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从学校回来的晶阳刚进了门,见一位满头白发长的很像二姑的人,在院子里坐着,她用一种不敢确定的声音喊了一声。全//本\小//说\网
“这是梦阳吧?”
“不是,这是晶阳。”争明妈笑着解释。
“晶阳都这么大了?都快赶上她姐姐了。”
时间,让人遗忘,又让人记住。曾经的梦阳在她大姑郝君玲的心中却成了晶阳的模样,时间,匆匆啊。尽管晶阳跟梦阳非自家亲姐妹,但有着一定的血缘关系,在长相上不仔细看,还真有几分相像之处。
春节过完,郝争明远在东北的大姐就打来电话説清明回家上坟。家里一阵兴奋,其实,最高兴的要数郝争明的老母亲,二十五年了,老太太説,从晶阳满月不久大闺女就跟女婿随着闯关东的大流去东北了,这一去就是二十五年。兴奋的同时也是一阵忙碌,可忙碌完后,才发觉原来清明还很远。
“晶阳,还记得你大姑吗?”从那以后,老太太每天见了晶阳就是这句话。
“您不是説,大姑在我不满月的时候就去东北了吗?我怎么可能记得啊?”
“哦,忘了!忘了!”老太太笑呵呵的説,然后再就是每次见面后的继续问。
后来,晶阳为了让老太太高兴,干脆説,记得。
“记得?那你大姑什么样?”
“恩?跟您一个样吧!”
“恩,对,你大姑跟你二姑长的都像我,你三姑就不像!你大姑小时候最听话了,可长大了就不听话了,一个人跑东北去了。”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还有大姑父啊。”
“对对,不是一个人,呵呵!”
老太太,真的就是老小孩,整天坐在屋后的路口,陪伴着那还没开冻的溪流。
“婶子,这么冷的天坐这干吗?”
“我大闺女要回来了!”
“是吗?今天回来吗?”
“不是,清明就回来了。”
“这还没过二月二呢,你真性急啊。赶快回家去吧,别感冒了。”
“没事没事!”老太太总是笑嘻嘻的在那里等着,郝争明也劝説过好几次了,可老太太一点话也听不进去,但看着老太太高兴,也就随她去了。
从过完春节后,不管谁送她点水果还是什么东西她都留着不吃,説是要留给大闺女,大闺女喜欢吃这个,大闺女喜欢吃那个……留着,留着,都留着,留到长毛了,也舍不得吃掉。
还有一个月清明了,还有一个星期清明了,还有一天清明了——清明了——过了清明一天,两天……可仍没见郝君玲回来。
老太太着急了,大家也都在着急,因为在清明前郝争明就打电话问过,家里説已经出发了,按时间算早该到了,这,没敢跟老太太説,怕她更加的着急,只是假装没事的告诉她家里有点事晚点来。
每天,老太太还会在路口等着,只是这等待少了些许前几天的兴奋,而多了几分焦虑……
“妈——”这一声妈,夹杂着思念,愧疚,伤感。年已六十的郝君玲扑进母亲的怀里——颤抖着。这个拥抱,抱着的是思念,是愧疚,是伤感,同时,也抱出了全家人的眼泪,久久,久久……
“孩子啊,老了啊你,都长白发了。”
“我都有孙子了,还能不老吗?倒是您,没见出怎么老啊。”
溪流早已解冻,伴着人们的兴奋与激动奔向大流,哗哗的响动像是在告诉人们,老郝家的大闺女回来了;一阵晚风吹来,暖暖的,在这清明的四月,半岛的天,却有了夏的感觉,两缕白发交织在了一起,那是自然让母女的亲热,那也是母女爱的交融……
原来,郝君玲定的票被偷了,只好拖后了些日子。
老太太翻出她给闺女留着的水果,尽管有些已经变质。郝君玲看着这些东西,眼泪又流了出来。“妈,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你啊,就是再大,也是妈的孩子。来,吃个苹果吧,家里的好吃。”
郝君玲咬一口,却説什么也咽不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郝君玲姊妹们凑到了一起,围着老太太拉家常,説到过去的事情,或兴奋,或悲伤,一连几天里,大家一起吃着团圆饭。晶阳二姑三姑也邀郝君玲去她们家,可她説什么也不去,就是要在家里好好的陪着老人。
选了个日子,去给老爷子上坟。
老爷子的坟前,有前几天清明新添的土,新添的纸,郝君玲又用手往坟头捧了些土。
“爹,我来看你了!”一句话説完,郝君玲就趴在那里哭的稀里哗啦,晶阳二姑跟三姑也跟着哭着,晶阳爸爸也哭,妈妈也哭,晶阳的眼泪也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郝争明两口子过去拉起两个姐姐,然后,又一起过去拉起郝君玲,年迈的郝君玲真真的成了个泪人,满脸的泪水顺着时间的沟壑流了下来。郝君玲又烧了些纸钱,然后把前一天晚上跟老太太忙活了一个晚上为老爷子做的一些他喜欢吃的食品也一起烧掉……
“走吧!”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陪爹一会儿。”
