旁的夏小雅……

    周围一片死寂，黑暗中有一条缝隙越变越宽。

    眼镜男清醒之后发现自己躺在某人身上，于是急忙起身道歉，但眼前的一幕却顿时让他那毫无防备的心脏急剧收缩：身旁的夏小雅仰面倒在地上，双眼部位只剩下两个森森骇人的血窟窿，加上嘴角匪夷所思的微微上翘叫人触目惊心！他僵硬地撇过头，心跳如鼓，又看到趴在桌子上面熟睡的古嘉儿，表情恬静安详，似乎还在做梦。他想离开这里，却忽然瞥见桌子底下摆着一截一截的条状物体，他愣了一下，那东西似乎有些眼熟，无奈光线太暗，实在难以辨认出是何物。

    他来不及多想，立马就去叫醒古嘉儿，不料伸手轻轻一碰，古嘉儿的身体就朝一侧倒了下去，胸部以下一片血肉模糊，几乎全被绞烂。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桌子下面的东西，那是流出体外的肠子。

    抬起头来，他随即发现其余几人也不例外，各自呈现出不同程度的惨状，除了那个人外……他并没有看到她的尸体。他挪动身子，那边的座椅上放着一些像是脏器之类的东西，鲜红而夺目……

    啪地一声，眼镜男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回过神来就见夏小雅凑到自己跟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反复打量着他，随后忍不住笑道：“书呆子，看你半天不说话，老实交代，莫不是被上了身？”

    “什……什么？你们……”眼镜男诧异地看了一圈，莫冰瑶和古嘉儿正全神贯注地夹笔等待，其余几人则在一旁围观，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一切完好如初。

    “算了，你还真不愧是个书呆子，见你刚才瞌睡虫上脑，我就来解释一下吧。”夏小雅轻声说道，“刚刚你也看到了，那笔一直没动，我们也没辙，最后阿瑶不耐烦了，把笔一松，就这样突然中断了游戏。可后来我们觉得这样不妥，大家七嘴八舌一致决定再做一次，希望能把刚才的那只请回来再好好生生送走，大致就是这样。”

    夏小雅说完俏皮一笑，眼镜男却觉得心里越来越慌，他根本没听进去对方说了什么，一想到方才目睹到的惨状便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他无法安心，虽然说只是个梦，但那强烈的真实感就好像是真的发生了一样。

    这种经历似乎似曾相识，记得那次舅舅的死，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也……

    不，不行，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悲剧上演而什么都不做……是的，现在决定还来得及，我必须做点什么才行，我必须……阻止她们！

    “快，离开这里……”

    “啊？”夏小雅莫名其妙。

    “我说危险！”眼镜男唰地站起来，失声大吼，“赶快走啊！不要再玩了！马上离开……”话还没说完嘴巴便被人捂住，力气极大，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手膀子一痛，脚下跟着一滑，整个人便失去重心跌倒，手臂已经被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唔……唔……”眼镜男挣扎着想要起来，背后立即传来一个恶狠狠的声音：“闭上你的乌鸦嘴，不然废了你！老子向来说到做到。”

    高婵压在瘦弱的眼镜男身上，不由想起经常在网络上面看到的那些读书读到跳楼的可怜虫们，心里一阵冷笑，望着对方脖子心想：哎，又多了一个受害者。当她转头看向夏小雅时，对方正将一只手背在背上，两根手指头像鱿鱼须似的做着交替运动。她立刻明白，这手势她再熟悉不过了，甚至平日里有时候一天能看见好几次，这是“run”的暗语，代表逃课的准备，用在此时的意思大概是让她把这书呆子带出教室问个清楚。

    不愧是小雅，老子刚好想这么做！她抓起眼镜男便往门口走去，同时瞥见夏小雅也在慢慢起身。这会是个刺激的夜晚！高婵已经迫不及待、摩拳擦掌，决定要给这神志不清的书呆子好好做个“按摩”。

    众人的身影被烛火扭曲变形，拉长映照在桌椅、地面以及周围的墙上。阴影闪动，高婵走到门口回头一瞟，只见夏小雅还坐在桌子前一动不动，鲜血从眼眶里汩汩流出，一只笔直直戳到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