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早膳吃的很温馨,也许是一直将心事压抑在心中的大长公主经过早上那一场痛哭,而舒缓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徐蛮愧疚与这三年来,自己过于想要成长,而忽视父母的感受,所以卖力的卖萌,也有可能是大家知晓徐蛮今日第一次入宫学,而特意给她营造一种轻松的环境。
“阿蛮,那武学,你随便练练也就算了,毕竟是个女孩子。”大长公主放下筷子,犹豫再三,看着气氛好,实在忍不住说道。
徐蛮只是靠着大长公主撒了会儿娇,直把大长公主哄的心花怒放的,可实质上,什么都没答应。
其余三位男性,也不戳破,只是偷偷笑着,心中却实在心疼徐蛮。
徐蛮是四岁时,硬逼着想要习武的,她本来身量就小,再加上是个女儿家,徐文彬和大长公主都不愿意,总觉的女孩子不说文文静静,且也要细心爱护,那些喜欢舞刀弄枪的,总不过让人畏惧,日后虽不至于婆家不好找,但男方心里怕也会膈应。
可徐蛮这个人,别看平时少有执着,性子软和,但一旦下定了决心,便是永不更改,她总觉的这个世道实在不太安全,再说黄琇莹第一世那位徐蛮翁主,可是能在街上用鞭子抽人的,想必武艺也不会差,她不说学个十成十,只关键时刻有点用处也好。
于是,双方的拉锯战开始了,在大长公主心里,女孩子就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说做多优雅的事情,也要做些女儿家应该做的,比如写写字,画些画,再找几个关系不错的小姐妹出去玩一玩,买买珠宝首饰,衣衫古董之类的。但怎奈她实在抵不过徐蛮的满地打滚,以及嚎啕大哭,再加上扬言要绝食……这孩子都是母亲心头的肉,再硬心肠的母亲在自家孩儿面前,也会变得异常柔软。结果可想而知,徐蛮开始和哥哥们一起习武。
站桩练拳,大家原以为徐蛮不过好奇,新鲜过去,便会放弃了,可眼泪也有,心酸也有,痛苦也有,唯一没有的,就是徐蛮的放弃,她一直坚持,直到如今……
练武之后的徐蛮,仿佛性子都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原本得过且过的她,渐渐按照母亲的教导,开始懂得观察奴仆,试探奴仆,一个好的贴身的奴仆有多么重要,春芽的事情,徐蛮看的最最清楚。她再也不敢怠慢,更再也不会用现代的眼光看待这些人,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不过是个想要幸福的女孩,她还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所以,同化是必须的。
三年也可以改变许多人,黄琇莹因为没有诸葛家作为跳板,她根本没有立场来接近徐蛮,所以她只能想办法收买徐蛮身边的人,果不出徐蛮所料,关嬷嬷是最佳的人选,只是徐蛮很疑惑,黄琇莹不过是一个庶女,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搭了上了关嬷嬷,其中是不是有人在故意牵线搭桥呢?
只可惜,徐蛮手上的人也有限,黄琇莹在没做出什么太过的事情之前,她没法和父母解释,寻求帮助,再不济,黄琇莹也是左将军的独女,江家还有一位良人呢。
“喏,这是送你的,喜欢不?”吃了早膳,时辰还早,徐蛮和双胞胎辞别了父母,回房收拾东西,今日徐蛮第一天入宫学,不但要和哥哥们一起去,大长公主也会亲自相送。
徐蛮接过哥哥手上的长盒,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条蛇节银白长鞭,只鞭把手整体艳红,上还镶有各色的细小宝石,专做防滑之用。徐蛮从盒子里将长鞭拿了出来,再一摸鞭头,居然是钝的,不由疑惑的看向大哥。
徐海生看她不满的样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髻道:“你还年幼,鞭子也没耍惯,那鞭头本是带着混银的尖头,可咱们怕你手生伤到自己,就等日后你使惯了,再给你配上。”
徐蛮嘟嘟嘴,避开哥哥的手,倒退了几步,一个扬手,那鞭子就腾空而起,因是专为徐蛮打造,要比成人的鞭子短些,也细些,就见那鞭子如同银色小蛇一般,在空中打了一个呼哨,再倒钩而上,狠狠的抽响。徐蛮这才满意,手腕一翻,鞭子自动顺着手臂卷在了自己的腰上,再用手一扣,鞭子居然如同腰带一般,盘踞起来。
“啧啧,妹子不过几天,这手上的功夫又长进了。”二哥徐海天已经8岁了,身量又比同龄的高,居然隐隐有了少年的模样,他与大哥徐海生,也慢慢发展不同的方向,他性格急躁,凡事更爱用拳头说话,三年前的那一日不但给徐蛮带来了不可预知的刺激,也同样深深的烙印在两个男孩身上。
大哥本就喜欢谋算,之后更将心思放在学业政事之上,他认为所有一切的威胁,都来自朝堂,他更愿意用表面不流血的方式,彻底解决麻烦。而二哥却更趋于掌控兵权,以绝对的武力镇压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两个不同的方向,造就了日后,一文一武的两人。
“哼,二哥再偷懒,等我长大一岁,你就打不过我了。”收了鞭子的徐蛮心情甚好,拉住大哥的胳膊,就嘲笑二哥道。
“行,阿蛮最厉害了,现在哥哥就打不过你。”徐海天一向宠妹没有底线,其他还好,斗斗嘴,他也看个乐趣,可一旦说到比武上,他宁可装怂,也绝不和妹妹比试,这要是不小心伤了,别说别人,就是他自己都能剁了自己的手。
徐蛮不以为意,却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她抱着大哥的胳膊,感受着哥哥们对她的疼爱,即便她的芯子已是个成年人,可环境的变化,以及长期的相处,就算是块石头也会捂热了,何况她本就是个心软的女孩。
“那个……”徐海天觉着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凑到徐蛮跟前支吾道。
“干嘛?”徐蛮转头让丫头们将收拾好的东西直接送到外头马车上。
徐海天看着丫头们往外走,自己则压低声音道:“今儿下了学,你能不能和母亲说,咱暂时不回家,去一趟别的什么地方?”
