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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萧煜俊朗柔和的眉眼,溶月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了起来。她说得很慢,因为她本没有打算今日向萧煜全盘托出,脑中一时脑中乱乱的,时不时要停下来理清一下自己的情绪。
听着听着,萧煜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溶月不敢看他,闭着眼把所有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她怕自己一看萧煜的眼睛,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这些,都是埋在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如今一字一句说来,就像把自己扒光了袒露在人的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何况,她心中一直隐隐都有一层担忧。
尽管她现在重生了一次,尽管她如今恨萧梓琰入骨,可这些,都改变不了她曾经嫁给过萧梓琰的事实。
她不知道萧煜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她见过萧煜醋意满天飞的时候,所以,她怕。
溶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睫羽颤抖着,不敢睁开眼来。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指泄露了她心底的紧张。
四周很静,落针可闻,窗外偶尔传来风拂过树梢的声音,一下一下,似打在溶月心里,让她愈发得忐忑起来。
突然,眼前似有阴影罩下,紧接着,有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睛上,柔和得似一片羽毛拂过她的眼睑。
她颤抖着睁开眼睛,带着错愕看向眼前的萧煜。
萧煜眼中,并没有她想象之中的愤怒或是不快,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怜惜和宠溺。
见溶月睁了眼,他轻轻叹了口气,细长的手指抚上她精巧的下巴。
“阿芜,我不知,你竟背负了这么多。”他的语气愈发轻柔起来,听得溶月心中一阵酸涩。
眼眶中有泪水浮了上来,氤氲了眼前萧煜如画的眉眼。
“你……你不生气……?”溶月泪眼婆娑。
萧煜一怔,然后勾唇轻轻一笑,将她拥入怀中,“傻瓜,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可是……”溶月喃喃道,倚在他怀中不敢去看他的眼,“我……我前世……嫁过人……”她心中有了这个心结,如果不说出来,恐怕会在心中缠绕一辈子。
萧煜搂住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身上陡然发出一丝森冷来。
“阿芜,你放心,萧梓琰上一世敢那般对你,这一世,我定会让他加倍偿还回来!”
溶月心跳一滞,抬起眼朝萧煜看去。
他的眉如新月,目若晨星,眼中闪烁着灼灼发亮的光芒,见溶月望过来,他收敛了身上的冷意,柔声道,“阿芜,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都说了出来,日后便不要再藏在心里了。前世欠了你的,我会同你一起向他们讨回来。”
溶月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个男人,为什么对她这般好?!她究竟何德何能?不仅能重来一世,还能遇到这样一个他?
怔忡间,萧煜怅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只恨,为何自己前世没有遇到你?若是前世遇到了你,我定不会让你吃这么多的苦。”
他这般孩子气的话,让溶月破涕为笑,不好意思道,“若你前世遇到了我,你定然不会喜欢我的。因为现在的我,再看以前的自己,都觉得讨厌得紧。”
萧煜也笑了起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小傻瓜。”
他搂了搂他的肩,看着她的眼睛问道,“谢祁是不是知道你重生的事?”
“表哥他……”溶月怔了一下,“他做过一个关于我前世的梦,所以才……”
萧煜冷哼一声,“关于你的前世的梦?!他对你可真是上心啊!”
