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转过脸,两泓清泪便不受控地汹涌流出。她庆幸没有人看到自己的脆弱之态。“香李”!“李”与“你”的发音相近,“香”是明月的姓,云嵩居然用这样的方式公然向明月表达情意,完全无视自己的感情,忽视自己的感受,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心里根本没有我!
明月不安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也很不好受。
云嵩却仿佛没有察觉到沧雪的伤心,眼睛像是长在明月身上似得。
不弃不明就里,以为明月是对不出来,拍手笑:“明月老师也有今天,居然也有人难得住你。香李是什么?是芳香的李花吗?”
云嵩笑着解释说:“是啊。这还是谐音联,里头藏着名相李斯的名字,李斯是秦始皇的宰相。”
明月缓过神来,笑说:“这个我倒真要好好想想。哎呀,一时想不起用哪个人名来对才好。”她说着话,眼睛不敢看云嵩。
此时,一阵清风吹进来,珠帘轻轻响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宛如一个隐身仙女在弹奏着一首柔和的乐曲。
明月思索片刻,笑说:“风动珠帘颇成韵。”
云嵩击掌赞说:“妙哉妙哉,廉颇对李斯,名将对名相。这风可助了你了。咦,不弃呢?到哪里去了?”
不弃放心不下沧雪,已经走到白梅花林去了。
梅林深处,沧雪正独自倚在一棵白梅花树的树干旁,仰望长空。不弃看着她孤独的背影,也觉莫名惆怅。
他一心想要安慰她,却想不出合适的语句。他慢慢地走过去,不小心踩到地上的一根干枯的树枝,发出的声响引得沧雪回过头来。
她的眼圈红透了,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
她骂:“你来干什么?是看我的笑话吗?”
不弃嗫嚅着说:“不是,不是,我......”他怕她,这种害怕是源于爱。
她突然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冲过来,发疯般打他。
他没有还手,甚至没有躲闪,只是用手护住头部。他知道:她太需要发泄了。他愿意做她的人肉沙包。
沧雪发泄够了,狠狠地用通红的眼睛瞪着他,问:“你为什么不躲开,任我打?傻子!”
不弃真诚地说:“只要你能开心点,那我愿意挨打。你什么时候不开心了,都可以来找我,来打我!”
沧雪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也看不出是嘲笑还是不屑。她转身往回走。
一条月白色的手帕从她身上飘落而下。她没有发现。
不弃连忙捡起手帕,追上前去,递给她。
她看了一眼,抢过手帕,用力把它撕开,同时很不屑地说:“什么臭男人碰过的,我不要!”
手帕被一分为二,孤零零地被主人遗弃在地上。
不弃把它们捡起了,小心地拍干净上面的尘土,珍而重之地收进衣襟内。
饭菜都已摆好。有几样是不弃做的,就是沧雪之前在重阳寿宴中爱吃的那几道,不弃都记在心里了。
云嵩打开一瓶他特意托人在法兰西购买的粉红香槟,给各人面前的高脚杯倒上,自己举起酒杯,说:“诸位,人生的盛宴即将开始,让我们举杯庆祝吧。祝我们的沧雪青春永驻,一辈子都幸福!”
众人笑着干杯。晚饭后,众人都有些微醺。
天上半轮冰轮乍涌,地上华灯初上。
明月素手轻拂古琴,云嵩吹箫和之,浣纱和明月的另一个丫鬟沉香挽着宫髻、穿着汉朝服装,起舞翩翩。
她们自发髻上拿下一把檀香小扇,就是明月在虎丘山买下的那两把。
她们姿势优美地跳起扇舞,时而仿若并蒂荷花映日红,时而仿若双飞燕子掠清波,时而仿若蝴蝶翩迁戏花间,时而似蜻蜓点水自逍遥。
这就是明月送给沧雪的礼物。
沧雪似乎也忘记了之前的不快,笑容满面地听着、看着。不弃时常偷偷看她一眼,她似乎并没有察觉。
清风徐来,琴箫和鸣。。夜空是星星的摇篮,星星睡着了。月色入洗,格外清朗。南边一朵白云,在黑天鹅绒布的衬托下,格外显眼。它在风伯的掩护下,悄悄地、缓慢地向月儿逼近。大约一分钟后,它成功地将月牙儿覆盖住了。不过它仍然继续往前移动,很快又把月亮释放了出来。
如此良辰美景,他们暂时抛却世界上的一切烦恼,度过了一个无比美好的夜晚。
第二日一早,明月跟往常一样,坐着黄包车上学。
苏州的河流阡陌交错,桥也多,称得上是“十步一桥”,这些桥就是这座“东方威尼斯”的纽带。
在经过一条古石桥时,黄包车忽然被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堵住在巷子中间,进不得退也不能。她见过他们,他们就是朱顶天的手下白虎、朱雀。
