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典礼七点才开始,但走红地毯的时间早在五点就陆续开始了。像我这种打出租车到现场的,基本上就是在五点钟,早早地给明星们打前锋来了。我到得早,却不料有人到得比我还早,我看见了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沈青春。
我一下子明白了冯佳柏为什么开始抽烟了。他借着吃臭豆腐的由头带我回c城一中一日游,又对我说姗姗来迟了五年的谢谢和对不起,原来是沈青春回国了。他这么着急给我做思想铺垫,可我都问到沈青春出国读专业的事情了,他竟没和我提她回国的事。
哈,冯佳柏,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人?
沈青春穿了条墨绿色的v型百褶长款礼服,衬得她肤色更加亮白。她见到我,提着礼服,快速地朝我走来,说道:“冉冉,好久没见。”
我挠挠头,笑着说:“是啊,五年多了吧。什么时候回国的?”
她比之前长得更好看了。鹅蛋脸上五官趋于完美,简直比任何一个明星都出众。她笑盈盈地对我说:“前几天刚回国的,还来不及联系你。”
我问道:“你在国外学医,还打算回国发展吗?”
她笑着说:“应该会。现在我的研究领域在国内很有市场,所以回来看看。”
我想起冯佳柏在咨询室跟我说“应该不会回来了吧”,觉得这句“应该会”格外刺耳。
她对我眨眨眼,说道:“佳柏不让我来颁奖典礼,说他晚上会很忙,没功夫管我,我是偷偷问韩斐要的请柬。过会儿他要是撞见我,不得气死。”
我笑了笑。
我记得在c城一中时,沈青春也是经常这样跟我说冯佳柏的。我是个杰出的听众,就像冯佳柏当初到黄城高中看望我时不经意间夸起我很耐心,也让人安心,很适合倾谈。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背景显赫的沈青春才会跟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变成好朋友。她滔滔不绝跟我分享很多有关冯佳柏的事。我从来没敢生出嫉妒之心,只满足于倾听跟冯佳柏有关的任何事,哪怕是情事。就像一个追星的死忠粉,眼睁睁看到明星结婚了,还会留言祝他幸福,关起房门来又自己哭一样。
而几年后,沈青春消失了,冯佳柏出现了。我和冯佳柏之间没有了沈青春,我有过短暂的幸福,即便知道我俩之间有着重重障碍,也知道我俩势必会形同陌路,可心里不再会觉得冯佳柏是高山仰止的一个梦,毕竟我和这个梦离得很近了。
所以沈青春这么说的时候,我心里忽然产生了计较。冯佳柏跟我说很忙,让我自己过来了,可怕照顾不了沈青春,却没让她参加。果然,我和沈青春是不同的。
我客气地说道:“你心知肚明,冯佳柏是舍不得让你出来抛头露脸,才不让你过来的。过会儿,他要真气着了,可别怪我不帮你。”
沈青春捂着嘴轻轻地笑。
要是别的女人这么笑,我会觉得她们装。可这是沈青春,我却觉得很是好看。我都忘了我也是沈青春的脑残粉。我在c城一中与有钱人格格不入,也只有她收留了我。要不是因为她,冯佳柏也不会跟我相熟,说到底,沈青春是冯佳柏的正房太太,而我只是一直伺机而动的小三罢了。
现在正房回来了,我也该清醒了。
我和沈青春一块儿笑着,眼角里扫见季泽清朝着我们走过来了。
季泽清这些天气色很好,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衬衫西裤,古怪的短款领带让严肃的打扮瞬间俏皮了不少。
他走到我面前,说道:“怎么你来了?”
我说道:“我追星呗,问冯佳柏要了一张请柬,早知道就问你要了。”我不清楚为什么要撒谎,到底是为了沈青春,还是为了季泽清,我说不上来。但直觉说冯佳柏邀我过来,他们都会不开心。
季泽清看着沈青春,问我:“这位是?”
