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铃听着郭聚峡的话,那一瞬间有一些出神。
郭聚峡说这会关系到他的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但问题是,郭聚峡的下一步究竟想要做什么。
而这个时候一旁的商九歌终于插话了:“所以说郭大叔你也很强对吧?”
商姑娘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旁逸斜出,郭聚峡都为之一愣,但是薛铃一瞬间就明白了商九歌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其实郭聚峡方才所说的那番话,对于商九歌而言是真的没有太多吸引她的点。
但是至少有一点是吸引商九歌的,那就是郭聚峡真的很强这一点。
还没有等郭聚峡反应,薛铃就赶忙说道:“最少现在不行。”
看着郭聚峡疑惑的目光,薛铃轻轻解释道:“她想和你较量一下。”
郭聚峡不由将目光转向商九歌,少女睁着大大的黑眼睛用力点头:“我和秦打过架的,你不吃亏!”
郭聚峡不由笑了起来:“姑娘当初的那两式江剑,已然震惊天下,找我挑战的话,姑娘当然是有资格的。”
“不过确实,至少现在不行。”
商九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们来继续商量正事。”郭聚峡缓缓说道。
经过商九歌这么一打岔,现场的气氛不由缓和了不少。
薛铃望着郭聚峡:“敢问总捕头究竟下一步想做什么?”
郭聚峡哈哈大笑:“这要先看薛姑娘的回答了。”
他笑过之后,表情平静:“薛姑娘告诉我,如今你已经成为了蜂巢的蜂后,那么,你应该知道,在此之前,圣人在蜂巢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单刀直入的发问。
薛铃曾经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郭聚峡身为六扇门总捕头,是毫无疑问的臣子。
哪有臣子反对君主的道理?
反对就是不忠。
可是郭聚峡已经猜疑到了这个份上,如果不做出回答,那么就多少显得有些违心了。
一时间薛铃陷入了沉默,然后她抬头看着郭聚峡的面容,缓缓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创始人。”
郭聚峡不由仰头笑了起来,笑得无比酣畅淋漓。
薛铃与商九歌都静静注视着大笑的郭聚峡,等待他笑声的结束。
而郭聚峡止住了笑声,再次将目光望向薛铃:“也就是说,这是陛下还没有登基时候的事情?”
薛铃再度点头。
郭聚峡闻言不由叹了口气:“这样一来,陛下的种种举动与选择就不再扑朔迷离了。”
“那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薛铃忍不住问道。
郭聚峡要比薛铃原本所预想的要聪明太多,来到此地,自己感觉似乎做错了点什么,对他所说的一切话也好像是错的。
可自始至终,眼前这个男人始终都保持着自己谈话的节奏。
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是很糟糕的。
“薛姑娘稍安勿躁。”郭聚峡伸手轻轻往下压了压。
他的表情带着平静的味道。
“我来这里,我不是说过了吗?”
“只是为了和秦打上一场。”
……
……
薛铃与商九歌清晨入城,离开城门的时候,已然是夕阳西下。
回响着之前和郭聚峡的交谈,薛铃不由有一些感慨万分。
她越来越感觉,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实在有太多可怕的存在,怪不得方别那样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相比于自己,方别毫无疑问接触过更多更可怕的人。
想到这里,薛铃回头看向商九歌:“他武功如何?”
“很强,没打过。”商九歌轻轻抿着嘴唇说道。
老实说碰上货真价实的天下前十,即使是商九歌,打不过的概率也是非常高的。
但是至少说,商九歌已经有和对方过招的资格了。
“和秦比起来呢?”薛铃再问道。
“打不过。”商九歌简简单单回了三个字。
至于谁打不过谁,似乎完全是不用思考的问题。
而正在这个时候,夕阳之下,一只雪白的信鸽正扑棱扑棱地向着两个人飞过来。
薛铃一瞬间目光一皱。
解下铜管,喂过信鸽,薛铃在夕阳江畔打开了那卷桑纸。
上面的内容很少,只一眼便能看过。
看过之后,薛铃稍微有些沉默。
“上面写了什么?”商九歌在一旁问道。
“白浅死了。”薛铃淡淡说道:“方别也在。”
……
……
江西,白鹭书院。
方别依然住在白鹭书院的客房之中,毕竟白鹭书院也没有赶人的意思。
刘平夜也在,既然白浅没有杀死这个弟子,那么这个世界上,暂时没有其他人有杀他的资格。
因为他此次来到白鹭书院只为刺杀白浅而来。
暂时还没有杀其他人。
而现在,这位曾经的书院大师兄正发着高烧,陷入了昏迷之中。
“他情况怎么样?”方别问向病床边的霍萤。
“很不好,可以说活下去的概率和死去的概率对半分。”霍萤简单说道。
“关键是看他愿不愿意活下去。”
“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不愿意吧。”方别轻轻评价道。
刘平夜的前半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问心无愧。
但是后半生却最终被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虽然很讽刺,但是这毫无疑问就是事实。
“如果这样的话,他应该已经死了。”霍萤说道:“现在没有死的原因,可能还是不甘心吧。”
又怎么可能会甘心呢?
所希望牵挂的人都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只留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死去的话,当然是一了百了。
但是唯独是不甘心呢?
