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慕大陆历五六七年六月四日,追慕大陆青鸟国荆棘城。
喝酒对于娜塔莉来说,是人生中的第一次。
因为从来没喝过酒,所以当晚在院中大榕树下,梦雪隆重其事,摆下丰盛的酒宴时,娜塔莉心下便想让他们喝好了,自己是不会喝的。
但是喝酒这件事情,并非都能完全自主的。有的人常说酒桌上身不由己,虽然通常这只是借口,而实际情形中也是实情。
一桌酒席,四人为宴。作为东道主,梦雪自然是当仁不让。先给雷诺斟上一杯,拱手相敬:
“雷诺当家的,这一次你们帮了血色玫瑰一个大忙,又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实在感激。奴家这杯敬你,略表谢意。”
雷诺谦称“不敢当”,也不废话,与梦雪对碰一杯,两人一仰脖,杯进。
梦雪与雷诺对饮一杯,心下更畅快。接着给霍尔曼斟上一杯,拱手相敬:
“三当家的,你与雷诺当家的携手将青花会打得落花流水,当真痛快,这一杯敬你。”
霍尔曼举着酒杯,却是在听到“三当家”这个称呼后心中不免纠结,暗中嘀咕怎么每个人给我的称呼都不同,三天两头地还换称呼?
心中腹诽,霍尔曼面色不变,更是酷气十足,连一句客套话也不讲,与梦雪碰杯便饮,酒毕。
梦雪第二杯敬完,再给娜塔莉斟上一杯,拱手相敬:
“锐姿团长,必须敬你一杯,做为d字骑士团的预备团员,以后若是时机许可,还望锐姿团长不弃,准我加入。”
娜塔莉面色作难,摆摆手道:“梦雪姐不用客气,我不会喝酒,还是免了吧。”
梦雪忙道:“这一杯不能免,我还有事情拜托锐姿团长,只因看雷诺当家的是直性子、暴脾气,以后在游历途中容易惹上麻烦,还请锐姿团长到时候劝劝他、拉着他,以安全为重。所以,请锐姿团长无论如何答应,喝了这一杯。”
梦雪这句话倒是让其他三人都是吃了一惊。
其中娜塔莉心里最不是滋味,不免心中嘀咕:你这管得也太多了吧。我自然会劝着雷诺哥,为着他好,还要你来废话!你倒是凭着什么身份,来嘱托我这些事情?!
娜塔莉受到梦雪一句话的刺激,又不肯弱了气势,便早将开始想好的不喝酒的决定抛在脑后,径自端起酒杯。只是想要说一句话回敬对方时,偏偏想不出说什么,娜塔莉便径直将酒杯送到唇边,抬手仰头,将酒液送入喉中。偏偏这时又想到一句话来说,结果自然呛到,将酒喷出多半,咳个不停。
雷诺和其他二人只当娜塔莉因不会喝酒呛到,雷诺忙拍她后背,一边说道:“小心点,不会喝酒就别逞能。”
偏偏这句话又刺激到娜塔莉。
“谁说我不会喝酒。”
娜塔莉一边反驳,一边又摸索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举杯向梦雪道:“这杯一定要喝,我便答应梦雪姐,我一定会守着雷诺哥,时常劝着他、嘱咐他,不要惹出事来。”说完将杯送到口边,一仰而尽。这一杯倒是喝得干净利索,没有被呛到。
梦雪到底是个粗线条的性格,不知娜塔莉所想,只是不愿失了礼道,便又陪喝了一杯。
东道主敬完一巡,大家便开始吃菜,便吃便喝。
其实不但四个人是第一次同桌饮酒,便是霍尔曼和雷诺、娜塔莉也是第一次饮酒。
于是席间大家酒杯你来我往,倒是喝得不亦乐乎。
一会儿霍尔曼敬梦雪一杯,表示感谢;一会儿雷诺敬霍尔曼一杯,表示以后一定要切磋格斗技;一会霍尔曼敬娜塔莉一杯,表示谢意;一会儿雷诺敬梦雪一杯,表示以后有机会一定领教火舞扇;一会儿梦雪回敬雷诺,表示等雷诺当家伤好了回来,奴家一定奉陪;一会儿霍尔曼敬梦雪,表示今天的切磋不相上下,我没有输;一会儿娜塔莉敬霍尔曼,表示其实你很傻很可爱;一会儿梦雪敬霍尔曼,表示老娘其实很能打,在荆棘城没有怕过谁;一会儿霍尔曼敬娜塔莉,表示我才不傻呢,我没有雷诺傻;一会儿雷诺敬梦雪,表示路漫漫其修远兮,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会儿娜塔莉敬雷诺,表示你跟谁都敬过酒,为何就是不敬我;一会儿梦雪敬雷诺,表示小桥流水人家,人家等你早回;一会儿……
一席好酒,儿女同醉。
便有霍尔曼端起酒杯,举向头顶,一边吟道:“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顺便告诉雷诺,
身上已没钱。
今有梦雪做东,
我等大吃一顿,
还不用买单。
有酒且慢饮,
再喝三两圈。
你一杯,
