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顶天回到大帅府,看到父亲正在书房中与虎太岁夫妇商量着两家的婚事。他满怀忿恨,正想着怎样讲云嵩的坏话,就见付管家疾步走进来,对龙王爷说:“朱大帅,您有一个电话,是北平司令部的严副司令打来的。”
龙王爷到大厅接了电话回来,脸色变得凝重。
虎太岁问:“大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龙王爷说:“是严副司令打来的。他说日本派出军队,驻扎在我国东北边界上,蠢蠢欲动,似乎有所图谋。他已派人去谈判,可是对方坚决不肯后退。看来,我得赶回去主持大局。贤弟,你派人通知火车站,我要一列专属列车。”
虎太岁急说:“大哥,这太匆忙,我们还来不及给您送行呀!”
海夫人也着急说:“那他们俩的婚事......”
龙王爷说:“国家大事要紧,儿女私情只好暂放一旁了。”
此时云嵩也回来了,他听到龙王爷如此说,赶紧附和:“大伯说得对,事态紧急,其他的事,往后再议吧。父帅,专属列车的事,交给我去办吧。”
虎太岁满脸无奈地点头。海夫人狠狠地睖了云嵩一眼。
朱顶天却突然变聪明了,说:“要不,我留下来跟云珠妹妹成婚,然后再跟她一起回京。”他还没有玩够呢,还没有得到香明月,怎么舍得回去?
海夫人高兴地双手捂住额头,叫说:“这是个好主意啊!大哥,就这么办吧。”
龙王爷沉吟片刻,说:“这恐怕不行,这样太不安全了。这孩子,一刻都不让我省心,一匹没笼头的马!他自己留在这里,只怕会闯祸。”
海夫人眼珠一转,笑说:“既然这样,那就干脆让云珠和顶天今晚就成婚,明天跟着你们回北平。”
海大帅一惊,脱口说:“这也太——”
海夫人怕他冒冒失失地坏她好事,狠狠睖了他一眼,他赶紧吧后边几个字“仓促了吧?”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头去。
海夫人笑说:“如今时代不同了,流行文明结婚,一切从简。大哥,只要你点头,我来操办,保管他们还是体体面面地成婚。”
龙王爷思虑片刻,笑说:“这样也好,自从辛亥革命推翻封建帝制后,北平人也逐渐实行文明结婚仪式。那就一切有劳弟妹了。这样的话,明天早上,云珠就作为我的媳妇儿跟着我们回北平了,只怕贤弟、弟妹舍不得啊?”
海夫人滴下几滴鳄鱼泪,“悲伤”地说:“女儿嘛,迟早有这一天的。只要她嫁得好,做娘的就心满意足了。”
云嵩面色苍白,无言地低下头。刚才他还以为朱大帅父子一走,云珠的婚事可以暂时搁置,岂料朱顶天有此一着,确实出乎他意料之外。
虎太岁吩咐了随从几句,随从领命去了。他笑说:“既然这样,我有几样礼物,想要送给大哥、贤侄和八姨太的,还请笑纳。”
龙王爷笑说:“贤弟不必客气了。在府上叨扰了几天了,该是我们送礼物给你才是。”
两人正说着客套话,那几样礼物便已抬了上来。一样是纯金打造盘柱双龙,金灿灿的照瞎眼;一样是整个翡翠雕成的松鹤延年,碧澄澄的招人爱;一样是据说是玛丽皇后最爱的法兰西“枫丹白露”香水,香喷喷的让人陶醉。
龙王爷严肃起来,说:“贤弟,你的心意我领了。我的原则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是不抽、不喝、不嫖、不赌、不贪、不占的,难道你想让我破戒吗?”
