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甜单位的领导同几位同事来了家里一趟,例行公事地问候一番,临走前还留下了一只装了几百块钱的红包。母亲极力挽留几个人吃午饭,众人都推说有工作婉言谢绝。母亲只当他们是在客气,强堵着不让出门。蓝甜直觉得尴尬,便上前劝说婆婆放行,婆婆却反反复复不无歉意地在领导面前说蓝甜“年纪轻,不懂事”。直到她察觉到媳妇神色中的不自然,才讪讪地由他们去了。
待同事们去远了,蓝甜才郑重地望着婆婆,尽量平静地说道:“妈,我们单位里任何一个人生病、生孩子,领导都会带着一些同事去看望看望,这是人家的工作,人家也从来都不会留在谁家吃饭的。我们这样生拉硬拽像打架一样留人家吃饭会让人家觉得很为难的!”
母亲怔了一下,继而望望蓝甜说道:“就你这孩子多心!人家大老远的到家里来,吃顿饭有什么为难的!?”她说话时眼神中带着警觉与不满,显然是揣度媳妇的心思。
蓝甜知道婆婆不过是因循了县城老家的作法:每每有客人造访,最高的礼遇莫过于留人吃饭了。她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妈,这里和咱老家的规矩不一样,总之以后家里再有了客人您老千万别再像跟人家未出五服一样,教我往后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见面了!”
不料婆婆听罢,脸腾地涨的通红,语气生硬地说道:“怎么,今天是老太婆让你在领导和同事面前丢人了?”
蓝甜立刻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触碰到了婆婆敏感的神经,赶紧故作轻松地说道:“妈,瞧您说的,我是说咱们不该把老家里的作法用到这个地方来……”
婆婆盯着蓝甜看,眼神里尽是路人般的冷漠,冷漠的尽头是深不见底的沉默。婆婆的沉默令蓝甜的心头泛起阵阵的凉意,这无疑是一个比婆婆竖起眼睛、大起嗓门同自己辩解要坏得多的局面。这意味着一场源自心灵冲突的对峙正徐徐拉开大幕。处处表现出强势的蓝甜其实骨子里藏着胆怯与懦弱,她害怕面对任何冲突,更遑论亲人之间的冷眼相向。她目送着婆婆落寞地踯躅着身子出了门去,将一串若有若无的叹息留在了身后,心中荡漾起莫名其妙的悲凉。她忽然有种找人倾诉的冲动。这个倾诉的对象能是谁呢?是自己的丈夫丁小沫吗?可是这些日子她却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似乎渐渐成了这个屋檐下的闯入者。自己仿佛一头无畏的公牛一般一次次斗志昂扬地要冲破他们母子二人的亲情堡垒,却总是灰头土脸的无功而返。
这时蓝甜的手机不期然地叫了起来,却是妈妈。接通妈妈的电话,蓝甜的眼泪便如同绝了堤的河水一般奔涌而出,整个人也陷入了止不住的啜泣声中。吓得妈妈在电话那头只能不知所措地“甜甜、甜甜”叫个不停。
在与丁小沫通电话时,丈母娘已经完全恢复了她一贯的平静,她和颜悦色地问了丁小沫母亲的好才貌似随意地问道:“小沫啊,刚才我给甜甜打了个电话,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害怕她是和你们相处的不美气。甜甜这个孩子,我是知道的,就是任性得很!”丈母娘故意把“你们”二字咬得又长又重,显然是有弦外之音了。
丁小沫闻听,心里立刻便明白了七八分,他脑袋转得飞快,赶紧说道:“啊,妈,甜甜这几天反应得有些厉害,情绪波动有些大,心情有些急躁,老是哭鼻子的。您放心,我会好好哄她的。”
丈母娘自然无话可说,便“好好好”地挂了电话了。
放下电话,丁小沫下意识地那巴掌在自己的右脸颊上轻轻抽了一下,惹得一旁的柯帆好奇而关切地睁圆了一双杏眼直朝他望。
丁小沫自我解嘲般地张了张手道:“大人的事,你不懂的!”
丁小沫清楚得很,丈母娘这番飘忽莫测的出招,当然不是针对自己的。对于自己这个初出江湖段位有限的毛脚女婿,她老人家向来一招力劈华山就能拿下。而这种“隔山打牛”的攻击手段通常是给蓝甜的婆婆自己的亲妈备着的。
所谓的高手对决,必成棋逢对手之势,否则只能称作是痛打落水狗。这对在丁小沫、蓝甜二人的爱情长跑中展开过无数次明争暗斗的老太太对于彼此的实力自然是了然于胸了——与亲家斗,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