溶月心中有一丝复杂的情绪漫延上来,鼻头一酸,似乎又有泪水要夺眶而出。
萧煜他,定是怕自己会因为他不在意萧梓琰的事而心生芥蒂,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释怀。
这般细腻而温柔的心思,自己又如何能辜负了去。
想到这,她将眼眶中的泪水含了回去,手一勾,拉着萧煜弯下脖子,红唇贴了上去。
这一次,她格外的主动,似乎想把自己心中对萧煜所有的爱意都释放出来一般,极尽魅惑之能事。
萧煜先前还能顾及着她的身子,不敢要得太狠了,可到后来,实在是把控不住了,带着溶月一起在欲海中沉浮起来。
又是芙蓉帐暖的一晚。
第二日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溶月睁开眼,萧煜难得的还未醒,双目紧闭,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脸上划出一道扇形的阴影,精致的眉眼,精致的唇,精致的侧颜,一切的一切,让溶月怎么也看不够。
她伸出小手,抚过他的眉梢,他的眼角,渐渐下滑,到了他的唇畔,再到他突起的喉结……
突然,萧煜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
“阿芜,你再这么摸下去,我可忍受不了了。”
做坏事被人抓了个正着,溶月不好意思地垂了眼帘,娇娇软软道,“你醒了。”声音中带了一丝还未醒的惺忪和朦胧之意,十分可爱。
萧煜盯着她笑,“阿芜昨晚实在是太热情,为夫都有些受不了了。”
想到自己昨晚的孟浪,溶月不由脸色一红,慌慌张张伸出小手就去捂他的嘴,谁料还未碰上他的嘴角,手指却被萧煜倏地含住。
溶月脸色更红了,僵在原地不肯动弹。
萧煜虽然有心再逗她一逗,但昨晚自己要得狠了怕溶月受不住,再者今日还有正事要办,只得悻悻松开了她的手指,含笑道,“阿芜再睡会?”
“你要起来了吗?”
萧煜轻轻“嗯”了一声,“探子来报说大皇子处有异动,我需要去看看。”
“我帮你更衣。”见萧煜不能睡了,溶月自然也歇了睡懒觉的心思。
起床先穿了衣衫,又找出萧煜的外衫替他穿上,站在他身前替他扣起纽扣来。
拾掇妥当,又唤了人打了水进来。
同萧煜一起吃过饭,这才目送着他出了门。
“郡主,您今日要出门么?”云苓指挥人将早饭撤了下去,看着溶月问道。
溶月想了想,“待会去外祖母家走一趟吧。”不亲口问过谢祁,她总有些不安心。
于是,一盏茶之后,侯府中驶出一辆马车,往谢府的方向去了。
到了谢府,溶月还是先拐去了谢采薇的院子。
谢采薇正在房里做针线活,听到丫鬟的禀告,放下针线绷子满脸惊喜地迎了出来。
“表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说着,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抿唇笑道,“表妹出落得愈发好了,看来婚后生活很幸福啊。”
溶月羞涩一笑,“王爷他待我很好。”
“看得出来。”谢采薇拉着她进了房间坐下,“本想着前几日去看你的,又觉得你新婚燕尔不好去打扰,没想到你今日倒先过来了。”
“我听说表哥同意娶靖宁了?”溶月问道。
谢采薇微微一顿,垂了头笑着道,“是啊,哥哥同意了。”
“可是先前表哥不还……?”
谢采薇面上亦有一丝不解,“说实话,连我都摸不清哥哥怎么想的,他是同靖宁公主出去过几次,只是一直都是淡淡的,前几日却突然想通了似的,同爹娘说要娶公主。哥哥素来是个有主意的,爹娘一向不插手哥哥的事,见他主意已定,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溶月皱了眉头,表哥为何会突然同意?
谢采薇看向她道,“听哥哥说,你同靖宁公主交情还不错,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好相处吗?”
“公主倒是个极好的人。”溶月便把在凉州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地同谢采薇说了一遍。
谢采薇闻言有些唏嘘,“没想到倒是个身世坎坷的,这样的身世,还能有这样性子,也着实不容易了。”
溶月“嗯”了一声,“靖宁和哥哥自然都是极好的人,我虽然也想他们能在一起,但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我怕他两人都是抱着凑合的心态,这样想来日后也不会幸福。”
谢采薇微有些奇怪,挑了挑秀眉道,“我以为公主喜欢哥哥?”
“好感是有,喜欢谈不上。”溶月照实道,“靖宁在此之前,同哥哥不过一面之缘。”为何选择谢祁,大概也是因为她是卿靖宁所认识的人里最靠谱的一个罢了,或许,还有自己这层关系的原因在?
她沉默了一瞬,“表哥可在府中?”
谢采薇点头。
“我待会去找他问问吧,不然心里总有些不安心。”
谢采薇看向她,有些欲言又止。
溶月轻轻一笑,“怎么了?”