我介绍道:“这位是我多年的好朋友沈青春,这位是季氏集团市场拓展部副总监季泽清。”
季泽清看了看我,不知道是在惊讶沈青春这个人,还是在惊讶我记住了他的职称。但他很快收回目光,对沈青春说道:“您好,经常听纪晴冉提起你,果然美得倾国倾城。”
“美得倾国倾城”是我在《跪着爱》里的一段形容词,没想到季泽清竟然真看了那本书。
沈青春一愣,笑着说道:“你听冉冉瞎说。要真倾了国又倾了城,那不成祸国殃民了嘛。”她转过头看我,“季总是你的”
我说道:“上司。”
沈青春打量了我们一会儿,跟季泽清说道:“那以后还要仰仗季总对我们冉冉多加照顾啦。”
季泽清说道:“那是一定。”
沈青春笑笑,对我说道:“我先出去转转,你们先聊,过会儿我再来找你。”
季泽清柔柔地看着我:“吃饭了没?”
我看了眼他:“你怎么一见到我就问吃没吃饭,我又不是饭桶。”
季泽清笑着说道:“我记得你是啊。在黄城高中,你跟蚕一样,嘴都没停过。我喂了你多少零食才把你喂饱的。”
我被他说得有些心虚,垂着脑袋说道:“能吃是福。跟你似的,吃那么一点点,还吃得那么没营养,我就没见过那么爱吃白粥的,难怪得胃病。”自从我给他煮过白粥后,后来去的那几次,他承包晚饭,却要求我做早饭作为回报,我只会做白米粥和鸡蛋,他每次都能吃很多。我有点搞不懂他是爱吃白粥呢还是早晨起来的胃口特别特别好,才能让正餐和早餐之间的饭量差别那么悬殊。
想到这个,我抬头问他:“那你吃了没?”
季泽清说道:“没,隔壁大厅有自助,正打算去吃呢。”
我眼睛一亮:“那你不早说。我还后悔出发前没扒拉两口垫垫肚子呢。”
季泽清眼睛一弯,摇了摇头,带着我往里面大厅走去。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看着我后背问道:“谁给你挑的衣服?”
我说谎不打草稿地说:“问杜文诺借的。”
季泽清皱了皱眉说道:“以后别穿了。你好歹也是有夫之妇,露成这样,有伤风化。”
我瘪瘪嘴,竟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我已经不自在半天了,背部透风的感觉真不好。
我说道:“现在我手上要有根针,我也想把它缝起来。它开得这么深,我没乳沟可露,也不能让我******啊。”
季泽清没忍住,还是笑了一下,嘴巴张了张,还是没说什么。走了几步之后,他说道:“杜文诺还是很有眼光的。上次我生病时,你跪在旁边替我按摩,屁股翘得很好看……”
我被他说得满脸通红:“你那天吃的不是胃药,是春药吧?就见你那天晚上发情发得厉害。”
季泽清不在乎地说道:“是你先动手的,不能怪我。咱也老夫老妻的了,你说我发情,我都不好意思。”
“……”
自助餐安排得很丰盛,发着金属光泽的自助餐盆绕了大厅一圈。因为来得早,大厅里几乎没什么人,我拿了一大盘的生鱼片和蚝油扇贝,坐在角落里专心吃起来。季泽清则捧了一盘沙拉和一杯果汁,坐到我旁边,看了看我说道:“吃那么多海鲜,你可别吃坏肚子。”
我看了眼他的盘子,说道:“季泽清,你当初去黄城高中,不是为了来读书,是为了进寺庙的吧?难怪当初跟你一块儿吃虾,你吃两口就全都给我了。”
他说道:“那时我看你那么爱吃,没好意思跟你抢。”
我问:“说起来也对啊,季泽清,你后来都出国上哈佛了,根本不需要高考啊,你还跟我留条说不在同一个考场,你蒙谁呢。”
大骗子!无时无刻不在撒谎的大骗子!我在心里骂道。
季泽清用叉子戳着小番茄,说:“其实去黄城前,我已经准备完了所有申请材料,只是等着寄送和录取通知书了。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养养神,后来有人推荐我去黄城,我就去了。没想到一待,竟然从11月底待到了6月初。后来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本来打算在高考前一天走的,可那天你在我房间里睡死过去,醒来之后,又跟我说结婚,我没走成,还跑去跟你先领结婚证了,结果白白浪费了一张机票钱。”
我在脑海里回忆了一圈,惊讶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如果那天你准时走,我现在名义上的丈夫就是李善军?!”
