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鬼 第三十章 游骑兵

    海璃子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上去，在空中翻转一周后伸腿径直劈向座椅上的第六雨，虎虎生风的一脚只让后者做出无比随意的抬手动作，似乎只需轻轻一档即可。就在这时，安逸芃鲤鱼一挺，利用全身力量将法杖杵在地上，嘡地一声巨响，一圈波动扩散而出，跟先前的空气带不同，范围横扫整个歌剧大厅，甚至连外面的走廊都受到波及。

    咯噔一下，第六雨顿时觉得身下的座椅在慢慢融化，像陷入沼泽，一条青蛇张口咬来，伸手揪住后又从身侧蹿出数道蛇影。海璃子临空一脚被破，落地马上展开连续攻势，犀利的腿技一时之间牵制住了处在混沌状态的第六雨。

    “趁现在！”海璃子大吼一声。

    “用得着你说！”安逸菲提伞一转，早已蓄势待发的卡索未瞑二话不说一拳轰去，压缩成巨大肉瘤的怪物手臂瞬间弹出，化作长有无数恶嘴的肉柱暴突冲射，晃眼一看形如蛟龙态似蟒蛇，当然这是文雅的说法，通俗地讲就是一大团变异的畸形生物像一根棒槌似的猛地轰出一个全垒打。由海璃子的强踢制造出的空挡，被怪物手轰中的第六雨直接砸进了剧院后台。

    “中！”安逸菲高高抛起油纸伞，“太完美了。”

    “哇……”刚刚止吐不久的卡索未瞑伏在地上继续狂吐，同样感到不适的还有靠着座椅的海璃子。

    “怎么样？我的操控技术还不赖吧？”安逸菲收起油纸伞，“现在算是知道本宫的重要性了哈？”

    “为何……你没受到影响？”卡索未瞑问。

    “你说什么呢，我当然有受影响啊，不过相比你们来说比较轻微，我可是足足调用了近半数压迫力作为中和作用呢。”安逸菲说，“毕竟芃的声波攻击不是闹着玩的。”

    “呕……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确认那家伙的生死才是第一要务吧？”

    “切，用得着你……芃？”安逸菲瞥见一旁正盯着手里的鬼罗盘眉头紧锁的安逸芃，问，“罗盘怎么了？”

    “目标……正在远离。”安逸芃道。

    “远离？”安逸菲诧异地看到第六雨衣衫褴褛地从后台走出来，“那这家伙是……”

    “少给我耍花招！”卡索未瞑巨臂一挥，在碰到第六雨身子之前正中一拳，整个人从下而上猛地撞出剧院顶棚，恍惚中看到人影一晃，在半空中被人掐住脖子一同坠落到洒满阳光的甲板上，一阵咸湿的海风吹散了他的焦躁跟冲动，光线间的剪影令他清楚而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行为即将为他带来终结。

    “你是……什么？”顶着刺眼的光芒，卡索未瞑几欲晕厥。

    千米开外，气垫船上的狙击手已经就位，他很快辨识出目标人物并予以锁定，将枪口对准了第六雨的头部，虽然没看到正面但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与直觉即使只有背影，也足以看穿一切。

    “目标确认，开火。”轻松搞定。正当他集中精神打算扣下扳机之时，瞄准镜中的目标人物突然回眸一笑，下个瞬间，剧烈的反光令他下意识地闭上眼，时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当其余队员发现这名狙击手只剩下两条腿还立在原地的时候足足愣了数秒有余，才爆发出惊愕的叫声，随即便被一个刚劲的声音打断：“是射击型押鬼器，别自乱阵脚！所有人合并重力场，起膜！”

    “押鬼器——「咀利牙」”手握重型机械复合弓的第六雨拉弓上箭，这次拿出的比之先前射杀狙击手所使用的箭矢更长。松开手指，长矢离弦飞出，环绕着冲破音障的白纱悬顿在气垫船前方一米处，那里仿佛罩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将长矢顽固地阻隔在外。这支带着震荡波的箭矢在船头碰撞出褶皱一样的东西，好像那层防护膜随时都会经受不住冲击而破裂。

    “调整立场方向！”负责命令指挥的银旋一声大喝，笼罩在气垫船外的褶皱带立刻侧移，解除禁锢的箭矢射击角度已被偏离，贴着船身冲向无边大海。

    嗖嗖几声，七八枚弹道导弹拖着白色长尾飞向邮轮，精准地击打在第六雨所站位置，趁着爆炸前，她以闪电般的速度徒手应对此番轰击，或抓或打，拳脚并用，硬是将来袭的导弹一发不剩全部扭转反弹回去。爆炸的火光在海平面上升起，借着重力场的保护，两艘突击艇毫发未损从中蹿出，此时已距离邮轮百米上下，早已如坐针毡的黄莎不等命令一把打开背上的推进装置，双腿一蹬便来到邮轮之上，看到第六雨后抬起突击步枪就是一阵扫射，子弹铺天盖地但都被对方急速的跑位躲过，于是把枪一扔，冲过去猛地一掌，同对方打了个对垒。

