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丁小沫回到家的时候,蓝甜却不在。可能是出去散心去了。她若要外出大多是去附近的商场、超市。对于丁小沫而言,这是一个利好的信号:当女人愿意在商场里消耗精力与财力的时候,便说明她们起码暂时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兴趣,那么自己全身而退的日子便是指日可待了。他信步走进了母亲的卧室,行色匆匆的母亲来不及带走随身的生活用品,它们还整齐地摆放在房间里。丁小沫倒是愿意把这视作是母亲临行的暗示、留言:老娘还是要回来的!他试着想生出些似乎是必须的悲愤情绪,心头荡漾的却是难以言表的释然。这令他有种装病的孩子却找不到病痛感觉的怅然。这一整天,他都在思考着家里的这点事情:母亲的自尊严谨、蓝甜的随性泼辣都是难得的好品格,只是这两个人却像两剂不协调的化学药品,混合出来的尽是绚烂的火花。在这场无谓的战争中,母亲义正词严俨然是八路正规军,在老人家的眼中儿媳妇蓝甜无疑是蛮横无理横冲直撞的小日寇,而自己却只能做个被堵在风箱里的伪军、二狗子。任在哪一方都不受待见。如今一旦母亲撤退了,蓝甜也如同被抽了柴火的蒸锅一样,立刻便没有了兴风作浪的意思。丁小沫一向自信的以为自己对这两个女人的秉性了如指掌,自然能够游刃有余地摆平人们闻之色变的婆媳关系。不料两个女人一旦正面遭遇却个个像服了灵丹妙药、得了秘籍宝典一样性情陡变、战斗力猛增,令他丁小沫幻想的合家欢声笑语共享天伦的肥皂泡崩裂成了细碎的小泡沫。看来自己对这门艰深学问当真还是不得门径呢,正所谓“吾生有涯而知无涯”啊。
丁小沫天生乐观,想到这里,胸臆间的抑郁之气便统统的退去了。他赶快拨通了蓝甜的电话,说道:“甜甜,在哪里啊?”
蓝甜在电话那头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我在超市里逛了一圈,买了些意大利面,我们今晚上就吃这个吧。”
丁小沫听得出蓝甜在接到自己电话的瞬间便做出了同自己和解的决定,竟有些感动,连忙说道:“那你回来的路上小心些,我在家里烧些开水等着你。”
自打母亲过来的这些日子,这是丁小沫第一次有机会在厨房里忙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心中方才生出的释然未必不是因为本就没为母亲过来这件事情做好准备,包括母亲和蓝甜又何尝做好了准备呢?一家人就如同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便坐进考场的学生,看着满纸列陌生的问题难免会方寸大乱。
蓝甜轻轻地推门进了进来。她的身体已经显得十分的笨重。说实在话,这段时间,丁小沫一直将注意力集中于她们婆媳之间的紧张关系上,甚至眼中看到更多的是蓝甜的不到之处。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不禁又羞又怜。他见蓝甜的手里提着一只装满东西的塑料袋子,便赶紧上前接过来,不无温柔地责怪道:“你怎么好提这么多东西的。”
言毕才发现手中的塑料袋却是轻飘飘的,原来里面不过是些面条、面包之类的轻巧东西。
只见蓝甜笑着说道:“刚才和乐乐在超市里逛了一圈,让她过来吃饭她不干呢。”
丁小沫猜想高乐乐应该是知道家里的事情,却不去细究,只是笑着问道:“她们家小褚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在等着呢?”
蓝甜却神色有些凝重地说道:“他们前些时间又去上海的医院做了次检查,医生说褚磊的确是精子活性不足。女方怀孕的几率很低。乐乐这几天心情很差,两口子正僵着呢,哪里还有心情吃吃喝喝的。唉,看来家家都有一本念的经啊……”
丁小沫倒是没有料到蓝甜竟然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显然家里的局面也是令她痛苦不已的。他便一语双关地说道:“这种事情又不是要命的事情,总是会有解决的办法的。你倒是要劝劝乐乐不要那么悲观才是。我们单位的老来,医生也说他活性不够,稀得跟水似的,他一开始听医生的话戒烟戒酒玩命地运动,一年两年没有结果。他一怒之下酒也不戒了,香烟也夹起来了,和老婆合计着就打算养条狗陪伴余生了,不料转过年来他老婆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老来还有些将信将疑,死乞白赖地来着他老婆去弄了个亲子鉴定,果不其然个个都是他得娃!”
丁小沫说得有些夸张,蓝甜听得投入,张着嘴巴问道:“真的吗?”
丁小沫道:“你就告诉乐乐,不经历风雨哪能见彩虹,不经历活性不足,哪能生出可爱的娃!”
蓝甜抚摸着肚子故意嗔怪道:“你的意思我们的宝宝不可爱是吗?”
丁小沫慌忙诞着脸说道:“你可不能当着孩子的面给他爹乱扣帽子,咱不是曾经在你地严格要求之下,夜以继日地做了准备工作了嘛,没准也是从活性不足那块儿过来的呢!”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条短信,拿起一看是来自柯帆的:“丁哥,不好意思,我今天的情绪不好,请不要见怪哈!”下面还跟了一张挤眉弄眼的卡通表情。
那张怪脸令丁小沫的心里一慌,他生怕被蓝甜瞧出端倪来,便装作不在意地快速扫一了眼手机屏幕,便能迅速地合上了。
蓝甜却仿佛直觉到了什么似的,望着丁小沫问道:“又是谁找你啊?”
丁小沫被他问得心中忐忑,却仍旧轻描淡写地说道:“老阚问我明天开会的事情。”
蓝甜将信将疑地说道:“我看是什么姐姐妹妹的有找你倾诉衷肠吧。”
丁小沫不由得心头一惊,但见蓝甜的脸上仍旧漾着笑意,心里方踏实了一些。但是柯帆短信里的那个卡通头像却像风里的落叶一样,始终在他脑海里飘飘荡荡地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