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黄天佑问到自己吃过什么亏的问题,何喜生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具体回答他。他只是说了些什么鬼遮眼,鬼打墙,鬼压人的故事给他听。
这样笼统地说了些故事后,他又嘱咐黄天佑,要他最近最好小心点儿。没事儿的话,晚上尽量少出门。
关于这一点,因为自己在魔都城里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朋友家里可串门儿,黄天佑觉得他绝对能够做得到的。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何二喜的建议。
两人就这样一路交谈着,被囚车给拉回了巡捕房。
到了巡捕房办公楼后的大院儿门口,他们两个便抬着金老大的尸体下了车。
此时,天空的雨已经变成了毛毛雨,倒是让他们免去了淋漓之苦。只是,因为雨后天气凉了下来,他们两人的衣服又是湿的,下车之后不免都感到身上冷嗖嗖的。
何二喜便要他走快点儿,以便借助运动让身子暖和些,免得着凉。
于是,两人便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抬着这尸体一路飞奔进了大院儿。接着,又快速穿过庭院进入了太平间所在的跨院儿。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就进了太平间。
到了房里,他们二人将担架放下,便一人抱腿一人托肩,将金老大僵硬地跟木头一样的尸体给放到了停尸台上。
随后,他们将绑住他的绳子解开了,让他四平八稳地躺好,并帮他摆出了一个很庄重的造型。
至此,他们的工作便算是告一段落了。他们两个就赶忙去洗手,换衣服。
在换衣服的过程中,因为以前没有遇到过这事儿,黄天佑对怎样处理这具尸体很敢兴趣,便向何喜生问了。
何喜生告诉他,因为没有专门的法医。像这种死于非命的人,刘探长会领着租界的洋医生来对他进行解剖。待对他的死因做出一个结论后,才会做进一步的处理。
“那这么说,这人的尸体要在这儿停放一段时间了。那待会儿要不要在他尸体周围加点儿冰?”黄天佑听后,问。
何喜生穿好了衣服,拿出烟卷儿来点着,回答说:“暂时不用。因为医生还没有为他解剖呢,若是你先加了冰,万一将他的身子冻实在了,医生该不好下刀了。你不知道,那洋医生脾气大得很。他下不去刀,肯定会发火儿。到时候,刘探长又得训咱们不是?”
“哦,那我就不找不自在了。”
多干了活儿还不讨好,黄天佑又不是傻瓜,自然是不会做那种事了。
乐得清闲,才好呢。不过呢,在那个类似于他原来所在世界清末民初时代的小山村里,五年的放牛娃生活,已经将他这个原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家里的小祖宗,给改造成了早当家的穷人家的勤快孩子。
艰苦生活养成的习惯,让他闲不住了。
不用给尸体加冰,他就用木盆端着他和何喜生换下的湿衣服,跑去院子外的那口压水井洗衣服去了。
按说,在他们这个时代,洗衣服本来该是女人干的活儿。而且,何喜生是有女人的。但他的老婆是个好吃懒做的货色。每天除了找女人们聊天,打麻将,连饭也不做衣服也不洗。
但就这样,何喜生也不敢说她什么。因为,谁叫人家是城里人家的女儿呢?他这个从小山村出来的收尸工,能娶上这样的老婆。按照他老婆的说法,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了。他怎么还敢得罪她呢?
所以,平时除了干这份让别人听了就会退避三舍的工作,赚钱养家之外,何喜生还将家里所有的家务也给包办了。
黄天佑知道他的情况,一半因为感激,一半因为同情,平时没什么事做的话,便主动帮他分担一些。这洗衣服,便是其中一项。
起初,何喜生也是不让他帮的,但拗不过他,就只好任由他做了。
看着正在院中哗啦哗啦洗衣服的半拉孩子,何喜生的眼睛有些湿润。他这是又想起自己的心事了。
结婚也有十多年了,他的老婆虽然被他当成公主一样供着,可是却连一个蛋也没有给他生下来,别说一男半女了。
所以,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时,他心里时常会生出一丝羡慕和淡淡的忧伤来。
尤其是像黄天佑这么勤快懂事的孩子,更能让他心里产生许多感触。他总想着,要是自己也有一个这样的孩子就好了。
可偏偏,他就是没有。
为此,两口子去看了大夫,人家却说他们都没有毛病。
医学解释不了的事,那便只好去问鬼神了。当然,以他们两口子的身份,肯定是无法直接见到鬼神的啦。他们所见的是鬼神的代言人,江湖术士。
结果人家说,这事儿都赖何喜生。
为什么呢?因为他从事的这天天接触尸体的工作,身上的阴气太重。所以才无法让他老婆怀上的。
弄明白了原因,两人就赶紧求破解之道。但所有有良心的江湖术士却都说无解,除非他不干这差事了,或许还有转机。