“表妹,哥哥或许对你,还没有放下。”谢采薇斟酌着道。
“我知道。”溶月默然,“但这次,我是以靖宁朋友的身份同他谈。”
谢采薇见此,便不再多说什么。
见气氛有些沉重,溶月拿起谢采薇放在一旁的刺绣绷子,笑着转移了话题,“表姐怎么想起刺绣来了?”谢采薇的性子虽然淡然,喜的却是看书作画一类的事,对女红这种女孩家家的手艺还真不怎么感兴趣。
谢采薇一脸无奈,“我娘最近到处在给我相看婆家。”
“哦?”溶月诧异挑眉,“舅母急着把你嫁出去了?”
“可不是。”谢采薇睨了她一眼,“说什么你比我小都嫁了,如今哥哥也要娶妻了,我自然也得着急起来,所以这几日都请了绣娘在教我呢。听说你刺绣不错?帮我看看,有哪里还需要改进的?”
溶月笑,拿起绷子同她谈论起来。
聊了一会,溶月起身告辞。
谢采薇知道她心中惦记着谢祁的事,也没多留,派了个人将她送到了谢祁院中。
谢祁今日休沐,所以并未出门,看到溶月的来访颇有些诧异,请了她入书房坐下。
“月儿……”谢祁的目光在溶月挽成妇人髻的乌发之上,眼神暗了暗,“今日来找我有事吗?”他收回目光,强打起精神看向溶月。
“我听说表哥答应娶靖宁了。”
“嗯。”谢祁正在收拾的手一顿,很快便没事人似的,将摊开的书本放回到了书架上。
“表哥为何改变了主意?”溶月直直凝视着他。
谢祁坐了下来,盯着她看了一瞬,很快移开了目光,语声幽幽,“你那日同我讲的话,我回来后仔细想了想,觉得你说得颇有道理。”
他顿了一顿,似乎在回忆什么,“我年岁不小了,的确需要一个妻子来安父母的心,靖宁公主虽然贵为公主,但性子温婉,况且,我亦不讨厌她,既然她愿意嫁给我,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溶月哭笑不得。
感情他现在和卿靖宁的心理倒是一样的了,不讨厌对方,又需要个成亲的人,看着顺眼便是他(她)了,实在是……有些儿戏。
可溶月又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这种做法。
毕竟,这是你情我愿的事,她又如何好去干涉?
想到这,溶月彻底歇了心思,诚心实意道,“既然表哥已经想明白了,那我就不多说了,等表哥大婚之日,我定是要来讨一杯喜酒的。”
谢祁浅笑,见她如此坦荡,倒也放开了一丝心结,“这是当然,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你的。”
两人正打趣间,门外突然传来喧闹的嘈杂声。
谢祁皱了眉头,示意溶月在这里等着,自己走了出去。
院中有交谈声响了起来,说话之人似乎颇为慌张,显得有些语无伦次的模样。
溶月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坐不住,也起身出了房间,一出房门,便看到谢祁正在同一个小厮说着什么,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显然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表哥,怎么了?”溶月走上前询问道。
谢祁打发那小厮走了,回过身来对着溶月道,语气沉然,“大皇子,反了。”
“什么?”居然这么快?
“现在什么情况?”
“大皇子已经带兵攻入城中,现在外面一团乱,月儿,你怕是不能马上回侯府了。”谢祁沉了脸色。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我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祖父让所有人都到正厅去集合,你马上跟我过去。”
事已至此,溶月也没有别的法子,应了一声,匆匆跟在谢祁身后朝正厅而去。
一到大厅,谢太傅、谢老夫人已经到了,谢余氏也匆匆赶了过来。
见到谢祁和溶月相携而来,谢余氏有些吃惊,“月儿怎么在这里?”
溶月苦涩一笑,“今日来看表姐和表哥的,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
谢老夫人忙唤她坐到身边去,一边拍着她的手道,“月丫头,别怕,不会有事的。你出府有没有跟韵儿说?”