徐蛮扬起下巴,眯起眼睛,怀疑的上下打量自己的二哥,伸过头来,故作神秘道:“你不会……有什么目的吧?”
“什么啊!”徐海天被她一激,立刻不卖关子了,顺口道:“诸葛大表哥要去投军了,我要送他一程。”
徐蛮表情微愣,还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可随后看了眼大哥,便知道二哥没有说谎,自然在叹了口气之后,答应了。
虽然母亲在遇刺之后,没有再另外责难诸葛家,对于诸葛家的人从牢里出来,也只不过漠然视之,没做什么落井下石的事情,可三个孩子却都有意不想让母亲知道他们与诸葛家还有来往。
双胞胎与诸葛家有来往,是因为徐文彬,就算诸葛家再治家不严,诸葛家的大儿媳也是他的长姐,若是因为落难而置之不顾,在外头也说不过去,何况其中还夹杂了一个徐府以及徐府的老太太。
诸葛初廉与徐海天就这样接触到对方,即便诸葛初廉要比徐海天大上5岁,可诸葛初廉因为那件事,深恨自己不懂武艺,若是那日他能够止住刺客,恐怕就算治罪,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严重。于是外向热情的徐海天,便成了诸葛初廉的老师,两人虽然一个活泼,一个沉稳,但都是直爽的性子,再加上亦师亦友,这好友的基础就打下了。
诸葛初廉虽然学武已迟,可毕竟刻苦,徐文彬见了,也会指点一二,久而久之,居然让原本准备走科举仕途的少年,下定了决定,要去北方投军。
“你什么时候去的?诸葛家二表哥身子好些了么?”徐海生有一阵子没去了,所以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嗯,就是养着,听大夫说,慢慢长着,会好很多。”因为宫里的太医不可能去给庶民问诊,大长公主更不会吩咐,所以诸葛家便寻了一位在建康城尚有些名气的大夫,也是拖着,现在诸葛家倒了,连医药的费用,都是由诸葛小叔一家子供应,徐文彬有时也会送些钱去。
徐蛮装作不在意的叫来二等丫头碧兰,今日原本是要红芍与红桂去的,可红芍在年初被定了人家,徐蛮便准备从二等丫头里提一个上来,碧兰就是其中的人选之一。
“我听说,二表哥要开店?”徐海生似乎听父亲说过,可诸葛老太太很不同意,商者为贱,即便诸葛家倒了,也是世家子,不可辱了清名。
“可不是,我那天去看他,他居然能笑着和我对话,一个人自己和自己下棋玩儿,那脑子,说不定就是行商的好手。”徐海天撇着嘴,算是服了。
徐蛮回过头,望着柜子上仍旧崭新的滚灯,一阵沉默,她原以为,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后,诸葛初清不说和她闹翻,也如同陌路人了,可每年花灯时节,徐蛮总能从二哥手里得到一盏崭新的滚灯,从她四岁那年那盏看起来很简陋且粗糙的滚灯开始,那滚灯是一年比一年精致,直到她6岁这年,放在柜子上的那盏,已经比诸葛初清送她的第一盏买来的,更加精致了。
二哥和她说,诸葛初清本是求二哥将滚灯的来历瞒住她,只说这是买来的,可当初那盏灯实在是太不入人眼了,二哥为了表示不是自己没有眼光,便将诸葛初清出卖了。
诸葛初清,到底想做什么?如今的轨迹已和原来不同,书上诸葛初清因为身体关系,直到和黄琇莹确定感情,才慢慢走上科举之路,后又步入朝堂。然而,左相现在是罪臣,诸葛家又被抄了,按理来说,若不是去军队里卖命,他想要出头走政途是绝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