何喜生没别的本事,身子骨也不真是特别棒的人,出不了苦力。脑子呢,又不是多活泛,做不得生意。便不敢照他们的话去做,辞掉这份收入还算不错的工作。
除此之外,有些没良心的江湖术士说是有解,但破解的结果是他们花了银子,却屁用也没有。次数多了,何喜生他们便也不信了。
就这么着,何喜生还是没有孩子。并且还因为没孩子的原因在他,他在自己老婆面前更抬不起头来了。他也因此更加娇惯她老婆了。
黄天佑不知道何喜生又在想这些心事,他将衣服洗好了,便都晾在了太平间廊檐下的晾衣绳上,回了屋。
他前脚刚进来,还没跟何喜生说上两句话呢。刘探长便领着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鼻子又大又尖,身穿一件白大褂,背着一只带十字的小箱子的洋人走了进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老徐等人。
刘探长和那洋人进来之后,二话不说,就直奔停尸台。
何喜生则给黄天佑递了个眼神,赶忙跟了过去。
那洋大夫到了停尸台前,就将那只小箱子放下,从里面取出了一副手套和一套形状各异的工具。
何喜生见状,赶忙上前将裹尸布和油纸都给揭走,以方便他干活儿。
那洋大夫戴好手套,便操刀上阵了。
“谁的手艺?缝的针脚真好看,就是我们做医生的也缝不了这么细密。”那洋大夫指着金老大肚皮上横七竖八的几道针脚,眉头一皱,用蹩脚的黄天佑所在大陆的话问道。
“是我,洋大人。是我缝的。”何喜生赶忙回答。
“你这叫脱了裤子放屁,自找麻烦,你知道吗?你缝上了,难道我就不再划开了吗?而且,你这样做还破坏了死者伤口的形状,影响我对他伤口形成原因的判断。老何,下次别这样了,好吗?”
听洋大夫这话的意思,他是在批评何喜生了。刘探长不禁瞪了他一眼。
何喜生马上窘迫了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好在,洋大夫跟何喜生已经比较熟了,并没有因此怪罪他什么。刘探长也没有对此事做进一步的追究。
何喜生这才擦了擦自己鬓角额头因为他的批评所流下的汗水,退到了一边。
接下来,那洋大夫不再说什么了。他直接将手中的小刀换成了剪刀,将何喜生的缝上去的线给一一剪开了。
剪开之后,尸体中那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再次弥漫开来,令洋大夫再次皱了皱眉头。
他马上拿过一个瓶子,倒出了一些药水,用棉球蘸着在那尸体的肚皮上的口子擦洗了起来。
在用了一堆棉球后,他停止了这项工作。由于药水的气味,那股腥臭味儿也被遮盖了许多。
他喘了几口气,仔细看了看肚皮上的伤口,并扒拉了一下金老大的零件儿。他又皱了皱眉头,向刘探长说道:“老刘,尸体有些奇怪。你看,他的伤口根本就不是划开的,因为皮肉没有翻卷的地方。看起来,倒像是自己裂开的。而且,他的内脏也是,好像一下就从里面脱落了,根本没有利刃划过的痕迹。不信,你自己看。”
刘探长早年曾经留过学,学过医术。且他今年四十多岁,干这行儿也有二十多年了。自然经验也很丰富。
他知道凡是伤口,别管利刃还是钝器所伤,必定都有痕迹的。
因此,他在看了那尸体破开的地方后,也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斯蒂芬,你的判断没错,这家伙的皮肤上的创口果然很奇怪。看来,这案子有些棘手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不怕他们乱说。不瞒你说,根据我所掌握的情况。这人的死因,怕是与一些非自然力量有关呢。”
“非自然力量?哦,你是说,妖魔鬼怪?”听了这话,明白刘探长的意思后,斯蒂芬医生有些吃惊地看着刘探长,摇了摇头说,“不不不,这不科学。老刘,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你这说法不科学。”
“哈哈,斯蒂芬。你也说以上帝的名义了。既然你认为有上帝,那就说明你也承认有超自然的力量存在。那你又怎么能说我的说法不科学呢?”刘探长反驳道。
但他的这种说辞说服不了洋大夫斯蒂芬,他辩解说自己说以上帝的名义,那是口头禅。并不代表他就真的相信上帝存在。相反的,作为一名医生,见惯了生死。他更相信人类的死亡,都有其科学可以解释的原因。
两人打了多年交道,刘探长这人又喝过洋墨水儿,自然和斯蒂芬便成了好朋友。因此,两人彼此间说话很随便。
听斯蒂芬不信自己的,他便和他当场辩论了起来。
两人各执一词,谁都不承认对方说得对。现场的其他人身份地位又比他们低,便没有一个敢随便劝解或支持某一人的说法的。
不过,尽管不能插嘴,同样身在现场的黄天佑,心里却是明白的很。他以为,大概刘探长的话是有道理的。
因为,就在两人争论的时候。他看到,金老大的鬼魂就站在他们身旁,正在津津有味儿地看他们面红耳赤的样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