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室的李老师为人很热情,一见我神色不对,赶紧问我:“咋地啦,肖为,脸都白了,坐会儿,坐会儿。”
我做到了椅子上,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那孩子,那孩子后来对我说的内容,我想起来了。他说那个外国老头,就是尤金,在临行时不断的告诉他,多和家人在一起。当时小孩儿还没理会。
“我从小到大一直陪着家人了,还能怎么多?”——那孩子临别时用自嘲的语气和我告别。
原来,尤金是这个意思。做过那个实验的人会很快死掉么?还是仅仅那个孩子特殊?我清了清脑袋,抱着一线希望,细细查看起那孩子的病志来。
第一次是我治疗的,不用细看。第二次小孩住院时,就表现的沉默少语,已经转化为阴性症状了。两个月后,小孩儿突然癫痫发作、、、、、、,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癫痫呢?他这个年龄,不正常啊。太少见了吧?
——看病程记录,他抽搐的越来越严重,越来越频繁,到了“癫痫大发作”的程度。脑电图异常的非常明显。后来,小孩儿的血压越来越高。医生建议家属转院、、、对呀,换成我也得建议家属转院。可后面还有两本病历,怎么回事?这种情况下小孩儿为什么要回来?
——第三本病历,孩子的癫痫在半年后奇迹般的自愈了。他自动要求返院,这在精神分裂症中太少见了。不过孩子的症状加重了,达到了思维破裂的程度,根本无法何人交流。说“大夫不是大夫”,说自己“在梦里”。要找“自己的大夫”——难道他是来找我?我越发的疑惑了。
治疗一个月后,孩子的精神未见缓解,反而开始说外国话,说自己是外国人。坚决抗拒吃药。要纸,要笔,被约束后要求仍然不改。当时他所服用卡马西平和奋乃静量都已经很大了,可孩子仍是要求纸笔,得到以后就不停地写,然后说不对不对,自己撕掉。写的高兴了就哈哈大笑,写的不高兴就以头撞墙。——他写的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是数学一类的,真的想看一看。
患者很少睡眠,但绝不打扰他患,医生考虑到药物的副作用,就开始给小孩儿的药物减量,那段小孩的病情非常稳定。可一周后,小孩儿突然合并了极为严重的肺内感染。然后在一天后转院——这一次是肺内感染啊,我还以为是癫痫复发出的院呢。我合上了第三本病志。
——第四本病志是最后一本儿,小孩儿仍是主动要求返院。他的躯体疾病痊愈了,但仍旧孤僻,沉默不语,意志消沉,以阴性症状为主。家长送小孩儿住院前有交代,特意买了纸和笔放在医生处。由于笔尖可能会伤害自己,家长还和院方特意签订了协议,允许患者在白天任何时间取用纸笔。
这一期间,患者的病情逐渐的缓解,“说话变得有条理,思维联想障碍明显缓解”。——这是要好了呀,怎么到后来突然死了。我耐着性子,一页一页的往下读病程记录。后面连着一个月所记载的内容都是“精神症状基本缓解,查体未见异常。”之类的记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患者就死了?
——**月*日,护士报告:患者突然昏迷,血压测不到。急步入病室,见患者、、、、、、——在这里!我详细地读了起来。患者突然陷入深度昏迷,值班医生后来换成了“120“急诊抢救了三个小时。而后宣布死亡。太突然了!
单纯从病志里看不出什么来,我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会不会也像这孩子一样、、、尤金走得时候,看我的眼神,就如同看死人一样。难道我的结局也会和这孩子一样?俄罗斯人给我的1万美金,难道是丧葬费?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见我还没走,李老师过来,递给我一杯水。
我赶忙道谢:“谢谢李老师。”
“哎呀,一杯水嘛。别管我叫李老师,叫老李就行了,别外道!”我赶紧应着,这李老师平时挺孤僻的一个人,今儿个怎么这么热情了?
“哎呀,肖为,谁对这个患者感兴趣啊?你们主任?要收集特殊病例吧?”