季泽清愣了愣,瞥了我一眼,说道:“有没有后悔?”
我真诚地说道:“我太后悔了。”如果是李善军,这事儿多好办啊,那我读c大之前就离婚了,谁能跟我似的,随便拉个人结婚,还能和十几年前的仇人,还是有绑架心理阴影的仇人结婚啊?我这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呢。
鉴于这里是公共场合,季泽清咬着牙轻声说道:“你愿意嫁,李善军还不一定肯娶呢。谁娶你这个笨蛋?你就是台麻烦制造机。”
最近我和季泽清关系很和谐,一半得益于我那天对他的照顾,一半归结到季泽清提议的离婚条件,我已经好久没跟他斗嘴了。可今天我嘴皮子发痒,说道:“谁说李善军不肯娶我?那时我打开抽屉都是各种吃的,肯定是李善军暗恋我,偷偷塞在我桌子里的。他还是第一个邀请我打球的人呢。这也得感谢你,你把全班女生的眼光都吸引走了,保持清醒头脑的女生就剩下我一个。在那雄性荷尔蒙最旺盛的年纪里,我能不让人惦记吗?后来我抽屉里的吃的越来越多,我分给别人吃都不够,也许整个篮球队都暗恋我呢……”
季泽清气呼呼地看着我,对于我行情走俏这一点,看来他很不愿意承认。
我美美地补充道:“话说回来,自从考到c大后,篮球队的那帮小子还给我写信呢!写信啊!这个年代,你知道手写的信代表什么吗?!黄城高中出来的人就是淳朴又实在啊!”
季泽清放下了叉子,看着我问道:“他们都在信中说什么了?”
他们在信中责怪我给黄城高中的师弟师妹造成了伤害,现在老师开始拿着我这个非典型案例逼他们认真备战去了。可是这样的话我会说吗?
我说道:“当然是夸我了。我给你背一首情诗啊。这是某一位暗恋我的人自己创作的:你就像一朵鲜花/温柔、纯洁而美丽/我一看到你/哀伤就钻进我的心里。我觉得/似乎应该用手抚摩你的头/愿上帝保佑你永远/美丽,纯洁和温柔。怎么样,好听吧?美吧?”
我想,季泽清肯定还不知道那首德语诗是什么意思,刚好趁这个时候现学现卖。
季泽清的眼睛都睁大了,看了我很久也没说话。
我乐不可支地笑,心里绽放开大团大团的花。
过了好久,他才说道:“这不是海因里希的诗吗?怎么会是他自创的呢?”
我一听这个,刚喝下去的水都差点吐出来。合着您老人家听过啊!海因里希的受众有这么广吗?!
我默默地低头说道:“反正人家说是他自己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季泽清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埋着头不说话了,过了会才抬头说道:“海因里希的诗在国内有这么受欢迎吗?”
我嘿嘿地笑了,怎么季泽清老能跟我想到一块儿去呢。我拍拍他的肩说道:“算了,人家抄袭就抄袭吧。你看艾香抄了我整本书我都没说什么,你让别人抄一首诗,又没拿稿费又没博名气,就算了吧。”
季泽清大声说道:“那能一样吗?”
我看了看周围,扯扯他的衣角。他竟然一气之下,站起来走了。
他这场气真是生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