溶月点点头,“娘知道我来外祖母这里。”
“这就好。”谢老夫人定了定心,“现在外面情况不明,你就先安心在这里待着吧,侯府那里,我看看能不能派人送个信过去。”
“谢谢外祖母。”
谢老夫人转了目光,“薇儿怎么还没过来?”
“祖母,我来了。”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谢采薇焦急的声音,步履匆匆,显然也是在意料震惊之中便来了这里。
看见溶月,她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幸好表妹你还在府里,不然出了府可就不妙了。”说着,也走到谢老夫人身边坐了下来。
溶月环视一眼厅中之人,开口道,“舅舅呢?”
谢太傅面上闪过一丝忧色,“他今日出门了还未回来,也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沉了眉眼。
溶月宽慰道,“外祖父您放心,大皇子这事闹得这么大,舅舅应该早早得了消息,想来会有所准备的。”
谢太傅点点头,虽然心焦也没有旁的办法了。
过了一会,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丁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外头情况如何?”谢太傅挺直了身子问道。
那家丁摇了摇头,“太老爷,外头实在是太乱了,大皇子带了好多兵入城,路上遇到可疑人员便会抓了去,小的们尝试着出去了几次,差点就被抓了,实在没办法这才退了回来。”
谢祁沉吟道,“这会他们刚带兵入城,定然是外头最混乱的时候,等他们攻入皇城,外面应该就好行走一些了,我们先稍安勿躁吧。”
谢太傅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挥手让那家丁先下去了。
溶月心中涌上一丝不安。
消息穿不出去,爹娘不能肯定她还在谢府,定然会心急不已。还有萧煜,她今日出府本就是临时决定的,萧煜若是知道了她没有乖乖待在府里,会不会生气?
一想到这,不由忧心忡忡起来。
谢采薇被谢祁的话吸引了注意力,颇有些心惊,抬眼诧异道,“大皇子他……当真想要逼宫?”
“也许在大皇子看来,铤而走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罢了。”谢祁虽然也很震惊大皇子的所为,但还是比谢采薇要镇定一些。
溶月皱了眉头,有些不解,“他哪来的兵力?”
“月儿别忘了,慕容佐是前金吾卫中郎将,江鹏是前羽林军统领,他们经营金吾卫和羽林军多年,如今虽然被革职,但定有部分效忠于他们的势力。”
是了,被这么一提,溶月也明白过来。
事到如今,只有静待事态发展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渐渐的,府外的动静似乎小了下来。谢太傅派了人出去打听情况,家丁来报说街上基本上没有了叛军的踪迹。
谢太傅当机立断,派了两拨人出去,一拨人前往侯府去报信,告知溶月无碍,让定远侯和侯夫人不用担心,另一拨人去谢景可能藏的地方找一找他的踪迹。
人刚派出去,正焦急地等待着,大门外却响起了“啪啪啪”的敲门声。
声音十分响,众人都吓了一跳。
谢采薇微微白了脸色,“什么人会现在过来?不会是叛军吧?”
谢太傅略微一沉吟,“叛军这会应该在皇城中,怎么会找到我们府上来?是不是景儿回来了。”
谢祁看向他道,“祖父,我先出去看看,你们等在这里,派人守着,我没有传来消息千万不要出去。”
“祁儿。”谢余氏看着他眼眶一红。
谢祁冲她点头示意了一下,让她不用太担心,说罢,大踏步出了门。
溶月紧张地攥着手中的帕子,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谢祁去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很快厅外便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溶月皱了眉头,还未分辨出来人是敌是友,突然觉得一阵风朝自己袭来,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只觉得手被人一拉,下一刻,自己便跌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萧煜?
溶月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萧煜,他的手正放在自己腰际,箍得她一阵生疼。他眉头紧皱,眼中似乎带了滔天的怒气。
他在生气?为什么?
厅里的几人均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时,一脸沉然的谢祁也跟着走了进来,沉沉解释道,“是王爷,他听说月儿今日没在侯府来了我们府中,担心月儿路上出事,这才带人找了过来。”
感受到萧煜身上汹涌上涌的怒气,溶月不敢动弹,亦不敢出声,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一直这么抱着自己,也不太妥吧?