我点头答应。
李老师四下望了望,对我道:“肖为呀,这患者真的挺特殊的。你不知道,抢救那天,我就是当班的男护士。”
我注意到李老师肯定是有话和我说,直觉告诉我要迎来柳暗花明的时候了,于是我挺直了身体,面朝向他。
李老师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不是大夫,就说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啊。这事儿得从患者死前的一个月开始,那天早上——我忘了是几号了。他醒后面带微笑说:‘全完成了,后面的人可以顺着路找到我了‘,然后就从我要笔和纸。”
“哦”,我紧张了起来,“您给了么?他写的什么?你能看明白么?”
“看不明白!精神病的东西我能看懂么。原来我都没想搭理他。切!”李老师因为我插话很不乐意。“那阵我还没拿他当回事儿呢,你猜怎么着。他看着我们的病房里的医生护士,把谁亲戚叫什么名,谁有什么私密,慢慢说了一遍!”
“啊?!”
“啊什么啊,老神了,谁和谁是亲戚,谁托谁的门子进来的,咱们院谁私下跟领导玩地下情,说的一点儿不差!”李老师眼睛奔儿亮,“把我惊讶的嘴都合不上了。”
“这个,他偷偷打听过吧?”我问,同时心中却想:这老李也太八卦了。
“啧啧,他圈在病房里上哪儿打听着那么多东西?这还不算,第二天,就是他和我说完大伙儿秘密的第二天、、、”老李说到这儿,向前凑了过来,他年龄大了,口中难免有点口气,味道有点难忍。“第二天呢,那小子又把我叫过去了,你猜怎么着?”
我连忙往后退了半个身位,很配合地问:“怎么地啦?”
老李一脸幸福,“他告诉我买了个俩块钱的彩票!”
“哦!”我发出一声惊叹,烘托氛围。
“我呀,就合计,啊,花俩块钱买个希望,俩块钱算啥呀,对不?”
我点头,“对对对!后来咋样了李老师?”
“哈哈哈哈,”老李笑的槽牙都漏了出来,“我一下就中了五百块钱!”
“哦,太神了!”我也觉得神奇,到最后那小子懂奇门遁甲,八卦周易了,这跟我担忧的不是一回事儿啊。我想知道他为啥死的,同样的命运会不会降到我身上。因此,一开始心中的那份儿期盼多少有点减弱了。
老李说到了兴头上,没注意我的表情变化。“我兑完那钱,就又过了两天了。那小孩儿又问我,是不是想掉换个清闲的工作。你也知道,咱护士值夜班多累啊,我又那么大岁数了。我当然想了。”
“那小子就跟我说,李老师,你拿你在旧物市场收集到的那一套小人书给后勤的刘大壮送去,他能帮你说话。”
“我就吃惊了,为啥吃惊啊,刘大壮那人咱院一般人都不认识、、、”老李说的吐沫儿横飞。
我不住点头,心道:“嗯,刘大壮这人我也不认识。”
老李继续喝了口水道:“而且啊,他还知道刘大壮的舅舅就在卫生局管事儿,这我都不知道。我请刘大壮喝酒喝高兴了,他才告诉我。怪不得他那小子在后勤混的那么开,能贪钱的钱都让他来。”
我对这个不太敢兴趣,想缩减的故事,就问:“那您就是托刘大壮成的事儿?调这儿来的?”
老李一皱眉,“你听我说,当时我一拿那小人书,刘大壮欢喜的不得了,哎呀,他从小就喜欢小人书。然后你猜怎么着、、、刘大壮这小子真狂,直接当着我的面给老陈打电话。老陈就是陈院长,你认识吧。我操,当时陈院长电话里客客气气的,听刘大壮说完,直接就同意调我到病案室来。年底就调!多大力度!哎呀,跑题了,我不是说刘大壮牛逼,我是说那小孩儿。”
我点头,口中敷衍着道:“哦,哦,哦、、、”这么说将来过一段时间后我也能有这能耐,那我直接算命去得了,不过参照这孩子的命运,我可能就剩下俩年活头了。哎,人生啊!