“晶阳,你在这陪一下大姑吧!”郝争明吩咐一下女儿,跟其他人一起回去了。
“大姑,别太难过了。”
“爹,孩子不孝啊。”郝君玲趴到父亲的坟前,又哭了起来,“爹,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是多么的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听你们的话,为什么一定要去东北呢?我在东北的这些年,生活过的是比在家里好,可是,东北再好那里没有爹妈啊,爹!妈説了,我再大再老,也是你们的孩子,可孩子真的对不起你们啊。您走的时候,我也不在您身边,这些年多亏了弟弟妹妹们,可他们一点怨言也没有,我多希望他们能骂我几句,那样我心里也可以平静一下……
“这次回来,我看见妈也老了。我还没到家,就看见我妈在咱屋后的路口等着我,她的那种眼神,我真的好难过,后来,我知道,妈在那个路口一直等了我五十多天,可有谁知道,我在东北思念家乡的心情呢?好多次,想回家,可我也有了孩子,有了孙子,我走不出来啊,有时瞅着自己已经满头的白发,我甚至担心自己是否还能回家看一眼亲妈,好不容易,今天我回来了。爹,我不配做你们的女儿……
“爹,很有可能,这是最后一次来看您了,您能原谅女儿吗?女儿老了,孩子们也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出来,可他们又忙不能陪我。这次回来,我看着妈很健康,我就放心了,弟弟妹妹们也都不容易,可经济上我现在很拮据,也帮不上什么忙。
“爹,您不知道,当我痛痛快快的喊出一声妈的时候,我心里是多么的舒畅,多么的开心,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一样,我知道,我只能喊这么几天妈了,我多么希望能天天守在妈妈的身边,不停的喊妈……爹……爹,您能听到女儿在喊您吗?”
四月的天,却飘起了少有的雨,阵阵的风把细细的雨吹在脸上,让晶阳不禁一个冷战。
“大姑,别哭了,爷爷知道您的心的,奶奶也明白,大家都明白。走吧大姑,下雨了,小心感冒了。”郝君玲的身体颤抖着,晶阳努力的搀扶着她,一老一少,走在乡间的路上。
“妈!”老太太竟然冒着雨在路口等着,那神情,就像晶阳小时侯放学贪玩不知道回家,老太太等她一样。晶阳的泪,又出来了。
郝君玲走过去,没説什么,搀着老母亲的胳膊,在这沥沥细雨中,朝着家的方向,慢慢的走着。
走了,郝君玲还是要走了,因为在那遥远的东北,有一家老小也在等着她回去。那一天,没风,也没雨,但所有的人却感觉那一天的空气凝结在一起。
老太太死死的拽着郝君玲的手,不説一句话,而此时郝君玲的眼泪更是哗哗流个不停。邻居的汽车已经在等候,许久许久,老太太松开了她那干枯的双手。
“妈!”郝君玲跪倒在老母亲的脚下,一家人却来不及拦下,“妈!女儿不孝,不能给您送终了,妈,您就当没生我这个女儿吧,妈!”
两个妹妹扶起大姐,就往车上拉。
“别哭了,妈心里也不好受,你这一哭,妈会受不了的!”
“妈!女儿不孝!妈,女儿不孝……”郝君玲低声的哭诉着,真的谁也不敢保证还会有下次的相见,生与死的离别可以説痛苦到了极点,而这种生与生的永别,那种伤痛,别人是无法体会的。
郝争明,郝争福和三姐跟着车去送大姐了,家里留下二闺女照顾着老太太,晶阳躲在屋里早已泣不成声,那一天,老太太却没哭,也没説一句话,大家倒是希望,老太太能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啊。
“晶阳,以后无论学习还是工作,不要离家太远了,要常回家看看,你奶奶孩子多,你妈可就你这么个女儿啊。”听着二姑的话,晶阳心里更加的不是滋味。
“放心吧,二姑,我不会走远的。奶奶,您别难过了,大姑还会回来看您的。”
“是啊,妈!大姐还会回来的!”
老太太依旧不説话。
“妈,您説句话啊,您要是难受,您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啊!妈,您就哭吧!”老太太没哭,可二闺女已经泣不成声。
一连好几天,老太太不説话,也不吃饭,村里的赤脚医生天天过来打着吊瓶。两个闺女天天陪在家里,好生照顾着。
几天后,老太太终于能下炕了,自己蹒跚着,扶着墙,到屋后的路口坐着,望着——像等待大闺女回家前那样,只是她的眼睛里少了些什么。人们跟她説话,也不回答。溪流也放慢了前行的脚步,悄悄的,静静的,不敢扰了老人的梦。(全本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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