虎太岁无奈,只好让人把礼物都抬下去了。
他派人把八姨太叫来,让她明天去买龙凤镯、珍珠项链等物件,算是给云珠的聘礼。因为时间仓促,两家都彼此将就,不那么讲究了。
第二日,海夫人却又趁陪八姨太去买礼物的时候,悄悄地送她出一盒珍珠粉。她说:“这是我让秋媚用我从皇宫中带出来的珍藏多年的上好的珍珠研磨成的粉末,可以配以鸡蛋清调匀,敷于脸上。这珍珠粉不仅可以外用,还可以把调制成粥状,用温茶送服。这是当年慈禧太后教我的。太后去世时,皮肤依然白嫩紧致,这可都是因为她常年使用珍珠美容啊。”八姨太谢过她后,笑嘻嘻地收下了。
因为是文明结婚,所以男女双方不再去命馆合婚,也不必印什么龙夙帖,而是买来两张印好的结婚证书,填上新郎、新妇的姓名、年龄、籍贯,举行婚礼时,由证婚人、介绍人和男、女双方主婚人印证就行了。
虎太岁心里很不愿意女儿以这种形式成婚,他骨子里是很传统的,也是很爱面子、很讲排场的。可是其时他这西风已被东风彻底压倒,只好由夫人做主了。
当时,社会上有专门租赁文明结婚用品的商店。海夫人便命人将所需的新郎、新妇穿的礼服花马车、乐队、礼堂陈设、篮、手花及胸花等全部租了来。
虽然是西式结婚典礼,海夫人却没有选择教堂,婚礼和婚宴就在摘星楼中举行。海夫人派人请了苏州的几家跟他们走得比较近的亲戚好友,其中包括香家两姐妹、不弃和苏州商会会长夫人贾夫人、情报处霍处长夫妇。
当天晚上,摘星楼中再一次高朋满座。明月等三人本很不愿意来,可是想到今晚之后,云珠便要离开苏州,不知说何日再相见了,只好忍痛过来。海夫人知道明月的音乐造诣很高,就请她帮忙演奏钢琴。明月为了给云珠送上祝福,就没有推辞。
此时晚霞如炼狱之火熊熊燃烧着。云嵩在引凤轩品萧,洞箫声悲怆莫名,让闻者几乎凄然泪下。他身边只有副官王强一人。
天边的一只折足孤雁哀鸣着飞过,云嵩怜悯地看着它,仰天长叹一声。一想到善良的云珠今晚就要如同羔羊般被送入虎口,任那恶人鱼肉,他就心如刀割。
青砚走过来,回复说:“幸好少帅叫我去找春娇,救了一条人命了。”
他把经过告诉云嵩:原来,今早他和云嵩的另一个随从青石分头到花园中找春娇,找了几处地方,都没有找着,有些发急。他一个芍药栏,从蔷薇架旁望过去,看到有个看背影和衣着很像春娇的少女在井边徘徊。他喜出望外,赶忙跑过去。
那个少女果然就是春娇,她不仅被朱顶天强迫着夺去了贞洁,还受到了他非人的虐待。此刻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浑身伤痕,痛哭流涕,如同一朵饱受狂风摧残的娇花。
她本来是想寻短见的,只是想到家中双亲,不忍心他们白头人送黑头人,因此犹豫不决,在井边徘徊。
青砚好说歹说,总算把她劝住了。她拖着痛苦的身躯回自己房中去了。
最后,青砚见四下无人,低声告诉云嵩:“春娇还想起了一件秘密的事情,她因为恨海夫人把她推进虎穴,就让我转告告诉少帅:海夫人悄悄地把联珠帐要回来了。她一开口,徐组长就赶紧派人秘密地送回来了。”
云嵩怔住了,说:“徐立洪不是说——岂有此理,他竟敢骗我!”他将火气收了收,说:“好,我知说了。你找个机会再劝慰一下春娇,你就说,我会帮她找回公说的。你要告诉她,不要把此事告诉任何人。”青砚答应一声,告退了。
云嵩对王强说:“不料我也看走了眼,果然是人心隔肚皮啊。你暗中查探,看徐立洪给我看的账簿还掺了多少水分。”
王强点点头,说:“少帅,我有一句话,不知说当讲不当讲?”
云嵩笑说:“你就直说了吧?我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
王强憨厚地一笑,说:“依属下看来,徐组长此人大体上还是靠得住的。他可能是惧怕海夫人的权势,才不得不这样做。其他的事,估计他是不敢阳奉阴违的。”
云嵩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暂且放他一马,只警告他一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相对于父帅的其他属下,还算是个可造之材。”
他说完,往摘星楼走去,很不情愿地走进楼中。他看到海一虎两夫妇像是接到天上掉下来的大元宝似的,欢天喜地,笑得见牙不见眼。他不想挨着海夫人他们坐,就坐到沧雪和不弃旁边。
大厅中到处插着牛油红烛,仆人们将其一一燃起,让整个大厅弥漫着西方人所说的罗曼蒂克的气氛。
明月已经坐在钢琴边,准备就绪了。乐队的指挥开始指挥了,她和风琴手、小提琴手、大提琴手一起弹奏起《梦中的婚礼》。音乐袅袅飘起,如烟如雾,似在楼中缓缓地流淌。
随着音乐声,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穿着黑色燕尾西装服的朱顶天和戴这白色头纱、身穿纯白色蕾si花边曳地长婚纱的云珠缓缓步入大厅,走在长长的红地毯上。每走一步,就如同走在红霞上。
云珠的鹅蛋脸满是羞色。她羞答答地挽着朱顶天的手臂,低着头不敢看人,给人的感觉仿佛是被朱顶天拖着一步步往前走似的。朱顶天向众宾客挥手致意,众宾客鼓起掌来。朱顶天洋洋得意地走着,眼睛却不自觉地睃着正在弹琴的明月。
海夫人早通知了各报社,摄影记者从四面八方赶来,打开镁光灯为这一对新人拍照,相信照片明天就会见诸报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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