一身朱红长纱袍的朱雀一边慢慢地摇着铁扇,一边阴柔地笑着对明月说:“少帅特意命我们来接姑娘上京,跟少帅团聚,少帅想死你啦。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是不要敬酒不喝罚酒,乖乖地跟我们走吧。别逼我们出手了。”
明月坚定地说:“办不到。要带,你就带我的尸体回去复命吧。”
穿一身白色短打衣裳短打白虎冷笑着说:“还跟她废话什么?动手吧。”
朱雀面色一变,慢慢地一步步向逼近明月。车夫看此情形,赶紧逃跑了,白虎也不拦他。
明月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美丽的双眼燃起熊熊烈火。她打定主意:迫不得已的时候,宁为玉碎,不作瓦全。可是,她毕竟才十六岁啊,正是如花的年龄,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这样死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当此危急之际,忽见人影一闪,一个身穿黑衣、面戴蓝色京剧面谱的男子自桥下飞身站在桥栏之上,直向白虎俯冲过去,右手的驳壳枪向他的心脏位置开了一枪,与此同时,他左手的三把飞到同时攻向朱雀的上、中、下三路。
他方才站的位置相当巧妙,刚好他的身体将朝阳挡住,而当他俯冲下来而白虎的眼睛看向这个方向时,那旭日的阳光就会直射白虎的双眼,晃得他一时睁不开眼睛,分辨不出子弹从哪个方向来,无奈之下,他只得向左边一闪。男子的子弹打中了他的右臂,登时血流如注。
其实,男子打他的心脏,正是要他闪避,目标是伤他的右臂。
白虎的独门武器是九节鞭。九节鞭是有三截棍生化出来的。平常的三截棍,共是三根约两尺长的棍子,用钢炼子锁住,使起来能软能硬。练得精的话,能破长短兵器。只是双节棍中间有两节钢炼,不容易练到家的。九节鞭比三截棍又多了六截钢炼,自然是更难练了。白虎却是将这九节鞭练得跟自己的双手似的,收放自如。不过,他是右手使鞭,右手一伤,用不上力,那鞭就使不出来。
紧接着,男子又使出师傅教的“雪花飞刀法”的其中一招“漫天飞雪”,他手上的二十七把飞刀便以成环状向朱雀的面门扑过去。
朱雀避无可避,只得用铁扇硬挡。男子趁机拉起黄包车下了桥,向河边跑去。
朱雀穷追不舍。追到桥下时,却见男子抱着吓得浑身瘫软的明月上了一艘小船。刚才男子便是从这船借助钩索的力量上桥的。如果单是他自己,他完全可以借助钩索直接从桥上跳回到船上。不过由于要保护明月,他只好运用一个曲折一点的方式。
朱雀趁他双手抱着明月,无法抵抗,发出一枚袖箭,向男子的背部射过去。男子抱着明月,不能躲开。如果躲开的话,那箭就会伤到明月了。他只得将明月放在船板上,自己乘势趴下。
艄公一点竹篙,那船就顺着河流驶出两丈开外。
朱雀的人上不了船,第二枝袖箭却赶得到!男子的大腿上挨了一下,登时鲜血淋漓。
他们逃到安全的地方,才上了岸。
潇湘馆内,柔情涌动。
明月一边替男子包扎,一边心疼地流着热泪。
男子顾不上疼痛,温柔地替她抹去泪水。
明月哽咽着说:“都是为了我,你才受伤的。”
男子肉麻兮兮地说:“为了你受伤,这痛也是甜的。”他像上次一样,戴着面谱,让人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他的声音跟上次一样,低沉而沙哑。
明月脸上飞霞,说:“少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男子说:“我叫清风,清风伴明月。”
明月嘟着嘴说:“干嘛这么神秘呀?那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吗?你都救我两次了,可我连你什么样子、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清风”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以后会知道的。”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从他说话的语气可以听出他是快乐的。
明月问:“对了,怎么如此凑巧,你刚好看到我遇到坏人呀?”
“清风”说:“其实我一直关注着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明月笑说:“那我怎样报答你呀?”
“清风”说:“我脚受伤了,走不动了,又无家可归。能让我在这里住上两天吗?”
明月笑说:“可以啊。这两天就由我照顾你吧。”
“清风”说:“其实我一直关注着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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