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灵堂中四具棺材泛着幽幽的冷光,风卷动白色的丧幡,刷刷直响,宛似鬼哭。
容萱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周身冰冷彻骨,泪早已经流干了,膝盖也已经痛的没了知觉,腰却始终挺的笔直笔直,一动不动。
烛火不住摇曳,映的灵堂中明明暗暗,她拼命张大着眼睛,瞳中却全是木然……直到此时,她仍旧不敢相信,眼前的棺材里,躺着她最最亲近的人……最喜欢叫她小宝贝儿的祖父;总给她留着薄荷糖的祖母;教她挽弓骑马,耍赖顽皮的父亲;教她女红针黹,调香烹茶,每天花几个时辰亲自收集露水只为了帮她煮一碗镇咳粥的母亲……
心口痛的喘不过气来,满眼酸楚,却竟无泪……真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前一刻她们还笑笑的叫她萱儿,此时却已经阴阳永隔,再不得相见……
这短短数日,王府竟翻天覆地,先是祖父祖母的惨亡,然后是父亲母亲的冤死……上意难测,生生逼死了她们一家人,末了说一句“准其收殓,停灵三日”,这便是圣主隆恩!她还要去叩头谢恩!否则,就连此时的灵堂都不会有,要任他们背着这莫须有的罪名横尸街头……可纵是设了灵堂又怎样?一连三日,昔日车水马龙的安羲王府,竟无一人前来吊唁……世态炎凉,便至于斯。
忽有脚步声传来,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容萱缓缓回过头去,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一个身着象牙白工笔楼台儒衫的男子正拾级而上。
男子身材颀长,生的眉眼风流,乌发红唇,虽神情带着几分轻浮,仍旧显得十分俊美。看到他的那一刻,容萱竟怔住,所有的坚强与隐忍俱都飞走,她踉跄起身扑进他的怀里,眼里迅速的涌上了泪:“相公,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不理我,一定不会扔下我一个的……”
男子松松的挽着她,眼中全是不耐,可叹她竟全未留意,一直到她哭的无力,把头枕到他臂上,喃喃哽咽:“从今往后,我就只有你了……”
男子轻咳一声,颇敷衍的:“好了,我知道了。”他顿了一顿,瞥眼她的神情:“萱儿,你只管守灵,外头的事情我来料理,只是我手头有些不方便……我听说你祖母把庄子都留给你了?”
容萱仍旧哽咽,男子连问了几声,她才回神,喃喃道:“庄子?甚么庄子?”
男子皱起了眉,很是不满:“你我夫妻,到这时候了,你还要瞒着我?”
容萱茫然摇头,却忽听环佩叮咚,一个艳装少妇扶摇的走了进来,扬起手中的盒子,满眼得意张狂:“慕郎,不必问那个贱人了,我已经找到了。”
男子大喜,一把推开容萱,就迎了上去,伸手挽了她的腰肢:“早就知道我的小芙儿最能干……”也不顾忌身在灵堂,低头便吻了下去,容芙格格一笑,一扭腰儿,两人便纠缠在一处。
容萱被他推的滚落在地,茫然的看着眼前打情骂俏的两人,却全不知发生了甚么……好一会儿,才猛然回神,失声道:“你们……你们竟然……慕天颜,你居然这样对我?”
“不然怎样?”慕天颜呵的一笑,连眼角也不曾看她一眼:“瞧瞧你那副鬼样子,也配伺候爷么?”
容萱瞪着他,全然不能置信……她昔年号称大羲第一美人,堂堂的王府贵女,真真众星捧月,却下嫁给了慕天颜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晋商,他靠着她的嫁妆和王府的势力才走到今天的地位,现在,却轮到他说配不配了么?
她狠狠的捏拳,拼命想要站稳,不想这软弱的样儿落在这对渣男贱女眼中……却仍旧抑不住的全身颤抖,一口气转不过来,终于引发了旧疾,抑不住的狂咳起来,直咳的弯了腰,一口鲜血冲口吐出,吐在了地上。
容芙瞥了她一眼,冷嘻嘻的笑道:“慕郎,这药也当真没用,她都吃了这么久居然还没咳死……”
下药?原来这不是病,是他们对他下药?容萱猛然抬头看着她,那鲜红衣裳刺痛了她的眼,她喃喃出声:“父亲尸骨未寒,你竟然……竟然……”
容芙冷笑道:“他没拿我当女儿,我何必拿他当父亲?”
容萱气的全身发抖:“父亲把阖府家财都给了你们,只差把心掏出来……”
“那又怎样?”容芙哧笑:“他这种没出息的男人,也就只能给些金银了!”她顿了一顿,忽然扬眉一笑,眼中十分鄙夷:“容萱,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我告诉你,是蠢死的!挡了人家的路,活该他们死无全尸!”
什么!挡了谁的路?容萱心头剧震,一时竟是失魂落魄,容芙不知从何处拿了一团麻绳,向慕天颜飞个媚眼儿,慕天颜浑不在意的点头,她便笑开来,悠然道:“容萱,别怪当姐姐的不教你,你这会子上吊自尽,还得博个孝女名儿,快些罢,莫要赖在这儿讨人嫌!”一边说着,一边就把那绳子劈头扔了过来。
容萱也不侧脸,任那麻绳打到脸上,直沁出血来,痛到极处,反而引起了深埋骨中的倔强……安羲王英雄一世,安羲王的孙女怎能输给这种人!容萱咬了咬牙,抬头看着那个男人,低低道:“慕天颜,我马上就要死了,你我夫妻一场,只求你再抱我一抱。”
慕天颜挑眉斜睨,嫌弃的抽抽嘴角:“你还是赶紧去死吧!爷没那闲情!”
容萱呵笑一声,缓缓后退一步,手把了供桌,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高高举起:“如果,再加上这隋侯珠呢?”
隋侯珠?天下至宝!慕天颜眼睛都亮了,急步走了过来,双手扶住她:“萱儿……”
容萱一手抓住他拉到了面前,背在身后的手早就握着烛台,猛然挥出,烛台上的铁签便在他脸上重重划了一道。慕天颜猝不及防,失声惨呼,身不由已的踉跄后退,容萱也不知从何处得来了力气,跟上去又是一下,划的极深,顿时溅出血来。
慕天颜本就是靠脸吃饭的,顿时吓破了胆,尖声道:“大夫,快叫大夫!”他顾不上容萱,转身就往外冲,容芙冲面看到,顿时尖叫一声,满脸的惊吓嫌弃,她眼珠子一转,抱着盒子转身就走。慕天颜一眼看到,又想起了那房契地契,急道:“芙儿……芙儿别走啊!”
她理都不理,慕天颜大怒上前,两人便撕扯在一处,丑态毕露,哪还有方才如胶似漆的的亲昵……
容萱眼前一黑,摔在了地上,那对狗男女的声音渐渐模糊……倒下的蜡烛引燃了白帐,火熊熊的燃了起来,鲜红的火舌****她的肌肤,她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寒意森森:“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等着,每个人,每件事,我会同你们一一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