溶月正想着要不要出声提醒他一句,萧煜身上的怒气似乎渐渐消了些,放开她的腰,却仍然牵着她的手,向着一脸错愕的谢太傅和谢老夫人行了个礼,“萧煜见过外祖父,见过外祖母。”
言辞间,已没有了方才那一瞬间散发出的冷意。
谢太傅怔了一刻,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道,“原来是王爷,快给王爷让座。”
“外祖父不必客气。”萧煜彬彬有礼道,“方才事出紧急,实在是担心阿芜的安危才那般敲门,若有惊吓到各位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又看一眼身后的溶月,“今日情况特殊,我和阿芜就不在此多呆了,爹和娘还在府中等着,改日再上门来拜访外祖父外祖母。”
他既然要走,谢太傅也不好留他,寒暄了几句,派人送了他和溶月出去。
两人径自出府上了停在府外的一辆马车。
待两人坐稳,马车便缓缓行进了起来。
溶月撩开车帘朝车上看了一眼,只见街上到处都是打翻的摊位,遗落的物品,目之所至,一片狼藉。
她放下车帘收回目光,正想问问萧煜是怎么回事,却发现萧煜的脸色依旧很难看。
她一怔,身子挪过去一些,奇道,“萧煜,你怎么了?”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眼中浓浓的墨色显示出他的心情很不好。
溶月懵了一瞬,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他在生气什么。
她又将身子朝萧煜那边挪了挪,手自然地环上他的手臂,小脸靠了过去,看着萧煜笑得一脸讨好,“阿煜,阿煜,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一边说,一边晃着萧煜的胳膊,一脸撒娇的模样。
萧煜紧绷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松动,瞟了她一眼道,“你错在哪里?”
见萧煜还肯同自己说话,溶月一喜,忙检讨道,“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明明你已经告诉了我要乖乖待在府中,我却还是跑了出来,让你担心了……”
她话音还未落,便觉一股大力将自己一拉,整个人已经撞进了萧煜的怀中,鼻尖碰上萧煜硬朗的胸膛,撞得生疼,眼中浮上一层细小的水珠来。
“痛。”她撇了撇嘴角,可怜巴巴道。
萧煜睨她一眼,“你这点痛算什么?你可知方才我听说你不在府中时是怎样的担惊受怕?”嘴上虽然说着这话,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抚上了溶月的鼻尖,小心替她轻抚着。
溶月知道他还是心疼自己,破涕为笑,头在萧煜胸口蹭了蹭,“阿煜,我知道你担心我心疼我,我以后再也不做这种让你担心的事了。”
听到她的保证,萧煜的脸色缓和了些。
见他脸上多云转晴,溶月悄悄舒一口气,好奇道,“阿煜,这到底怎么回事?大皇子怎么这么快便……?宫中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有太多的疑问想要搞明白,便一口气问了出来。
萧煜斜斜看她一眼,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她坐过去。
溶月这个时候可不敢忤逆他,乖乖地侧坐上他的大腿。
“跨坐。”萧煜冷冷道。
溶月心中腹诽几句,还是老老实实地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隔得极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萧煜却似乎十分满意她这样的坐姿,大手揽上她的腰身,这才淡淡开口道,“皇上似乎发现了大皇子的异动,大皇子被逼无奈,这才提前举事。”
“那现在什么情况了?”
“大皇子攻入了二皇子府,二皇子没有防备,被乱军刺死了。”
“什么?”溶月大惊。“然后呢?大皇子攻入宫中了吗?”
“自然。”萧煜一边漫不经心地答着,大手在溶月的腰际不断辗转抚摸着。
溶月被他摸得浑身燥热起来,伸出一只手压下他的动作,接着问道,“那……大皇子成功了?”
“不知道。”萧煜淡淡道,“顾长歌率了金吾卫入宫救驾,至于结果如何,估计还未分出胜负吧。”
溶月吃惊地看着他,“你不担心?”