    交手的刹那间，第六雨感觉到不妙，手骨竟然被这看似无力的一掌直接震碎，她定睛一看，对方手上戴着一个黑色厚皮手套，刚才那股诡异的震动正是源自那里。

    “你是猪吗？”打出一击后，黄莎停止动作望向对方，“居然和高振动粒子切割手套硬抗，没长脑子？”

    “你够了，我怎么知道你会戴着这种东西。”第六雨郁闷道。

    “嘻嘻，不瞒你说，我身上处处是你意想不到的惊喜！”黄莎伸出双掌像旋风一样旋转起来，路上经过的障碍物一触即碎，“接招吧！”

    有了前车之鉴，第六雨这次不再大意，瞅准时机捉住对方手腕一劈先打断肘部，再拧碎胳膊扯下，滋滋声中，她看到包覆在皮肉里的金属骨骼闪烁出丝丝电流。

    合成人类？

    第六雨惊讶之余动作未停，顺手将黄莎整个人给劈成两半，不知不觉间，被撕裂的黄莎直至最后一刻嘴上竟然挂起了微笑，伴随着零星几点闪耀的金光，等到第六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四周的空气里环绕着大量金色粉末，这些粉末状的物体极其微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有意去看则吓一大跳，她的手上、衣服上、头发上全都沾满了金粉，巨响连绵起伏，火光刹那间吞没了四分之一的活动空间，船体被炸得微微倾斜，好在爆炸发生在上层位置，没有波及到吃水线下，否则将有沉船的危险。

    “啊，好险好险……”安逸菲收起油纸伞，对着大爆炸前一秒“坠落”下来的卡索未瞑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欠你个人情，东部鬼。”海璃子无所谓似的把头一偏。

    “小意思，西部鬼。”安逸菲二指放在眉前一甩，“锄强扶弱乃好汉本色。”

    待爆炸造成的船楼塌方平息过后，其余游骑兵队员借着浓烟陆续登船，附近甲板上的人群统统被控制，烟雾中，几条黑色束状物倾泻而出，瞬间穿透数十名队员的身体，任凭重力场防护罩或是合金盾牌在这“黑蛇”面前都跟纸做的没啥两样。剩下的人慌忙间不管三七二十一举枪便往“黑蛇”游经之处乱射一气，靠得最近的游客首当其冲成了蜂窝，后面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一个劲儿地挤往室内，迅速蔓延的不安与混乱充斥到皇家伊甸园的各个角落。

    瞬息间干掉了大队人马，“黑蛇”转向停在海面上的两艘突击艇，像一道黑色闪电，勾勒出熊熊燃烧的毁灭之炎。气垫船的炸毁使得最后寥寥几名队员绝望地丢盔卸甲，步枪齐刷刷地掉在地上，不知从哪人脚边滚出一枚手雷，为这场短暂的战事画上了句点。

    不，并不尽然。跃然于海面的束状物在第六雨身上游走，越来越小，终如细密的黑色汗珠没入她苍白的皮肤中，脚下水波荡漾，暗流涌动，大洋深处的某个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全军覆没吗……真快啊。”银旋站在远处的船楼上一阵感叹，接着转头对身后的麦天然说，“动手吧，少年。”麦天然闻言一愣：“什么意思？”

    “是我们低估了此次任务，让兄弟们白白送死。”银旋严肃道，“放心好了，就算身体毁灭我也不会消亡，和‘金旋’一样，‘银旋’这个人格会自动同步到云终端，当中包含的信息统一由仇队长管理，我们会再见面的。”

    “我知道了。”麦天然取下假面转身离开，“那么，再见了。”

    “我刚才说的你没听吗？”银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夹杂着风声，逐渐被周遭环境覆盖屏蔽掉。麦天然此刻只想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传达给林梓蝶，但一想到她目前的处境就忍不住摇头，不惜赌上自己一辈子的自由，为了一个死去的人真的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他忽然有些酸楚：傻丫头，难道以后每次见你都要隔着厚重的铁栏杆吗？

    银旋看着麦天然消失的方向，良久之后才自言自语道：“真的是个天然呆，你这类型的人和押鬼师的世界格格不入，到底是怎么样撑到现在的？如果只是单纯的幸运，那可要小心了，运气这种奢侈品总不会一直光顾你，保护你，为你挡风遮雨，更不会因为你的一时兴起，而感激得想要报答你，只会在不经意间来上一出，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咬你一口，好自为之。”

    乌云遮蔽了烈日，天地间呈现出一片昏暗的墨绿色，原本湛蓝的大海变得像浑浊的沼泽一样令人不适。歌剧大厅里养精蓄锐的海璃子四人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压抑，好像他们所在的这艘邮轮随时都会被未知的巨浪吞没。经过一处垮塌的走廊，麦天然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下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个熟悉的感觉是……

    他伸手一摸，脸上寒意彻骨。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