“这还没完呢!到我下一个班了,小孩儿趁着左右无人,和我说:李叔,特殊病房那徐姨,她心里喜欢你。你明天去下午去超市逛,就能碰着她。你请她吃饭,她不会拒绝。”
“嗯!”我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老李,李叔,李老师,这是你隐私啊,你别自个儿往外讲好不好。
老李的口气喷到我脸上:“有前面几个事儿,我当然马上照做了,哎呀,第二天,真遇见小徐啦,年轻时我就喜欢她。虽说我们现在机缘巧合又都是单身,可我不敢呢。结果那天,小徐直接就给领她家去了、、、、、、”
“行,李叔,这事成了,我知道。我认识我婶儿,我曾经和徐姨一个病房过。”我赶紧插口,在病案室呆了这么久,得赶紧回去了,本来主任就看不上,我这再一溜一上午、、、、、、
“这事儿办完我心里高兴啊,第二天正好是白班儿,我想偷偷去谢那孩子。那小孩儿等我呢。”老李故事讲得抑扬顿挫。“小孩儿一见我就苦笑。我说孩子你咋地啦,愁啥呀?你表现这么稳定,再有一段时间你就出院了,等回家后你这么大能耐、、、什么半仙、大神儿啥的能比的了你啊?”
“那孩子长叹一声,‘李老师,我命不久矣!明天这个时候我就得抽,癫痫发作。我爸妈离得远,得后天才能到,到的时候我应经死了。我已经看见了我的未来。”
啥,虽然老李前面的东西神神叨叨、云山雾罩的,但故事讲到这儿,我的兴趣终于被激发出来。那孩子能看见未来,前面又说过:全完成了,后面的人可以顺着路找到我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李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讲:“我一听,哎呀,这是老天招他回去啊。我就说:‘孩儿啊,你对李叔不错,你有啥需要帮忙的,告诉李叔!”
“他说:‘李叔,你把夜班儿串到后天,那阵儿我能清醒一会儿,那阵我再告诉你。”
“真滴么?太神了!”我附和,老李不是孩子死那天他正好夜班儿么?对上了!后面肯定有关键的东西!我的内心越来越兴奋,手心里不觉间出了一层汗。
“到了那天一进病房,事儿真的和他说的一点儿不差。我进去时那孩子本来昏睡,那阵儿血压啥的还正常呢,看不出要死来。值班大夫在隔壁给科主任打电话,怀疑药服错了,问要不要验血,用不用送综合医院透析呢。
当时屋里就我俩,小孩儿突然就起身对我说,一会我还得晕过去,然后我就醒不过来了。120会来,来的几个人长得什么样?会在几点几点宣布我死亡。你们一会儿要是都对上,就请记住我家的地址,在**县**乡***村某街某巷12号,必须记住!将来我的后来人会来找我。你也会因为记住这个有福!”
我忍不住插话,“家庭住址?病志上不是有么?干嘛非得特殊记?”
李老师生气道:“肖为你能不能不插话?小孩看我没记住,就把自己说的那个地址写到纸儿上了,说你得记着。”
“嗯!”我睁大了眼睛,“然后呢?”
老李道:“然后那孩子就昏过去了,没抢救过来,死了。”
“啥?”我被噎的差点没背过气去,这啥故事啊,前面铺垫一堆花里胡哨的,到高潮了反而连个屁都没有了,“啊,李叔,那孩子、、、就没留下什么特殊的话?”我耐心地提示他。
“没有!”李叔嘴一抿。
我的心情不知不觉又低落下来,我的命运很可能与这个孩子相似,当然,我们的遭遇有不一样的地方,我听到了尤金所说的咒语,实验过程里,我真真切切的以为我在和菲尔金娜一起逃亡。“阿列克谢”甚至要去启动那个机器、、、我利用“他”心情最急迫的时候,重新掌控了自己的意识,并且由幻觉世界中觉醒。
显然我在试炼中比这个死去的孩子要出色一些。
然而,更出现的表现是否能让我拥有不一样的命运,这还是未知数。眼前的未知量太多,那个白皮肤的孩子,张大爷家那面墙上的内容、、、、、、但愿我只是杞人忧天而已。
我站起身,拿着那男孩儿的病例自行到门口登了记,准备离开。
却听老李慢悠悠地说道:“我想起来了,那孩子死之前的确还醒过来一次,说什么来着、、、?”
我一下收住了脚步,脸上贱刺刺地朝着老李笑:“李叔,他说什么了?”
老李叹口气道:“那话很让人费解,我不明白。他说:后来者无论如何挣扎,都会是和我一样的命运。”
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