萧煜轻笑一声,“我担心什么?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这个小家伙不老实,到处给我乱跑。”
溶月紧紧凝视着他一瞬,突然顿悟,“你早已经计划好了是不是?”
萧煜挑眉看着她,眼中浮现出一抹兴致来,“我计划好了什么?”
“不管大皇子这次有没有成功,你最后都会助六皇子登上皇位。”
萧煜唇角一勾,“阿芜可真是聪明。”他掀起帘子看了看外头,“好了,侯府到了,我们就静静等待着结果便是。”
启圣三十七年十一月,被贬皇陵的大皇子举兵造反,攻入邺京。
先入二皇子府杀死了已被立为太子的二皇子,继而带兵攻入皇城,妄图逼宫。
幸而新上任的金吾卫中郎将顾长歌及时带兵救驾,击退敌军,并生擒贼首大皇子,明熙帝无恙。大皇子的此次逼宫造反,以失败告终。
崇政殿中。
大皇子萧梓瑞被人绑着,跪在大殿中央,满身狼狈,眼中却毫不屈服,迸射出怨毒的光芒。
明熙帝坐在上首的龙椅上,看着下面的萧梓瑞脸上满是恨意。
“萧梓瑞,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居然敢行这种胆大包天的勾当!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么做?”明熙帝厉声发问。
他不懂,自己都已经立了他为太子了,待自己百年之后,这皇位便是他的了,他便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己取而代之么?
大皇子抬了头,眼中是浓浓的嘲讽之意,“父皇明明知道,那龙袍并非儿臣所制。”
明熙帝沉默了一瞬,龙袍一事,他的确怀疑过萧梓瑞是遭人陷害,可是他已经仔细调查过剩下的几位皇子,所有人都是清白的,没有人有这个能力将龙袍放入萧梓瑞书房的密室之中。
他也曾犹豫是否应该处置萧梓瑞,最后,还是他的疑心占了上风。
自己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华年可以享受,立储也不过是为了堵住那帮臣子的嘴。没了大皇子做太子,他还有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多的是人选。
可是他不能忍受身边之人的狼子野心。
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何况,他心中本就更属意二皇子一些。
看见明熙帝沉默,大皇子大声笑了出来,眼中满是嘲讽,“父皇,你一开始便想让老二做太子是不是?只是因为我是长子,你怕被臣民诟病,所以才不情不愿地立了我为太子。就算没有龙袍之事,日后你看我不顺眼,依旧会照借口废了我。”
“胡说!”明熙帝斥责出声。
大皇子冷哼一声,面上的讥诮之情更甚,“我是不是胡说,父皇自己心里清楚。只可惜……”他唇间一瞧,眉眼间显示出一抹得意来,“你那最最中意的宝贝儿子,已经成为刀下亡魂了。”
明熙帝脸色一僵,脸上终于显出了一抹颓色,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大皇子见此,愈发得意了,“可惜了,父皇,临到头,你还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逆子!你就不怕朕诛你九族吗?”
大皇子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事情一般,放声笑了起来,“父皇,诛我九族?你可别忘了,这首当其冲的父系一族,可是萧家!您诛得起吗?”
明熙帝被他气得够呛,恨恨瞪他一眼,突然提高了声调,“贼子萧梓瑞,妄图逼宫,罪无可赦,赐毒酒一杯。”
大皇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成王败寇,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父皇这杯毒酒,便省省吧!”说罢,突然起身,一头朝殿中的柱子撞去,血溅当场,气绝而亡。
明熙帝眼睁睁看着大皇子撞死在他面前,吓了一大跳,花了好久了才平复下心情。
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刻,他百感交集地在汪忠的搀扶之下颤颤巍巍回了寝宫。
大皇子萧梓瑞这场逼宫的大戏,最后以他在大殿上自裁,二皇子被刺身亡而落下帷幕。
明熙帝大怒,将慕容家和江家以共犯论处,男子流放女子充军,曾经在邺京叱咤风云的慕容家族和江家,就这样陨落。
而大齐的历史,也随之翻开了新的篇章。
经历了连丧两子的伤痛,明熙帝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素来保养得当的脸上开始显现出丝丝皱纹。
而经过这件事之后,宫中的皇子便只剩下五皇子萧梓琰和六皇子萧梓琝了,但皇上似乎因为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事伤了心神,决口不再提立储之事。
大臣们也不好再说什么,立储之事便这样搁置了下来。
许是为了冲淡朝堂上惨淡的氛围,明熙帝命钦天监将卿靖宁和谢祁大婚的日子尽快定下来。
钦天监经过测算,在几个良辰吉日中挑了最近的一个,就在半个月之后。
卿靖宁是和亲公主,嫁妆自然早已准备好了,照例谢家本是不用准备聘礼的,但谢家还是做足了全套,将聘礼提前送到了卿靖宁下榻的驿站。
本来对二人的婚事不看好的人,都议论纷纷起来,猜测着莫不是谢祁莫不是也喜欢上了卿靖宁?