我一杯,
君莫拦。
从此以后,
万里长征多艰难。
路有东西南北,
景有雪月风花,
视之若等闲。
但愿人长久,
d字骑士团。“
雷诺拍着桌子,嚷道:“好诗,好酒,好小三。”
梦雪也倚桌站起身来,只见她媚眼如丝,脸颊酡红,一边步履凌乱如娇柳扶风,一边酣息喘喘做莺啼之声:“奴家也做首《三十六行诗》,译作‘散了诗’,取其反义,才更吉利。念给各位听听罢:
才看清晨梅子雨,
谁道向晚已还晴。
纤云掩映祥初月,
薄雾浮沉瑞院庭。
战鼓河畔曾酣战,
荆棘城下犹负荆。
且向花间饮美酒,
才得树下闻奴卿。
风花雪月凭君去,
功过是非任他评。
有酒且莫负今日,
无愁何须忧黎明。
挪盘动碗肴须尽,
交杯换盏酒莫停。
任由芳心惴小鹿,
忍得偷眼瞄身形。
但愿君晓君不晓,
恰如月明月未明。
便将玉杯斟离酒,
径对良伴诉别情。
从今辗转似柳絮,
此后漂泊若浮萍。
他乡无人知冷暖,
故里奴家盼安宁。
妄动刀剑凶险起,
莫逞蛮勇风波平。
本是英雄任驰骋,
枉为美人自娉婷。
闲居不闻他人笑,
独处只念谁人名。
萧萧风雨听蕉叶,
落落伊人守孤零。
不知相思何处寄,
孰料红泪梦里轻。
可怜若有重逢日,
执面相问语声凝。”
《三十六行诗》念完,霍尔曼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有趣有趣,好试好诗!我倒是听懂了,雷诺啊,你听懂了没有?”
雷诺趴在桌上,醉眼朦胧道:“当然听懂了,果然是好诗,有风,有酒,有花,有姑娘,还有火锅…真是好诗…”
霍尔曼踉跄着脚步,指着雷诺笑道:“我就知道,你就是比我傻。”
这时娜塔莉说道:“做诗而已,我也会;我也来念几首。”
只见她脸蛋似玉,透着娇红;身段比起梦雪虽是娇弱,也出落地错落有致,亭亭玉立,一边扶着桌子,一边念起诗来,声调还更比梦雪激昂振奋:“
(其一)
说聚散是那天边的云,
捉摸不定,
我愿抓住一次相遇,
只需这一次,
尽情攫取它的甘甜,
绽放一朵最娇艳的花,
然后哪怕,
没有明天。
(其二)
悲喜无常,
在这场梅子雨后,
随风潜入庭院,
在面上拂过,
在心底微凉。
忍不住,
一席愁绪,
才在眉间舒展,
可向梦中思量?
(其三)
这一条路呵,
从南到北,
从夏到冬,
就如同这一生,
始终在脚下,
却不知未来在何方。
未来在何方?
不用去想答案,
只管走好脚下,
一步两步三步,
至少让自己,
在路上。
(其四)
青春,
那么美好地拥有着,
那么残酷地流逝着。
青春的记忆,
是昨日你的欢笑,
是今日我的忧愁。
然后青春,
似乎再也不记得,
却在见到他时,
回到心上,
悄悄地绽放。
(其五)
应该相信命运吗?
应该相信自己吗?
还是应该相信,
性格决定命运?
我不知道,
觉得无聊。
我只知道,
抓住这一次,
死也不放手。
(其六)
怎么就爱了,
怎么就恨了,
怎么就痛了,
怎么就哭了。
然后撕心裂肺,
我在心底喊你的名字。
(其七)
是什么时候开始,
我闻到花香,
总是在花香里,
见到你的身影?
是什么时候开始,
我听到风声,
你在里面骑着马,
马蹄声脆,
萦绕我的心上?
是什么时候开始,
我渴望每一个明天,
因为无论面对什么,
我也心安?
我不曾真的看见你,
不能真的看见风华雪月,
却曾真的奢望,
一场轰轰烈烈的,
不是爱情,
非关生死,
而是凝重的陨落。
在这陨落里,
璀璨挟着风马,
一路呼啸而过。
在这陨落里,
我是你的看客,
你是我的烟火。
又或者,
我是你的叹息,
你是我的读者。
(其八)
有人说,
飞鸟从天空飞过,
没留下一丝痕迹。
我不做一只飞鸟,
因为我知道,
我在这片天空,
——飞翔过。”
娜塔莉念完诗,不料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呼——呼——”,霍尔曼已经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噜——噜——”,雷诺也趴在桌子上睡得天昏地暗。
“这两个猪头,”娜塔莉抱怨道:“废了这么多脑细胞,竟然是对猪吟诗,白费功夫。”
自己也是头晕,娜塔莉便回房间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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