方别静静看向刘平夜的脸。
如今他刚到四十,白面微须,端的是文质彬彬,亦或是风度翩翩。
当时他身着白袍行走江湖之际,无形剑大名响彻江湖。
但是如今却偏偏全部沦为了骂名,成了诸多名门用来教育自己弟子的反面典型。
可即使这样,他依然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选择都是对的直到今天在白浅面前将一切说了个明白。
这是师徒二人在过去的岁月中都没有说明白的事情,如今一切明了之际,也便是诀别之时。
这样想着,方别静静将手搭在了刘平夜的脉门上。
霍萤看着方别的举动,并没有阻止。
就算说此时方别选择直接运功震断刘平夜的经脉,那么也是方别自己的选择,而方别毫无疑问,没有兴趣做这样多余的事情。
少年只是运真气在刘平夜的经脉中运行一周。
离手,方别的眉心紧皱:“其实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刘平夜原本修行的是浩然气,浩然气与武林之中的寻常真气大相径庭,虽然说方别也能模拟,但是想要修炼的难度是真的非常大。
浩然气虽然说优点有很多,比如说就速成而言,是非常看资质的,为什么商九歌包括方别他们非常看好谢长风,那就是因为谢长风是真的有浩然气,再修炼浩然气是事半功倍,这次又有白浅临终之际的馈赠和点拨,恐怕三五年之内就有希望扛起白鹭书院。
但是对于方别而言,浩然气的很多缺陷却是没有办法接受的,因为浩然气和其他武功毫不兼容,你修炼浩然气,就只能修炼那些由诗书入武的浩然气武功,并且浩然气还有这个破功的隐患,所以方别就从来没指望过自己也去修炼浩然气。
而此时刘平夜的问题,起因是很多的,就连七生散也不过是导火线的诱因。
最初霍萤说她能治疗七生散,确实是能治。
但是刘平夜的身体情况,要比七生散复杂很多。
首先就是浩然气被破,导致武道修为跌境。
这个时候刘平夜最需要的是静养,可是那个时候因为如卿的伤势,他不仅需要每天都要输送内力给如卿疗伤,更要日日奔波寻觅疗伤的办法,自己的身体状况自然是每况愈下。
他的黯然销魂掌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参悟出来的,而在参悟之后,事情也没有就这样简单地终结,随着舍利子失之交臂,再也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刘平夜最终眼睁睁地看着如卿在自己面前死去,而自己也就最终再无归宿。
而在这个时候,舒庆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给他提供了转浩然气入魔的法门。
毕竟罗教总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最终选择了接受。
但这并不是重塑,而是破坏。
浩然气入魔利用的是之前已经塑造好的浩然气经脉,并且破坏性质地持续运转残余的真气和浩然气,并且辅之以丹药之力,能够让人重新拥有乃至于超越巅峰时期的力量。
哪怕说只是昙花一现。
而心如死灰的刘平夜,则恰恰没有办法拒绝这个诱惑。
“即使能够治好伤,他大概也真的废了,所以才会想在那个晚上和白浅同归于尽,对于他而言,这大概是最好的选择了。”方别轻轻说道。
“但为什么他又最终放弃了呢?”霍萤忍不住问道。
不过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霍萤旋即就反应过来:“是的,因为白浅宽恕了他。”
这个世界上,白浅是唯一有资格责备惩罚他的人,所以他也渴望这种惩罚来了结此生,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白浅并没有对他痛下杀手,而是选择了让他活下去。
哪怕说活着对他而言可能是更大的惩罚。
[ ]“是的,白浅宽恕了他,因为白浅自己命不久矣,他更能够体会到生命的可贵,所以才会希望刘平夜也能够活下去。”
这样说着,方别伸手按住了刘平夜的胸口。
下一瞬间,刘平夜全身剧震,慢慢睁开了眼睛:“这里是?”
他有些迷茫地说道。
“你的时间不多,我的时间也不多。”方别右手没有离开他的胸口,而是盯着他的眼睛快速说道:“我有办法让你活下去,但是你需要舍弃许多东西,请问你愿意吗?”
“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我更想要得到你的确认。”
“舍弃吗?”刘平夜缓缓说着,话语中有些迷茫:“我还有什么可以舍弃的呢?”
“当然有。”方别淡淡说道。
刘平夜不由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那样的话。”
“我还是活下去吧。”
他平静说出了这段话。
“如果说能够将所有的东西都舍弃,至少我能够重新从零开始,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方别看着对方的眼睛,点了点头:“了解了。”
这样说着,方别的右手离开了刘平夜的胸口。
刘平夜瞬间重新昏迷了过去。
霍萤看得有些入迷。
方别刚才所用的手法,是直接强行将真气灌注入刘平夜的体内,加速身体的血液的运行而暂时让昏迷的人重新苏醒过来,这样精妙的真气运用一般来说只存在于传说中,而方别却能够成功地施展出来,简直就是惊为天人的表现。
“你帮我看下门,接下来的六个时辰,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个房间。”方别对着霍萤淡淡说道。
“你要对他做什么?”霍萤忍不住问道:“他的状况是医学已经没有办法起作用的。”
作为如今医术堪称天下前三的霍萤,她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
方别笑了笑:“那是你的医学,我这里还有一些其他的医学可以用。”
“我刚才已经征得他的同意,可以在他身上随便霍霍了。”少年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霍萤看着方别的表情,最终叹了口气:“为什么愿意做多余的事情?”
方别笑了笑:“因为所有愿意活下去的人,都应该有活下去的资格。”
“这个理由够不够?”
霍萤点了点头:“是的,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这样说着,霍萤向着门外走去:“我去帮你看门。”
“对了。”这样说着,霍萤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方别:“你千万不要逞强!”
方别点了点头:“我是不会逞强的。”
霍萤轻轻抿着嘴唇,然后露出一抹笑容:“那么如果你的医术成功之后,能不能教教我呢?”
方别认真摇了摇头:“法不外传。”
“切!”霍萤抿起了嘴:“小气。”
这样说着,少女消失在了方别的视线之中。
方别看着霍萤的消失,摇了摇头:“不是不能教,而是不愿意教。”
这样说着,方别伸出一根手指。
一道薄薄的真气之刃,慢慢在方别的视线中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