在这样的略显躁动的氛围中,终于等到了两人成亲的这一日。
溶月自然是要参加的。
这天一大早,她便起来了,唤了云苓和玉竹进来替她梳妆打扮,萧煜很快也收拾妥当,两人上了马车朝谢府驶去。
谢府已来了不少人。
定远侯和侯夫人自有人引着往合适的位子坐下了,溶月则同萧煜分开,坐到了贵女们那一桌,由谢采薇招呼着。
“采薇,听说今日皇上和皇后也要来?”溶月趁着她们这桌人还不多,悄声问道。
谢采薇点点头,“是啊,靖宁身份特殊,皇上和皇后自然是要来露个脸的。”
说罢,朝她示意了一下,自去招呼别人了。
没等多久,府门外便传来一阵喧嚣之声,原来是迎亲队伍已经迎到新娘,到了门口。
溶月随着众人一道往门口瞧去,果然看见一身红衣的谢祁小心牵着卿靖宁进来了。
卿靖宁穿着大红的嫁衣,娉娉婷婷而来,虽然面容被喜帕盖住,但姣好的身材仍是一览无余。
两人走到了喜堂中央,仪官一时有些犹豫,他听说了皇上和皇后要来的消息,照理,这婚礼的仪式得等皇上和皇后来了才开始的,可新人都已经站在这里了,难道让他们干等着不成。
沈慕泽和沈慕辰坐在一桌,见仪官愣在那里似有些犯难,悄声问沈慕辰道,“大哥,仪官在等什么?”
“等皇上和皇后。”
“就这么干等着啊?多尴尬啊。”沈慕泽奇道。
“那也没有办法。”
“大哥,我能不能出去说几句活跃一下气氛?”沈慕泽看向他笑嘻嘻道。
沈慕辰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目光诚挚,点点头道,“去吧,别说什么不该不说的。”
沈慕泽点点头,起身上前几步解围道,“今日是表哥大喜之日,不如请他讲讲娶到了娇妻,心里的感受如何吧?”
在场之人一听有人带头,纷纷起哄起来。
谢祁微有些红了脸,也不知是大红嫁衣映衬的还是本就如此。
他知道沈慕泽是好意,虽然略觉尴尬,但还是接过了话头,“能娶到靖宁是我的福气,日后我定会好好待她的。”
“人家可是公主之尊,要对她不好小心有你好看的!”
“就是!”有人跟着附和。
卿靖宁安静地站在一旁,手指微微绞动着,听着耳畔传来的话语,因为被喜帕盖着耳朵,遥远得像从天边传来的一般,让她一瞬间生出些恍如隔世的感觉来。
她偷偷拿眼看了一眼身旁丰神俊朗的谢祁,直到这时,方才生出些新嫁娘的感觉来。
她,卿靖宁,是真的嫁人了,是真的,嫁到了大齐。
从此,赤狄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天苍野茫,都成了梦里回不去的风景,与她再无半分关系。
想到这,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淡淡的伤感来。
恍神间,听到耳畔有尖利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宜安公主驾到!乐安公主驾到!”
------题外话------
卿靖宁和谢祁的爱情,应该是属于先婚后爱的类型的,有机会会在番外中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